爱情（二）
——江南多雨巷。
一条青石小路，两侧门墙约两丈高。门大多是黑木门，铜把手，飞檐下挂一盏红灯笼。这样的小巷鲜有阳光，墙角青苔斑驳。偶有走街串巷的“竹挑儿”吆喝走过或者撑油纸伞的大姑娘一步三摇，别有一番韵味。
余锐今天走的就是这样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巷子。正值江南梅雨，抽丝儿一样的小雨润物无声，连带天地也一并被清刷干净，空气清澈可人。余锐的心情自然也很愉快，他拍拍腰间那把早就没有了剑鞘的锈剑，扯开五音不全的嗓子唱起了《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突然地他就不唱了，因为他发现前面不知谁家的门楼上，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坐着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似乎已经坐了很久，白衫早就被淋湿，愈发裹得身形瘦弱娇小，纤细的手腕上系一串铃铛，不住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发白的脸庞上，一双黑目灼灼动人，却也充满了焦急和愤怒。但在看见余锐之后，她的脸色立刻变得异常冷漠。
余锐抬头看了看她，似乎并不惊讶，他有意叹了口气，接着便笑嘻嘻地道：“已经是三个时辰，你自己还未解开穴道？”
然后他摇头，捶胸，顿足，一脸哭丧相。
“这可怎么办才好，三个月期限马上就到，七姑娘却还是杀不了我，想必拈水山庄早就为姑娘准备好了非常别出心裁的回归仪式。不知是斩足呢，还是跺手，唉，想七姑娘也算生的如花似玉，如此可惜了，真是可惜的很。”
他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禁不住手舞足蹈，那左手所挥之处，却正是七的方向。七只感觉一道暗疾之风贯穿肩头大穴，旋即手脚灵活，她毫不犹豫，立刻翻身跃起。
余锐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七却恶狠狠，一字一句地道：“总有一天杀了你。”
余锐笑道：“这话不如你留给拈水菩萨去说。”
七的脸色突然又变得煞白，但她什么也没说，飞身掠上墙头，手腕上铃铛响声促急。
但余锐还是用内力将那句话一字不漏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拈水山庄，杀人于无形，三月未果，使者自戮。姑娘你已经是无法交差，不如跟着我浪迹天涯。”
这句话，从七第一次刺杀他失败后他就开始说，每次看见七气的愈发发足狂奔的模样，他就会觉得特别好玩，笑不可遏。
余锐说完便也转身走了，在那一刹那，他突然有一点奇怪的错觉，他觉得七急速的身形，似乎在那一瞬间有点迟缓。
——“拈水山庄为何要派人追杀你？”有那么一天，有人这么问在阿飞酒肆喝的酩酊大醉的余锐。
“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总之大概是很小的一件事，”余锐勉强睁开迷离的醉眼，“也许我不小心偷看了拈水菩萨洗澡，也许我偷喝光了拈水山庄珍藏的百年佳酿，又也许我顺走了山庄的几件宝物拿去当酒喝。”
“传闻拈水菩萨为天下第一美人，依你所见可是真的？”
“这个我也不大记得了，”余锐的舌头开始打结了，“我倒是一直记得，拈水菩萨派出来的第一个杀手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真的非常好看，哪像后来的你们这群讨厌鬼，让我连调戏一下的心情都没有。”
余锐转过那条青石小巷，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长条小石，东看西看了很久，然后随随便便向空中抛去。
“比较尖的一端冲什么方向，我就去什么方向好了。”他两眼盯着在空中盘旋掉落的石头，心里打定了主意。
但是石头没有掉在地上，而是突然“砰”地在空中散开，一股淡淡的青烟便自碎石中弥漫开来。
余锐心知不妙，立刻封住了呼吸，但还是晚了一步，一丝浅浅的，若有若无的香味顺着鼻息登时自全身蔓延开来。
远处有人大笑：“不死余锐，原来也不过如此。”说这话的人好快的速度！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似乎还在数里之外，一句话音未落，人影已至，寒光倏地绽放，真如一道迅猛无比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