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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3-02-12 14:23回复
    【在后世的许多传说里,北宋往往被赋予辗转多舛的命运,山河将倾未倾,英雄鬓雪沧州,而汴京城内久经不息的歌笑风流,则将这段潦草旧事增添上两分沤珠槿艳的底色。相较太平盛世下的圆满,文雄墨客似乎更钟意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时代里挥毫着无限诗情,可惜的是,尽管前人的笔墨中如何饱含悲朽与气节,也仍旧无法阻挡在若干春秋以后,这份傲然嶙峋的风骨,轻松地演变成王侯权贵间肆意竞逐的游戏。】
    【京畿中以盛名著称的古今拍卖行,此刻已至第三道藏品的轮换,继蔡元度的帖,晏叔原的词,场中无尽风澜歇止后,一幅佚名的画,如同冰雪消融的春水,已缓缓展开在众人眼前】
    【雪后斜阳,晴峦层叠,与范中正笔下厚重凛冽的雪景寒林不同,即便仅在方寸之间,也足以看清施墨者飞鸾云逸的功力,但值得喟叹的是,在这样群雄逐鹿的销金窟中,再是笔墨精妙的佳作,因为执笔人的埋名,很容易便令人失去一掷千金的乐趣。透过雅座高卷的帘幕,一场新的竞价已然开始】
    “千两起拍,诸君可有愿之?”
    【无人响应。】
    “千两起拍,诸君可有愿之?”
    【仍旧鸦雀无声。】
    【久在乌台,不便在这样的场合显露真容,侧目转向身前的小厮】你去告诉他,我出三千两。


    2楼2023-02-12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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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20:4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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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间的峻隘国度,噤声、低头形成一种刻板的教化,市民们便时常以这样婉转的方式慰藉生命,以为是一种崇高的美学。我也染上这样啼笑皆非的恶习,还是笠着雾濛濛的帷帽,怀有这种忖度向这行铺抬眼——“古今”,很恢宏或空前绝后的名堂,一点谦逊的风俗也无。这诸如食色性也的坦率,其实又不是甚么坏事,圣人不已在典籍中如此身先士卒了吗?】
      【行铺內一卷叠一卷地展开,或书帖,或浪漫的词,很快便被人投注而去。由镂空屏风间出的一室雅间,其实并不密闭,但由于他者向他物的注目而可以忪懈,两片檐帘的帽,食指撩开一边的篱幛,右眼恰好能够目睹这无名的贵纸张。】
      【生命、树,遥远地在原野盛开。画在纸上。——嘶,一射之地,其实画得怎样并不得以让我深究,但抱回邸舍后,有人可以为我钻研。五指轮番叩敲着案几,左掌托腮,余裕的另一手指向那画,与身边并无甚么道行的小逑娘子自说自话】你家男主人一定喜欢这画,我们拿回去。
      【搥击了两次。一次不心动,两次难动摇,嘉瞻很难得地有了如此志在必得的快活,(要)收入囊中;之后呢,——纳兰小大人的书房正缺一幅潇洒的画。脑海已经进发至此了。纵了随行小厮攒着三张票子上前去,遇上附近有人碰撞,沉吟,沉吟?这是拍卖行,人与人的叫喊与冒犯是常事,沉吟不能征战的美德,没有对峙的战争何言胜利与胜利品?】
      添一两零零丁丁的,凑全了对儿,三千零二两。——我要。
      【这位长久居于京畿的嘉瞻、外地生人的纳兰夫人,唇舌顺利粘连吐出儿化音时,手已从腰间搜出两颗碎银,抬手向眼前不甚远的拍定搥扔去了。】


      3楼2023-02-12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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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佛一枚落石击中池心,原本清平如镜的水面,因这段并不高明的“抛砖引玉”,激起两分别样的波澜。雅室内,博山炉缓缓升起云烟,而与龙脑芳烈的寒意一并来袭的,则是来自女子轻而慢、柔而婉的语声。碎银落地,恰如鸿羽压于泰山,场中“不过如此”的嘲弄此起彼伏,很显然,在这样一座以金玉为剑、以珠璧为戟的古战场,人们更乐见于硝云弹雨的厮杀,就像两名狭路相逢的绝世剑客,短兵相接,分判高下,本就是他们此生注定的宿命】
        【一刹寂静后,前去报价的小厮已然回位,短暂的奔走间,业已带来崭新的讯息。直至此刻,方才抬眼望向对首处,一道精美的六扇围屏赫然在前,目光与珠帘相接,反倒有几分红楼隔雨的意趣,而那位未现花颜的纳兰夫人,便如同轻云后隐匿的明月,神秘而难测】
        这么说,是在下不自量力了。【坦荡地应承下这场败局,即便以鄂卓之能,并非不可与她一较高下,但在相争之前,何必折辱了画者风骨】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这才踱步走向那道围屏前,从容至极地相询】不过,在下却有个不情之请,夫人,可否一见?


        4楼2023-02-12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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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中此起彼伏的争端仍在继续,在众人乐此不疲的哄抬声里,二人孰若未闻的对答着。你来我往之中,她问,先生是寻画还是寻仇?】
          【实在狡黠。】
          【围屏错综繁复的空隙里,将这位月宫青女的身影勾勒出并不完整的轮廓,但即便是短暂的惊鸿一瞥,也足以显露出其人比肩姑射的风姿。并非耽于女子容色之徒,微微侧过目光,缓声答道】
          有时候,这未必不是一种诚意。要认清一个人实在有很多方式,但见面,往往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更何况,置身这样寸土寸金的场合,无人敢掉以轻心,在下与夫人,或许是知音,但在一刻以前,亦是对手。
          【我曾造访四海,结友无数,却鲜少与人论知音,只因人生天地间,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实则苦乐自当,无有代者。他人之际遇,连感同身受更是艰难,而所谓同心相知,也不过是意趣相投下粉饰情谊的托辞。】
          是知音便该寻画,是对手则应寻仇,亘古不变的道理。那么,夫人希望在下是前者,抑或后者?
          【再度抬起目光,试图与这双慧眼交集,这样的僵持仅持续了一瞬,复又若雨过天青般释疑】在下姓鄂卓,草字涵光。今次叨扰夫人,他日登门拜访之际,自当与二位谢罪。


          IP属地:中国澳门5楼2023-02-17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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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屏坚定不移固守在那儿,是一场隔断,但密密麻麻的雕镂泄露着人的身世,由此将构成对跖的夫人与其同等意志的对手的一切眼耳鼻目身击成诸般渺小的影格,散落着一地的恼乱、忍俊和角力。】
            知音?对手?【在本国度崇尚含蓄传统的相公客嘴中笔下,伯牙子期的典故往往被美化成老土的来往,可是他们不知道,弦要拉绷至最紧凑最愤慨,弹拨时琴音才正统才怨悍,二人介于其中的山也应当埋伏著无限险逸的跌宕,才得以托付衷肠事;而此时此刻二人目下的屏障,还是过份保守了】——这一对称呼,怪有人情味的。
            【疑问、疑问,并不得以索取到甚么的两轮会话,拍卖台新一轮的玩物已经落入到不知何人的囊中了,而我与这位相公客相互质询的答案甚至没有在哪个时刻掉下来过,这其中丰含着太多二人的同质性了,是隔着这围屏、隔着帷帽半片白縠都能够展开的、旷古砾今的相认。】
            人说江湖规矩,寻仇不至祸及妻儿,可是小女子又能有甚么讲究?那么,涵光先生的画和仇我都揽下了。
            夫姓纳兰,其实我本姓嘉瞻,家住万年胡同。不消问哪幢宅子,往天边望去,豢着一片浓荫的,正是我家。【规律的纹格正能容人的瞳仁有所瞻望,其中能够窥探到这位与故人同姓的鄂卓先生,可能与我也有着乱而难理的渊源。】——兴许先生还去过。


            IP属地:中国澳门6楼2023-02-17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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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后话入耳,并不急于辩驳,事实上,我毫不介意自己将在他人眼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是善,是恶,仁义,抑或冷情?太苍白。】
              何须如此麻烦,都说知音难求,恩仇却未必难消。倘若夫人愿意将画借在下一观,或许更值得揽下的,还有在下的谢意——作为回报,在下可以答应夫人一个条件。
              【这并非轻许,而之所以慷慨馈赠,也不过是为这段萍水相遇匹配上它为此周旋数久的份量。】
              【纳兰、嘉瞻。作为权力中枢的帝都,王孙贵族亦如雄狮烈虎般世代盘踞在此,这其间便有无数纳兰,当然也不乏嘉瞻,而能将这两者并蒂相连者,却是举世无双,绝无仅有。答案昭然若揭的瞬刻,殊不知,一场新的际遇业已开始】
              记得上次把酒话谈,还在雪寒的岁末,如今两月过去,也不知府上桃花是否抽了新芽。【暌违的回忆席卷重来,眉宇间却仍旧风轻云淡,仿若一切皆是命运水到渠成的铺排,温朗地一笑】夫人,记得代我向崇之问好。


              IP属地:中国澳门7楼2023-02-18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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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一场投契的高下判比,并不能击沉我的坚持退守千里,如果这三千零二两的出发点只是为买一个条件、一个鄂卓家的条件,未免也将这刻以前二人的对弈贬值得一败涂地。于是不容质疑地在话首丢下一个坦然不过的埋伏,用笑意挂上最明显的幌子。】我答应了崇之,今日要把画带回去。
                先生的条件,在明日、又或是再以后的明日,也应该能答应得。
                【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我活成一个不断退缩、极其人性化的人。禁城之内的高墙为我掩护,直至我走出来,走进深巷之中的年代间,邸苑的围垣虽然那样矮,但却可以容树向上展开、向前发散。我在这样伟大的树之下,在与另一人的同行之中,阔于揭开内在之中我的吝啬与气焰。】
                【尚未被揭晓的半片縠幕随着人的拒绝和话语颤栗,划起很多拥挤的纹,话既然已经坦露得如此亮堂了,这一顶髻上的掩荫也就没有了要义,索性撩开,由眼前被格与孔切割的目光全然打探得到】
                原来当称涵光一声大人,但此处既然不是官衙,先生用的也非是衔头而是钱银与我竞拍,那么,嘉瞻就不承这声大人,依然唤先生了。
                【礼貌而理直气壮地,将一切归到明日以及明日的明日,总而言之,这卷中山水,要再度暴露於人世、在昼夜之间,也首当在纳兰府。】


                8楼2023-02-18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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