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裹着春愁，落入疾风骤雨后土壑间汇聚的细流里，打了个转儿，沾上黄泥污秽，自然失去原本的娇色。若是孤弱越容易被轻贱，人与物，很是相似。廊下闲坐，天未放晴还是有些阴沉，托腮望着院中这角的残景，耳边是小炉煮水的咕嘟声。精神瞧着不好，宽大的衣衫也遮不住身形的孱弱，案上点了宁神的香，丝丝缕缕地混杂着潮湿的水汽染在袖间，闻后长舒了一口气，方觉好些。）
（叶何元清前几日的突然造访。他已许久没来装样，甫一见，好不容易在别院养出的清净瞬间溃败，那些旧怨旧恨新的像昨日发生似的，与他待在一间屋子里，分分刻刻都是难熬，更别提他偶然说到什么夫妻二字，搅得腹中翻江倒海。）
（他一走，我就病了，身心俱颓，恨自己没出息。）
（恍惚间，见有人自院门而入，墙头垂下的藤花垂得太多，身量愈高的少年郎君只得半低下身子避开娇嫩的枝叶，定定凝着他到身前）
花藤碍事，把它剪了可好？

它们碍着你了。
（漆黑的瞳凝着文啟，不知何时眼角生了一颗小痣，点在少了血色进而苍白的脸上，徐徐并无太多情绪的话语并未让人觉出澹静安和，更像失去生机的死寂。）让你低下头才能穿过（说话间犹疑蹙眉，想要寻摸一个更适合的词汇，偏首轻声）实在有些讨厌。
（文啟的眉眼有一些同元清相似的地方，毕竟是沾着血脉亲缘。当下看他，激起心中颇为古怪的情绪，眸光落在他怀中的纸包）
是买给我的？（自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端着长辈的身份，或者说，是自己处心积虑地在遮掩这些。元清走后病得昏昏沉沉，心里仿佛被凿开一个窟窿，那些关于世间温情美好的情感悉数流尽，连同生而为人的底线与准则。无所有意味着无所惧，剩下的，不过是盼着那人余生不得安宁的怨与恨，好推着我一步一步，以这样的姿态走到文啟面前。）
（坐在廊下仰脸望着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少年，清冷容色仿佛拒人千里，偏眼中裹杂了不堪一击的脆弱，甚至细微的委屈）
文啟（梦呓般的低喃）你许久没来了。

劳你费心记着。
（在他未出口的“三叔"后神色陡然变冷，连语调都生硬起来，好像极力维持着正常的情绪，但这层情绪如薄冰一般，足以叫人观瞧出内里翻涌的黑浪，充斥着晦暗与不安。）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周详的筹谋，只是在看到文啟的时候，有了一些想要报复的急切，还有一点点，十分微末、需要被仰望珍视的渴求。心头豁开的空洞自内而外生发出寒意，冻得人连骨缝都是疼的，元清与他妹妹之间的纠缠，还有不堪入耳的秽语同曾经静好的夫妻恩爱交缠在一处，夜夜入梦折磨着早已崩溃的神思，我想求个解脱，眼下只得这一法。）
（抬手去接，他站着，我坐着，广袖自然沿着纤细的手腕滑落寸许，露出青紫淤痕的一角——那日同元清争执，他不满于我的不屑一顾，攥紧手腕用了些力气，生来皮薄，动辄都要留下些痕迹，那日他又气急，难免留下浅浅的淤青，可我不愿放过自己，日日夜夜拧痛被他碰过的地方，仿佛只有这样的自我惩罚带来的痛楚，才会让我觉得并非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而就在刚刚，这些伤痕突然又有了旁的妙用。）
（欲盖弥彰地垂下手，下意识地拽了袖，低头不看文啟时，遗落的碎发青丝沿着细白的脖颈滑落到胸前，孱弱姿态偏要语调清冷）
且放在案上便好，满院的药气熏人得很，若无旁的事，就...（轻微的停滞，如同屏住不舍的叹息，落轻了末尾的语调）就快些回去吧。

（任由文啟风一阵似的跑进我的房中，随即起身，在片刻安静后站在门边静静看着他的背影。颀长挺拔，已不再是旧日里稚嫩的模样。他好像要比元清高出许多，肩背更宽一些，元清清瘦，还慕恋他时常会觉着，他宽袍，有雅韵风流，很令我欢喜，现在想想，不过是不入流的龌龊心思催生出的下作姿态，是我痴傻愚昧，将鱼目作珍珠。）
你在看什么？（疏离寡漠的语调引他回眸）什么都没有对不对。
（纤弱的肩撑不起多少气力，行至面前，企图挡住他环顾之后错愕的视线，欲盖弥彰。）手腕...是不小心碰的，过两日便好了，没有什么伤药，也不需要。（三言两语，轻飘飘地将腕上的淤痕带过，定定凝着文啟）其实，这些也不再重要了。
（落地的轻音牵带出蓦然红了一圈的眼眶，极力撑着体面般还在宽慰着沉默的少年郎）不是正好送来了蜜饯，吃几颗，就不觉得苦了。（抬手扶着他一侧臂膀）实心实意地谢你（却轻轻往旁推着）才不忍与你多说。
（杏眸似蒙了层水雾，近在咫尺，柔柔切切）回去吧。既然无人能救我出这樊笼，那便让我安安静静自生自灭，没什么不好的。
（搭在他臂上的手腕淤青尽现，推着劝着，纤细指尖偏偏抚过绸料上留下轻轻浅浅的褶痕。仿佛在给我自己最后一次幡然醒悟的机会，他若走，那一切便就如我所说，这世上活着千千万万种难，而死总归是容易的。）

（元清种下的恶果，让我对男子的触碰有着明显的抵触与抗拒，是以文啟拥我入怀的一瞬，身体僵硬到连呼吸都都停滞片刻。好在无需第一时间回馈他的剖白，不然怎能昭显自己的挣扎与苦痛。似若无依的蒲柳半倚在他身前，却不曾抬臂给予任何的回馈，在需要与不需要间仍存迟疑。）
（从他情绪激动的话语里，听见些许不同的意味，仿佛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次经历，又或者他曾对旁人有所遗憾，而不愿在此处重蹈覆辙。文啟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虽是嫡长，但在诸多兄弟中并无突出，往前的几次相处也能察觉出他对自己微末的依赖，如若不然，也不能将这样报复的心思用在文啟身上。）
（拥着我的少年郎不会知晓即便贴得如此近，心中所思所想依旧隔着深壑，可他手臂结实有力，怀抱足够温暖，难免会让人一时沉迷）你想好了？（轻轻的话语落在他的耳边，抬手自他腰侧斜伸而上，却仍未拥上，而是半路铩羽，几欲收回）
真想好了，就不能再走了。（将身子往外侧，空出的距离刚好两两相望，才道出凄楚）我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