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看到广电总局有些奇怪的规定和言论,早已见怪不怪了。不过看到广电总局批评“荧屏三乱”的新闻,还是感到有些忧伤。广电总局说的“荧屏三乱”主要是指,有的剧目为彰显友情而不顾亲情;有的剧目为增加悲剧苦情而凸显善有恶报、恶有善报;有的剧目因表现反常伦理关系而造成整体格调不高。广电总局电视剧司副司长王卫平将根源归结为“放大偶然、放大热点、放大苦情”,并点了《蜗居》、《我的丑娘》等几部在观众中掀起了收视狂潮的戏。
广电总局的批评,是借观众之口来说的。奇怪的是,他们听到的观众反映,总是和我们在现实中感受到的有很大反差。比如王卫平批评的《我的丑娘》,刚获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还获了该省电视剧的“凤凰奖”,在山东30年10部最受观众喜爱电视剧中也排名第三;他批评的《蜗居》获过《南方周末》年度大奖。人们面对这双重标准,只可能相信一方,究竟相信哪一方,我想看过电视剧的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我忧伤的还不是这双重标准,而是广电总局的批评显然违反了千百年来人们对戏剧形成的常识。如果文艺管理部门总是在用这些违背常识的观念来指导创作,目前影视剧的尴尬处境,也就不难理解了。
只要举几个简单的戏剧例子,就可看出这种批评是多么荒唐。索福克勒斯的 《俄狄浦斯王》讲述的是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故事,它对反常伦理和悲剧苦情的展示,可以说达到了极致,这也是它被视为古希腊戏剧典范的原因。人们通过这样的戏剧,感受到的是人与命运的冲突,获得的是灵魂的净化,决不会也像俄狄浦斯那样去弑父恋母。而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 《哈姆雷特》、《奥塞罗》、《李尔王》,哪一部展示的不是反常伦理与悲剧苦情?若是当年的英国也有戏剧管理部门,定下如此古怪的规定,岂不是连这些世界级的经典悲剧都无法诞生了?
王卫平说的“放大偶然、放大热点、放大苦情”,更是制造戏剧冲突的主要方式。对于偶然和热点,是两个不用解释的戏剧常识。刚才提到的那些世界经典名剧,哪一部放大的不是偶然?这种偶然在生活中发生概率极低,正因为如此,人们对这样的故事才会感到新鲜和震撼。戏剧只有关注那些有强烈戏剧冲突的偶然事件,才能更集中简练地反映人与现实的冲突。至于放大热点,更是影视剧吸引观众的一个常规思路。戏剧是对现实的模仿,关注社会中的热点冲突,不仅是戏剧本质,更是获得观众的前提。没有观众,谈不上什么戏剧,戏剧总会关注那些观众最关心的热点问题,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与观众思想的互动,发挥戏剧在社会中的效应。
至于悲剧和苦情,倒值得单独一说。这个时代的文艺管理者,似乎很害怕悲剧,认为悲剧揭示的是社会黑暗,会给人们带来负面情绪。事实上,一个经常被悲剧洗涤的人,在现实中遭遇不幸,反而能减弱他的悲哀感,因为他在戏剧中已经有过历练,获得了正视不幸与悲哀的能力。之所以重复这些常识,是因为广电总局的这次批评,实在是违背戏剧常识。在我看来,他们批评的“荧屏三乱”正是影视工作者所要重视的“荧屏三魂”。目前中国的影视剧,真正理解这些戏剧本质的人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这也是电视剧社会影响力越来越小的原因。对于引起观众热议的电视剧,还是少给点镣铐,多给点掌声吧。如果我们的管理者,继续不顾及艺术创作规律提出这些违背常识的批评或指导意见,中国电视剧的前景着实让人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