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珠市口巡防而来，早已热得大汗淋漓。并非只是因为盛夏金轮威力耀目。今早在市口，碰巧收着近日稽查的强盗消息，着人去追后，又添上自己，眼见扭送了人走才罢——我是很有些想念在绿营亲力亲为的时候，便拿这些小事练手。】
【茶摊热闹，可暂且消暑。往棚下阴影里一坐，一大碗凉茶下肚，顿觉凉快不少。】

【京畿九门各有所职，城门吏稽查盘问早就驾轻就熟。时值入夏，正是蝉鸣莺绕的时节，进出人员倍增之际。按照旧例让各处仔细应对，切勿有所遗漏。再是微服出行，借此以观。茶肆外的招牌幌子明显，一觑则是位将凉茶匆忙豪饮的年轻人，恰是家侄奉善】
看来你很是适应，【掌心向下一压】不用起来、随意点。
【畴昔从西北处就任，从云贵、闽浙皆有所职。至于在京师行缉盗、缉私一类事务，属实外行人。见奉善自如，倒对这甘愿做小事的晚辈另眼相待，同样一碗凉茶入】
看来比起你再绿营是不是更自在？我还当你同我当初一样，适应极难。

【京城之内千百里，要遇见自家长辈并不难——遇见头顶上的提督大人才更难些。朝他一笑，给他斟满茶，并不拘谨。或者说，担上一个嘉瞻之名，在京城里谋职度日，要比在湖广容易得多。隐去那些虚礼】
手底下人太多，我还觉得难办。
【单南左二营十汛数千人在下，已非往日绿营可比。况乎“匪盗横生，民心不安”之难，落在天子脚下，就非一日日只盯着一人一巷了。】
这些小事我能做，也是手痒了。自在不自在的【眼一抬，现下谁能说我的不是？】您当初回京，看着底下乌泱泱一片，是什么想法？

【时间往回拨，从调任回京师的那刻开始，又有所不同了。八旗、绿营各处驻扎，又分陆、水，可明眼皆知八旗是何等待遇，绿营近年立功累累不过两边各有牵制，早是有所不忿。垂首抚掌一笑】
难办？更是教你处世为人的时候了。
【他是在同我取经？旧事又再度浮现在眼前，摇首道】
人愈多，愈不能被他们牵着走。要想弹压治理手底下人，第一是要真本事，那便是如何缉补，自然就要比旁人多做些事。第二，要善于用人、讨好卖乖的、偷奸耍滑的可是要分得清。至于城中事，你还需要包打听才行。

【为人处世上自觉并无问题，只有一件大错——难体会天子之心，不知也不愿汲汲钻营，以求得些天恩。是以总将能得调归京这事，归咎于氏族根深叶茂上。至于往后，也无独登青云的心思，日日在皇城边儿转悠，谁知哪一日触怒龙颜，又将我发配千百里外。平山堂之事，历历在目。】
四伯【还觉当值时这样称呼他不妥，稍顿了顿】真本事我自然不缺，只这巡捕营个个后头都有名姓在，打起交道来，比绿营累多了【也知他同我一般，曾在绿营里浸润许久。替他翻过一干净杯盏倒上茶】也不是抱怨。这包打听有啥用？

【绿营里的人求的是立功机会，而京畿里人大多都是求一份差事，二者之间的想法是天差地别。手肘抵在沟壑纵横的曲面案上，眉梢微动。将以往的惆怅展露无疑】
知道累，那还是刚刚开始。他们在京师九门多久了，要知道天子脚下的差事都是千挑万选。是以，出身平平的绿营有可能来这皇城根下？有、不多。你在绿营的时候的确可以不顾忌，但是在这儿，别人怕你抢功、推卸，都防备着你。
【是与不是，他心中自清。再是一笑】
四伯也好、提督也罢，包打听能让你知晓所有事。有这么个老人、腿脚麻利的人，你什么事都能清楚。凡事多问问老人家，总没得错。

【这是宦海沉浮所必经的诡谲，我所历时皆是太平年代，看见的也都是两广江浙的歌舞升平，还没赶上那些烽火硝烟，又怎能投降于一营的猜忌提防，只是觉得累，回京后的路不再容易。】
他们爱防备、猜忌，自己寻来青云直上的，我管不了。总之，我守我的心，再者【与他一笑，打自个的趣】侄儿我也不差，总有人愿意交上忠心来。至于包打听……今日又学了一招【抬碗平举】多谢提督大人指教。

【京畿九门里年轻人是并不多见的，同绿营的情形刚好反过来。而这些年岁稍长的前辈们，更通人情、更晓利害，是轻易不肯动弹的。在他们的眼里守成、远比立功的好，遂答他一笑】
守好吧。【抬手同样回敬一盏，提点道】不要以为出身勋贵旁人就要高看你一点，但你知晓的未必有他们多。关于缉捕的事你还需多些眼线，才有助于你套取到有用消息。
【天已近夏，饶是帷帘遮住日头，可地面上涌的热气不消。再度示意着奉善】
都快吃冰的时节了，想来你们队里也有贪凉的人。要想旁人不懈怠，自己又该怎么做，银钱不是重要的。

【这一身贵胄所赠的荣光放在七八年前，尚可在东陵处用来和一帮兄弟偷懒？后来赶赴湖北，远离京城数百里，更多也只是绿营沙场上摸爬滚打后带来的青眼。如今再归漩涡之中，真要以掌兵之手，翻搅一城、两营的风云？】
在营中太久的人早成了精，但以资历来论，还有可请教的地方。至于眼线，也不必拘泥于都司、守备。
【老成持重之人则以礼相待，虚心请教。盘算着今日缉捕之时遇见的几个小子，底色仍然稚嫩，是最好的苗子。闻他提起吃喝，心中松乏下来】
与人吃喝我最在行，与兄弟交，最易是此处。来时便吩咐下去了——

【茶肆内的凉茶并不是品评的，只是贩夫走卒歇脚解渴之用，因此切莫以己度人。都说是京官难为，但又偏爱往皇城根儿下聚，那到底是好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明白。闲闲再道】
市井之中更为需要，否则你怎么破案缉拿？【睨他一眼又笑】也要你能放下脸面，能真的和他们称兄道弟，而且他们最为在意的就是出身，如何能让人信服全靠你自己了。
【话撂下容易，可以事实而言要做到这项很难。即便是当年回京，都是借着拆了旁人的功劳来领。忽见有人来寻他，为的还是那点琐碎，同来人打个照面、扬手不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