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时光过得飞快,但我却度日如年。
我已经把自己的花费压缩到日均两美元,估计乞丐都过得比我阔绰。
同时,我开始惧怕查询我的信用卡记录。
现在,我已经开始绝望地向其他州海投简历,因为残酷的事实告诉我,金融危机的时代,在纽约找到一个风险分析师的工作纯属妄想。
一切还是疲疲沓沓的老样子,我整日奔波在偌大的陌生城市进行机会渺茫的面试;外面的阳光那么耀眼,却一点也照不进我的生活。
弗朗西斯和亚瑟则仍然在“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的怪圈中轮回,他们同居的这四年,估计安生的日子没有过几天。
谁也没有想到,这种表面的平静,会在那天早上,被出其不意的打破。
“……所以,今天可能会有大型雷阵雨,请居民出门做好防雨措施——”
“扯淡,什么叫做‘大型雷阵雨’,任何东西放到记者嘴里就全都变味了。”弗朗西斯一边向电视撇嘴,一边把早餐的牛角面包端上餐桌。
自从我搬进这个公寓蹭吃蹭喝起,就一直没有见过亚瑟做饭——因为照弗朗西斯的话说,亚瑟做的任何食物都足以毒死一头猛犸。
“可是猛犸已经灭绝了。”亚瑟冷冷地顶嘴。
“没错,你做的英式松饼就是猛犸灭绝的原因。”
不得不说,弗朗西斯的冷笑话冷得一塌糊涂,直追冰河世纪。
我正边喝番茄汁边看电视,亚瑟突然从报纸上抬起他冷淡的绿眼睛:“我说,你什么时候滚蛋?”粗鲁的语气差点让我把番茄汁一口喷了出来。
“你太没礼貌了,亚瑟,安东尼奥好歹是我的表兄弟。”谢天谢地,弗朗西斯终于想起了我们的血缘关系,替我说了句公道话。
“——还是你的老炮丄友。”亚瑟把报纸啪地一声拍在餐桌上,没好气地拿起切黄油的刀,泄愤似的,把一大坨黄油恶狠狠地抹在面包上。刻薄的语气让我和弗朗西斯多少都有些尴尬。
以圣母玛利亚的肚子起誓,虽然我和弗朗西斯在懵懵懂懂的少年时代,的确曾经探求过彼此的身体,但论起荷枪实弹来上一发的事,还真没有干过——亚瑟对我的误解这么深,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热血腾地涌上我的脸颊,我把杯子往餐桌上重重一摔,站了起来:
“我不就是在这里寄住了两个月嘛,打扰了你们真是抱歉啊,但是犯不着天天冷嘲热讽地想赶我走吧?虽然我没找到工作,但是我好歹也是人,也有尊严!”
找工作失利的颓丧,这么多天的屈辱,终于逼我爆发了!这见鬼的日子我真丄他妈的受够了!
“赶快坐下,继续吃你的早饭!”弗朗西斯赶紧打圆场,对着愤怒的我使劲摆手;随后,又把亚瑟的那杯番茄汁往他面前一推:“大早上的生什么气?赶快把番茄汁喝了,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冷不丁地,亚瑟一下子站起身拿起书包直冲到门口,哐地摔开门直冲了出去,留下我和弗朗西斯在餐桌前发愣。
“快追!”弗朗西斯一声喊,让我醍醐灌顶。我们慌乱地拿上钥匙,跟着亚瑟冲出了门。
外面的风大得吓人,天阴沉沉的,看来雷阵雨预报所言不虚。路上,除了飞驰而过的车,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行人,无精打采地走着。
我追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奇怪的是连早饭都没怎么吃的弗朗西斯体力这么好,一往无前地飞奔着。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前面的一个消瘦的背影。
是亚瑟。
“停——停下!到底——怎么了?!”弗朗西斯冲着越来越近的背影边追边喊。
我追得半死不活,只剩下喘气的份,弗朗西斯却还能中气十足的大喊,我太佩服他的肺活量了。
亚瑟猛地转头,苍白的脸透出不正常的红晕,破口大骂:“滚丄你妈的蛋!滚得离我远远的,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天际,一道闪电划破浓云。
黑暗在早上笼罩了大地。路上穿梭的汽车纷纷亮起车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亚瑟!你从今天早上取完信就很不对劲!”
“你——你还有脸问!”亚瑟气的嘴唇都在哆嗦,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猛地向弗朗西斯掷了过去,文件在狂风中四散着,打在弗朗西斯的脸上,“你这个滚蛋!我他妈的真是瞎了眼,为什么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发过的誓全他妈的是狗屎,你丄他妈的就是一个万年发情的狗丄,操遍全城,报应却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弯下腰,捡起一张飞到我脚边的文件。
那是今天早上刚刚寄到的体检报告。
上面印着干巴巴的字:
重要
亚瑟•柯克兰
HIV检测呈阳性。
这是我能看到的最后的一行字。刹那间,暴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哭泣。路人们惊呼着跑动起来,纷纷撑起雨伞。我却只能眼睁睁地呆立在原地,望着瓢泼大雨中,对峙的亚瑟和弗朗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