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醉酒
雨淅淅沥沥地从空中飞落,八重雪的身后,是大明宫朱红色的宫墙,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行人,八重雪深呼一口气,漫无目的地走着,任凭雨水浸湿衣衫,冰冷地贴在身上,分外沉重。
八重雪忽然想起韦紫提起皇甫端华时的表情,漾满了温柔,那是爱吗?唇角挑起一个苦笑,八重雪走进一旁的酒楼,坐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唤来小二,便被一个人拉起来,回过头,师夜光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伞上还有水珠滴下,他的眉微微蹙起,道,“八重,我跟了你这么久,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八重雪怔住,原来自己已经心神恍惚至如此境界,竟然连身后有人都不知道,他抿抿唇,道,“你跟着我干什么?”师夜光看了一眼他的湿衣,淡淡道,“我听九殿下说,你被万岁召到宫中去了,就在宫门外等你,没想到,你出来之后,竟然是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八重雪甩开他的手,神情冷漠,“我的事不用你管。”师夜光冷哼一声,道,“我现在若不管你,明天你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被人甩了是不?半死不活的。”八重雪伸出手,本想将师夜光打走,不料手却被师夜光一把抓住,“真受不了你,跟我走。”语毕,师夜光将自己的外衣披到他身上,冷冷的说了一句,“小心风寒。”就硬把八重雪拉进了一旁等待的马车,“回府!”八重雪紧了紧衣服,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在关心我?”师夜光白他一眼,翘起来的腿上下晃动,“切!你脾气那么坏,嘴巴那么毒,谁稀罕关心你。”八重雪听了,并不反驳,他闭上眼,唇边一抹笑容极淡。
马车缓缓停下,师夜光和八重雪挤在一把伞下,挪进了屋内。师夜光把伞扔到一边,顺手把湿透的中衣脱下,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更衬得他身形纤瘦。他看了八重雪一眼,指指里面,道,“洗澡去吧。明天你若是得了风寒,又要怨到我脑袋上。”八重雪点点头,走到半路,又回头问道,“你不需要吗?”师夜光勾勾唇角,“本来身体就是冰的,再冷点也没关系。”说着,他接过侍女递来的浴巾擦干头发,又套上一件干衣,道,“我又不会生病,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这只有我的衣服,你将就着穿吧。”八重雪看了看侍女手中的那件黑色束腰长袍,只想一拳将师夜光打出去,无奈寄人篱下,八重雪深深呼吸,大义凌然的抓起衣服,向里间走去。
一壶酒,几碟吃食,师夜光坐在桌旁,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八重,对你来说,穿这么件衣服有这么别扭?”此时,八重雪正站在门口,一只手僵硬的捉着衣摆,极力不让自己的腿露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微带愤怒,却又有一丝决绝。“笑话!本将军怎么会在乎穿什么衣服!”师夜光轻笑出声,道,“那么,八重将军不如就松开手吧,总是拽着衣服,多累啊。”八重雪恶狠狠地看了师夜光一眼,俊美若谪仙的面庞微微泛出些潮红,雪肤黑衣,说不出的美艳,他生硬地说道,“本将军喜欢这样。”语毕,八重雪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坐下,手搭在腿上,长长的袖摆掩住了白皙的皮肤。师夜光站起身来,踱到窗边,“八重,你应该饿了吧,想吃就吃一点。那壶酒本是暖身所用,你不善饮酒,就算了吧。”
雨已过,云散月出,师夜光站在月光中,银发反射出柔和的月光,身形仿佛要化入这苍茫的夜中,整个人好似原本就不属于这滚滚红尘,隔了许久,他回头,轻声问道,“小雪,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八重雪秀眉轻皱,面上有些波动,“师夜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忘了很多事,如果你知道,可不可以 告诉我?”师夜光却忽然笑了,“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有些事,即使强求,也未必得解。”八重雪恍然,顿了顿,他道,“一醉解千愁,我倒想试试这样的滋味啊。”说着,他为自己斟上一杯酒,问道,“你不喝吗?”师夜光淡笑,“心中无念无愁,自不需解,不过,既然是八重的邀请,我便陪你。”他走回桌旁,举起杯盏,仰头,一饮为尽。八重雪也端起另一只琉璃盏,凑到唇边,再放下时,杯已见底。
师夜光苦笑,八重雪的酒量,果然够差,不过三杯,便已摇摇欲坠,他伸出手,环住八重雪的腰,将他扶到床榻旁躺下,刚想离开,却被八重雪扯倒,半个身子被拖入温暖的怀中。“喂!我就是块冰,你不怕染上风寒你就抱着!”八重雪显然已经睡熟了,长长的眼睫投下扇形的阴影,他动了动唇,溢出几个不成字的音节,固执地抱的更紧。师夜光无力地扶额,他只能期盼,明天早上八重雪醒来时,自己不被打死。
清晨微寒,师夜光伸了个懒腰,身旁却已没有了人,他怔了怔,笑道,“真是奇了,本以为会被枫桥夜泊戳个窟窿的。”说着,他整了整身上衣衫,步伐轻慢地向外走去。
“师大人光临蔽店,不知,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安碧城半眯着眼,含笑看向来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匣中的玉器。师夜光的声音有些飘忽,“师某很好奇,安公子对‘御锲封龙’了解多少?”安碧城笑了,“太岁大人神通广大,我知道的事情,大人也应该知道。”师夜光挑挑眉,道,“不,我知道,你知道那么一点我不知道的。”
安碧城抬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我知道的,不过也是这一句罢了,至于剩下的,就要夜光大人自己揣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