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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力推荐】幽灵旗 by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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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6-02-08 10:29回复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老记派头,好像我是领导似的。 
     “别人有独家稿不怕,但我们得跟上,有时候,先把新闻做出来的,不见得是笑到最后的。”蓝头开始娓娓道出他的计划。 
     原来他想让我去做一个深入调查,把这两幢大楼的底细翻出来,扩大影响,力图通过媒体的影响力,最终把这两幢大楼保下来。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件“功德无量的事,同时也展现了媒体舆论监督的力量,最重要的是,也展现了我们《晨星报》的力量”。有句话我知道他没说出来:“这也展现了我蓝头的英明领导”。 
     “我虽然刚来不久,可你的报道我看了很多,你是《晨星报》的骨干,这个专题报道就交给你了。”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 
     “没问题。”我拍胸脯保证,心里暗笑,看看,这蓝头还知道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哪些人要捧在手心里不是? 
     深入报道是件细活,我打了个电话,和居委会说好明天下午去采访。而明天上午,我打算去一次上海图书馆。如果那大楼真如《新民晚报》报道里说的那么有名,上海图书馆一定有它的资料。要想把大楼保下来,这类能证明其珍贵性的资料是不能缺少的。再说,引用一下资料,我的稿子也好写。 
     第二天一早九点,我就到了上海图书馆。我是那里的熟客,早就办了张特许阅览证,可以查阅那些不对外的文献资料,他们管宣传的几个人我都认识,最关键的是,他们几个古旧文献书籍的分理员我都熟。虽然他们的内部网络可以查书目,但许多时候没人指点还是有无从着手之感。 
     
     也巧,刚走进上图的底楼大堂,就看见分理员赵维穿堂而过。 
     我把他叫住,然后递了根中华过去。我不怎么抽,但身上好烟是一直带着的。 
     “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不准抽烟,说吧,这次又要查什么?”赵维推开烟,很上路地说。 
     “呵呵,还是你了解我。”我笑着把烟收回去。 
     “没事你还会上这儿来?” 
     我把事情一说,赵维指了指VIP休息室,扔下一句"在那儿等着"就走了。 
     坐在沙发上等了大约十分钟光景,赵维拿着一本厚厚的硬面精装本过来。 
     《上海老建筑图册》。 
     “八七年出的书,里面老建筑用的基本都是从前的老照片,对建筑的介绍也相当详细。”赵维说着翻到其中的一页。 
     “看,这就是那四幢楼,当时日军轰炸后不久拍的,珍贵的照片,文字资料也挺多的,你慢慢看,要扫照片的话去办公室,反正那里你也熟,我还有事,不陪你了。” 
     “你忙你忙。”我嘴里说着,眼睛却紧紧盯在这页上的照片上,一瞬间的惊诧,让我甚至忘记对正快步走出休息室的赵维应该有的礼貌。 
     我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张令人惊叹的照片。 
     那简直是一个奇迹,这张照片所呈现的,是近七十年前的一个奇迹。 
     我猜测着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是那场轰炸过后的一小时,还是一天、两天?不可能更长的时间了,因为照片中的画面上,四处是废墟和浓烟,见不到一个人。 
     当年日军轰炸过后,上海像这样一片废墟的地方很多,但在这张照片里,残屋碎瓦间,却突兀地耸立着四幢毫发未损的建筑。 
     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是在高处,取的是远景。遥遥望去,四幢明显高出周围破烂平房的大楼,分外显眼。 
     在刹那间我甚至以为,当年日军轰炸机投下一颗颗重磅炸弹时,这片街区张开了只在科幻小说中才听说过的能量防护罩,所以毫发无伤,否则,以周围建筑被炸损的严重程度,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当然是个可笑的念头,真有保护罩的话,怎么四幢楼四周和之间的平房都塌了,就只留了这四幢楼在?可是,照片上所显示的状态,显然比保留下一片街区更为荒谬和不可思议。 
     我随手翻了翻前面几页,发现其他建筑都取的是近景,而且照片只占整页的一半左右,可只有这张照片取的是远景,而且占了一整页。我翻到后一页,果然,后页上是四幅比较小的大楼近照,以及文字资料。想必当时的编者也觉得这张取远景的照片极为神奇,所以才给予特殊待遇。


    3楼2006-02-08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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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翻回前页,凝神仔细看这张照片,四幢大楼的排列很奇怪,每幢大楼都相隔了一段距离,最前面两幢,后面一幢,再后面一幢。 
       我总觉得这排列有问题,翻到后面的文字介绍,果然看到这一段。 
       “当时孙家四兄弟建造四幢大楼,以孙家长兄的大楼为中心,其他三幢大楼呈品字形围在周围,每幢大楼之间的距离有五六百米。” 
       我翻回去一对照,果然是品字形。 
       不知不觉间,我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当年这里并不是租界区,凭什么日本飞机周围炸了一圈愣留了这么大一片盲区? 
       不对,不是一片盲区,而是特意留了四个点没有炸? 
       见鬼了,以今天美国人的精确制导技术,都不能保证做到这样,当年的日本鬼子,就算是有心不炸四幢楼,也不能可做得这样精确,这样漂亮啊。 
       文字介绍里也提到了这四幢楼得以保存的原因,和报道里基本一致:住在楼里的外国人打出了外国旗子,日本飞机看到了,就没炸。 
       很多事情只要有人给出一个答案,大多数人就不会再去深究,眼前就是个例子。而作为要进行深度报道的记者,我当然不能延续这种思考的惰性。 
       只是不论我如何地思索,疑点越来越多,答案却想不出一个。 
       首先,那是什么国旗;其次,为什么那些外国人不呆在租界里,到底有多少外国人,多少面旗,如果四幢楼里都有旗升出来,那么多外国人怎么会聚集到这里来? 
       即便以上都成立,可是在飞机上的飞行员竟能注意到下面的小旗?就算注意到了,在那样的战争状态下,日寇高昂甚而嗜血的战争意志下,还能因为这小小的外国旗就放过这四幢建筑? 
       再者,就是最奇异的地方,即便日军飞行员决心放过这四幢楼,他们是怎么做到,把四幢楼周围的建筑都炸得稀烂,而四幢楼却分毫无损?难道说那时他们的飞行员,凭肉眼制导,就能把精确度控制在十米之内? 
       这些无解的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了许久,我忽然失笑,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一个难以解释的奇迹,难道不是让这幢大楼保存下来的最好理由吗?只要稍加炒作,每一个看了报道的人都会认为,这四幢当年在日军的炸弹下神话般屹立不倒的大楼,在今日的和平年代里,难道连半数都保不下来吗?四幢楼平凡无奇的外观,建造者有钱人孙氏四兄弟没有显赫的身份,这些都将不再成为问题。 
       复印,然后扫描,该干的都干完以后,我把书还了,愉快地走出上海图书馆。报道的主线我已经找到,文章该怎样布局已经心中有数,接下来只要找一些经历过当年战火的老居民,让他们叙说一些当年“神话”发生的细节,就大功告成。据资料上的介绍,孙氏四兄弟当年购下这四块地皮时,曾和地皮的原主打成协议,四幢楼建成后,拨出一些房间给原主居住,所以有一些老百姓在大楼建成后又搬回去住了。从这点上看来,虽然不知道孙氏兄弟是做什么买卖,此等行径倒颇有“红色资本家”之风。 
       下午,在裕通路85弄弄口,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残存的两幢大楼之一。在进入之前,我站在门口拍了张照,从新闻的角度讲,我需要一张今天的照片来和六十七年前的照片进行对比。 
       和之前在书上看到的那四幅大楼近景一样,如今站在了它面前,除了灰色的外墙让大楼显得老旧之外,没什么区别。这实在是一幢极其普通的老楼,毫无建筑上的特色,和美学艺术之类的扯不上边,唯一有点特别的,是这幢三层楼的层高很高,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五层楼。如果不是找到了那张老照片作为切入点,我实在找不出阻止它被拆除的理由。 
       “三层楼居委会”就在这幢大楼的一楼,周主任不在,接待我的是一位姓杨的副主任。他很热情地向我介绍大楼的情况,只是他所说的我大多已经了解。过了半个多小时,我才有机会打断他的话,问起目前住在楼里的老居民有多少。 
       “从那时候就开始住到现在的老人啊。”杨副主任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想了想,告诉我这样的老住户已经很少了,楼里的住户大多是“文革”前后入住的,以前的老住户搬的搬死的死,毕竟已经过了六十多年。


      4楼2006-02-08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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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幢楼里是没有了,后面那幢楼里还住着两位。二楼的老张头,还有三楼的苏逸才苏老先生。都是八十开外的人了。” 
         我注意到杨副主任称呼中的细微变化,都是八十多的老人,却有着两种不同的称呼语气。看来他对那位老张头并不是很尊敬。 
         “苏老可真是个大善人哪,这些年人前人后做的好事可不知有多少,听说他前前后后给希望工程捐了几十万,去年老李家的女婿得了肝癌,他就悄悄送了三万块呢。老张头可就不一样了,孤僻的很,不太愿意理人。”杨副主任开始向我介绍这两位老人。 
         “老张头,他叫……”我写稿子的时候可不能这么称呼老人家,与其当面问这位孤僻老人的名字,还不如现在就问个清楚明白。 
         “他叫张轻。不过老实说我觉得这两个人都有些奇怪,不管怎么说,那么多年都一个人过来,没有娶妻生子,那么多年来楼里也没人见过他们的父母亲戚,就那么一个人住在楼里。而且他们都不怎么谈过去的事儿,不知会不会对你说。” 
         八十多岁的单身贵族?我也不禁愣了一下,这可真是罕见,而这里还一下子就出了两个。不谈过去的事……我又想到了那张照片。 
         压下心中的疑惑,我起身向杨副主任告辞,还没接触前没什么好想的,说不定他们愿意向我这个记者说些什么。 
         “你往弄里多走一段才能见到那幢楼,离得挺远的。”杨副主任提醒我。 
         我忽然想起一事,问:“听说原来四幢楼是以一幢为中心品字型排列,现在剩下的这两幢是哪两幢?” 
         “你现在要那的那幢三层楼,就是位于中心的那幢。这里是外三幢中向着西北面的一幢。” 
         当我延着裕通路85弄向里走的时候,我才明白刚才那句“挺远的”到底有多远。直到走到弄底,不,应该说是穿出这条弄堂,走到普济路的时候,我才看见另一幢“三层楼”。算一下距离上一幢有一、两百米远。 
         我用手搓着额头,这情况还真有那么点奇怪。 
         从中心的一幢到边缘的那幢就要这么远,那边缘的三幢之间的距离,岂非要三百米甚至更多?算算位置,如果那两幢被拆去的“三层楼”还在的话,一幢该在民立路或共和路上,一幢该在汉中路附近。 
         其实在看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这几幢楼之间的距离挺大的,现在实地走一走,才想到,这之间的距离,已经大到不合逻辑。 
         四兄弟建造四幢大楼,难道不该是紧贴着造在一起的吗,为什么隔那么远?要是四兄弟关系不好,又为什么要在同一片地域建房子,而且房子的式样还一模一样?真是横竖都说不通啊。 
         把额头来回搓了几遍,我走进了这幢“中心三层楼”。 
         这大楼从外到内都建造得十分平民,一楼的采光并不好,虽然是是下午,但走进去,一楼的许多地方还是笼罩在阴影中。我顺着木质楼梯向二楼走去,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吱”的声响。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把大楼造得小一些,只建两层,但却能造得比现在好许多,若是拿四幢楼的建造费合起来造一幢,就可以造得相当豪华,四兄弟住在一起也绰绰有余。 
         这样想的时候,我踏上了二楼。 
         老式的大楼是没有门牌号的,张轻住在哪里,只有靠问。 
         “请问张轻住在哪里?”我问一位从左边门里出来的老太。 
         “张轻啊。”老太操着宁波口音,皱着眉头,似乎想不起来。 
         “就是老张头。” 
         老太恍然大悟,随手指向右前方前闭着的一扇朱色房门。 
         没有门铃,我敲响了房门。 
         “谁啊。”过了一会儿,门里传出低沉而混淆的声音。 
         门“吱”地开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矮小精干的老人,身子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但一双眼睛却很有神,头发花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轻了十多岁。 
         “您好,张老先生吧,我是《晨星报》的记者那多。”我拿出记者证。 
         张轻扫了眼我手上的记者证,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您是从这幢楼建好就一直住到现在的老居民,最近这幢楼面临被拆的危险,《新民晚报》昨天已经做了一个报道,我们报纸也想跟着报道一下,希望能让有关部门改变主意,把这两幢仅存的‘三层楼’保下来。”


        5楼2006-02-08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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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七年前的照片(4) 

           “你去问居委会吧,我没什么好说的。”老人丝毫没有让我进去详谈的意思。 
           “可您是老住户,有些情况居委会不了解,只能来问您,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只半小时就好。”我微微弯着腰,脸上笑容可掬。 
           “你想了解什么?”老人低低地说,依然挡在门口,一动不动。 
           “我在上海图书馆里查到一幅照片,就是一九三七年日军轰炸以后,四幢楼夷然无损的照片,这简直是个奇迹,我完全无法想像那是怎么发生的,所以……” 
           老张头的眼珠忽然收缩了一下,他扫了我一眼,眼神在瞬间变得十分凌厉,让我的话不由微微一顿。 
           “没什么好说的,我要睡午觉了。” 
           朱红色的门在我面前关上,我竟然连门都没能进得去。 
           没奈何,只能上三楼去。 
           问到苏逸才的屋子,我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略显富态的老人,头发眉毛雪白,脸上的皱纹、特别是额上的皱纹深如刀刻。 
           “您好,我是《晨星报》记者那多,能耽误您点时间吗?”我改变了策略,先进去再说。 
           “哦,好的,请进。”老人微笑着把我引进屋子。 
           屋里的光线很好,这间屋子约有十五六平米,没有太多的家具摆设,最显眼的就是四面大书橱。靠窗的八仙桌上摊着一本墨迹未干的绢制手抄本,毛笔正搁在旁边的砚台上,看起来已经抄完了,正放在太阳底下晾干。我看了一眼,应该是佛经,最后一页上写着“圆通敬录”的落款。 
           我注意到手抄佛经的同时,苏逸才已经开始把佛经收起来,放入书橱。随着他的动作望去,我不由一愣,那书橱里几乎放满了这样的手抄本。 
           “您向佛吧。”苏逸才招呼我在八仙桌前落座的时候,我问。 
           苏逸才笑了一下,问:“你刚才说,你是晨……” 
           对于这张新兴报纸,像苏逸才这样的老人不熟悉是很正常的,我忙复述了一遍,把记者证拿出来。苏逸才摇摇手示意我收回去,看来这位老人要比二楼那位好相处的多。 
           “您是在这幢大楼里居住时间最长的居民之一了,来这里是想向您了解一些大楼的掌故。毕竟这幢大楼有相当的历史价值,如果拆迁太可惜,希望通过媒体的努力,可以把‘三层楼’保下来。” 
           “说到居住时间最长,这里可不止我一个啊。看来你已经在二楼碰过壁了吧。”苏老呵呵笑道。 
           我也笑了:“我连张老的门都没进去。” 
           “其实老张的人挺不错的,就是性子怪了点。你想问些什么?” 
           我心中大定,看起来面前的这位老人是最好的采访对象,肯讲而且废话好像又不多。希望他的记忆力好一些,能提供给我尽可能多的细节。 
           “一九三七年那次日军轰炸之后,‘三层楼’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是闸北最高的建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使‘三层楼’有了纪念价值。我在上海图书馆看见一张照片,是那场轰炸之后不久拍的,那场面太神奇了,周围一片废墟,而‘三层楼’却得以保全。我非常好奇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这番话说完之后,我心里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苏逸才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了。 
           “太久远的时间了,我老了,已经记不太清楚啦。” 
           “据说是当时住在楼里的外国人打出了旗子……”我试图提醒他。 
           苏逸才的脸色一肃:“对不起,刚才是我打了诳语,并不是记不清楚。” 
           我心里一喜,看来他向佛之心还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可苏逸才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是,那是一段我不愿意提起的回忆,所以,只能说一声抱歉啦。” 
           走出“中央三层楼”,我向居委会所在的“三层楼”走去。一无所获,却反倒激起了我把事情搞清楚的好奇心。 
           两次碰壁并不能堵住所有的路,对我这样一个老记者而言,还有许多寻找真相的办法。 
           老张头和苏逸才的奇特反应,使我开始觉得,六十七年前的那场轰炸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仅保下了这片建筑,更让当事人噤若寒蝉。


          6楼2006-02-08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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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看来是我搞错了,本来还想问您老外国旗的事情呢。”我心里郁闷,可来一次总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吧,想想问些别的。 
             “外国旗?” 
             “是啊,听说楼里有人升了外国旗出去,所以日寇看见就没炸。”我顺口回答。 
             杨铁的面容忽然呆滞了一下,他腮帮上的肉抖动起来。 
             “旗,你说外国旗,他们把那面旗升出去了?” 
             “我看了本资料书,上面这么写的。” 
             “那旗子,难怪,难怪。”杨铁点着头,眼中闪着莫名的神色。 
             “您知道旗子的事?”我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那时候住那儿的,谁不知道那面旗子啊。” 
             “那面旗子是哪国的国旗啊?”虽然已经暗暗觉得那外国旗可能并非如此简单,我还是这样问了。 
             “那可不知道了,当时上海租界里飘的那些旗,我们都认识,可这旗子没见过。” 
             “那拿旗子的是哪国人?”这个问题刚问出我就在心里暗骂自己笨,杨铁当时又不在,他哪会知道是谁把旗子亮出来的。 
             “哪国人?”杨铁笑了:“中国人呗。” 
             “中国人?”看来杨铁很熟悉那旗和旗的主人,可难道那本图册上的资料有错? 
             “不过也难怪,一开始我们都当他们是外国人,可后来,他们一口京片子说得比谁都利索,接触多了,才知道他们家代代头发都有点黄,眼珠的颜色也不是黑的,大概不知祖上哪代是胡人吧。” 
             “你认识他们?” 
             杨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人老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不好意思啊。他们就是造三层楼的人,孙家的四兄弟。”又是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答案。 
             “这么说来,他们那时候在楼里把旗子又亮出来了。”杨铁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仿佛已经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去了,只是那回忆看起来,并非那么美好。 
             从杨老刚才的说话中,我已经知道所谓的外国人并不存在,所谓的外国旗也只有一面,就是这面旗,从“三层楼”上升了出去,竟保住了整片区域? 
             这到底是面什么旗? 
             “一面旗子,怎么会起这么大的作用?”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是你没见过那旗。”杨铁长长叹了口气,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起那段尘封数十年的记忆。当时,闸北那一片的老百姓,只知道孙家四兄弟说一口京片子,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只知道有一天,他们坐在一辆无顶小轿车上,慢慢地从闸北开过。而车上的四兄弟中,一个体格惊人魁梧,明显比其他三人壮出一大截的汉子,站在车里,双手高举着一面大旗。后来,杨铁才知道,那就是孙三爷。他不知道孙三爷到底叫什么名字,但却听说,孙三爷曾经是孙殿英手下的副师长,大家都姓孙,也不知有没有亲戚关系。 
             孙殿英?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一懔。那个掘了慈喜太后墓的军阀孙殿英? 
             听说,在来闸北以前,孙家四兄弟坐着车扛着大旗,已经开遍了好些地方,连租界都不知给使了什么手段,就这么竖着面怪旗子开了个遍。终于还是开到了闸北来。 
             说也奇怪,车子开到了闸北,没像在其他地方那样一穿而过,反倒在闸北大街小路地依次开了起来。就这么过了几天,忽然有一天开始四兄弟不开车了,扛着大旗满大街地走起来。 
             “多大的旗子啊?” 
             杨铁指了指旁边的房门:“那旗子可大了,比这门板都大,风一吹,猎猎地响啊。” 
             “这么大的旗啊,那旗杆也短不了,举着这面旗在街上走,可算是招摇了。”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整天高举这样的大旗,得需要多么惊人的臂力和耐力。 
             “招摇?”杨铁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这还不招摇,要是现在有人举这么大面旗在街上走,围观的人都能把路给堵了。”我说。 
             “你看我现在这身子骨差了,出门走几步路都喘,嘿嘿,当年几条街上提起我铁子的名头,可响亮得很。我还有个名字叫杨铁胆,惹火了我,管你再大的来头都照揍不误,隔街和我不对头的小六子,请来巡捕房一个小队长,想镇住我,还不是给我叫一帮兄弟……”


            8楼2006-02-08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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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鬼,不是才对我说什么“不用管时间”,怎么见面又问。不过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真是不愿意碰见他。 这回该怎么说来着?说有一面不管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一律生人勿近的幽灵旗? 
               “采访还算顺利。”我底气有点不足,希望就此先混过去再说。 
               “是吗,四幢楼是怎么保存下来的搞清楚了吗,那几位老人怎么说的?” 
               他就不忙吗?我心里抱怨着。 
               “说了一些关于这四幢楼建造者的事,不过……”我犹豫了一下,该说的还得说:“当时日军飞机轰炸的时候,这两位老人都不在,所以对具体原因也不太清楚。” 
               “哦……”他拉长着语音,眼前这位的脸色开始沉下来。 
               “还有一位没采访,就是钟书同,著名的历史学家也是三层楼的老住户,前几天打电话说去巴黎还没回来。” 
               搬出的金字招牌果然转移了视线,蓝头眉毛一扬说:“钟书同?真没想到,你待会儿快打电话,他一回来就赶紧去采访。让他从历史学家的角度多谈谈。” 
               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暗骂。用历史学家的角度多谈谈?谈什么呢,用历史学家的角度来看那次轰炸,还是看那四幢楼?说出来似乎很有水准,细想想根本就是无所谓。 
               不过领导既然发了话,我回到坐位的第一件事就拿起电话,拨到钟书同家。 
               居然他今天早上已经回来了。 
               虽然心里想,这么一位老人家总该给几天倒时差的休养时间吧,可嘴里还是问了出来:“明天您有空吗?” 
               记者的本性就是逼死人不偿命,不是这样的就不算是好记者。 
               老人家答应了。 
               上海的交通一天比一天差,钟书同的住所在市区,从地图上看比杨傅两人都近不少,可去那两位的家里都可以做地铁,到钟书同的住所我换了两辆公交,一个个路口堵过去,花在路上的时间竟然是最长的。 
               他家的保姆把我引到客厅,见到钟老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包里那张纸拿出来,摆在他的面前。 
               “这上面画的旗,您认识吗。”钟书同戴起眼镜,仔细地看了看,摇头。 
               我把纸翻过来,给他看另一幅。看起来傅惜娣画的是正确的。 
               “这……没见过这样的旗,这是什么旗?”钟书同居然反问起我来。 
               我一时张口结舌。原本想来个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没想到钟书同竟然不认识杨铁和傅惜娣画的旗,接下来准备好的话自然就闷在了肚子里。 
               脑子里转着无数个问号,但还是只好按部就班向这位历史大家说明来意。 
               “没想到呵,过了这么多年,又重新提起这面旗啊。”钟书同叹息着。 
               “不过,那面旗可不是这样的,在我的印象里……” 钟书同拿来一张新的白纸,画了一面旗。 
               第三面旗,于是我这里有了三面各不相同的旗的图案。 
               可他们明明该是同一面旗! 
               “这旗子图案我记得很清楚,可为什么杨铁和傅惜娣画给你的却是那样?”钟书同皱着眉头不解地问。 
               “可杨老和傅老两位也很肯定地说,他们记得很清楚,这旗子就是他们画的那个样子,我本来以为,到了您这里就知道谁的记忆是正确的,没想到……”我苦笑。 
               “不会是那面旗子每个人看都会不一样吧。”我心里转过这样的念头,嘴里也不由说了出来。 
               “哟,不好意思,看我扯的。”意识到面前是位学术宗师,我连忙为刚才脱口而出的奇思怪想道歉。 
               “不,或许你说的也有可能,那旗子本来就够不可思议的了,再多些奇怪的地方也不是没可能。”没想到钟书同竟然会这样说。 
               “哎,要是我能亲眼看看那旗就好了。不瞒您老,我原本想以‘三层楼’在日军轰炸下完好保存的奇迹入手写一篇报道,却没想到牵扯出这样一面旗来,可不管这旗是不是真有那般神奇之处,我都不能往报纸上写啊。” 
               钟书同微微点头:“是啊,拿一面旗在楼顶上挥几下,就吓跑了日寇的飞机,要不是我亲眼所见,哪能相信。” 
               “亲眼所见?”我猛地抬起头看着钟书同:“您刚才说,您亲眼看见了?” 
               从杨铁傅惜娣那里知道,拿着地契的原居民,直到一九三九年才搬进“三层楼”里住,可钟书同刚才的意思,分明是他在一九三七年的那场轰炸时,就在"三层楼"里。


              12楼2006-02-08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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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还有一件事……”我犹豫了一下,提了个不情之请出来。 
                 “哈哈,随你吧,反正我是不会说什么的。”大学者笑着说。 

                 

                三 深藏在地下的秘密 

                 回到报社,我就洋洋洒洒写了篇稿子出来,把“三层楼”的历史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当然实情被我改头换面,将孙氏四兄弟写成了一个旗帜收集者,总是扛着收到的旗在街上走,而大学者钟书同则亲眼见到,貌似外国人的孙家兄弟在日军来的时候,站到顶楼上,随便取了一面旗挥舞着,而日本飞机以为下面是外国人在挥外国国旗,就避开不炸,于是“三层楼”传奇性的保存至今。 
                 因为要避开许多不能提及的地方,所以这篇报道我写得颇放不开手脚,好在“三层楼”传奇保存这件事本身就有相当的可读性,所以这篇稿子还算能看看。不过一定没达到蓝头心中的期望值,他所说的奖励云云,就没听到他再提过。 
                 钟老已经答应不会拆穿我,而我也不太担心杨铁这样的知情老人会跳出来说我造假新闻。要是他们有这样的想法,第一个拦住他们的怕就是他们的子女,相信随便哪个正常人,都会对他们所说的不屑一顾,而相信我报道中所写的更接近真相。 
                 还会有幽灵旗这种东西?说出去谁信? 
                 蓝头交给的任务算是应付过去了,但对“三层楼”的调查却才刚开始。不单单是对钟老的承诺,更因为我的好奇心一旦被勾引上来,不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是没那么容易罢休的。 
                 所以,我决定在报道出来的当天下午,再去一次中央“三层楼”,拜访一下那个半疯不疯的钱六。尽管钟书同说我不可能问出什么,但只要有得到线索的可能,我都不会轻轻放过。 
                 本来想上午就去的,但晚上接到母亲的电话,她信佛,最近我爸和她身体都不太好,希望我能到龙华寺为他们俩上炷香。 
                 在大雄宝殿外点了香,进到殿内的如来像前拜过。虽然我不是信徒,但既然代母亲来上香,许愿时当然也恭恭敬敬诚心诚意。 
                 出寺的时候,在前院里见到一个人,稍稍愣了一下。他已经笑着招呼我。 
                 “那多。” 我本来无意叨扰这位年轻的龙华寺住持,没想到正好碰见了。 
                 “来了就到我那儿喝杯清茶吧。”明慧笑着说。 
                 他把我引到方丈室边的会客静室,这间亮堂的屋子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和明慧认识其实也是工作原因。我虽然一直说自己是个没有条线的记者,但其实还是有一根条线的,那就是宗教局。但这条线有了和没有一个样,由于报纸对于宗教方面较为谨慎,所以一年到头几乎没有几条来自于宗教局的新闻,就算有也是经宣传部审了又审的统发稿,照抄上去就是了。但我接这条线之初,还是老老实实把条线上各处都一一拜访过,除了和宗教局的领导们照个面外,就是上海的各大寺庙教堂的当家人。明慧就是那时认识的,我们相当谈得来,所以之后又有过一些交往,有时经过龙华寺,也会来坐坐。一般的大教堂大寺庙,本来四十岁以下是很难能做到当家人这个位置的,但近年来有年轻化的趋势,不过像明慧这样三十五岁就成为大寺的住持,还是不多见。 
                 “知道你忙,所以本来没想找你。”我说的是实话,这么个大寺的住持,要操心的事情千头万绪,别说喝茶的了,我看就算是静下心研究佛法都不会有太多时间。 
                 明慧笑了:“就是因为没时间,所以看见你,就有理由可以停下来喝杯茶了。不过,说我忙,我看是你正好有事忙,所以才没心思找我喝茶吧。” 
                 我笑了,他说的也是。 
                 品茶间,我就把“三层楼”这件事,简单地告诉了明慧。可以我和聊这些异事的人不多,明慧是其中一个,他的环境和他的位置,让他的眼界和想法和常人大不相同。 
                 “这倒真是一宗悬案,等你调查有了结果,千万别忘了再到我这里来喝茶。”明慧听得意犹未尽。 
                 我应承着,却忽地想起一件事来。虽然明慧也未必知道,但既已经碰到了,就姑且问一声。 
                 “对了,你知不知道圆通这个人?” 
                 “圆通?” 
                 “随便问一下而已,是一个住在‘三层楼’里的老房客,现在已经还俗了,圆通是他六十多年前没还俗时的法号。”


                16楼2006-02-08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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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慧露出思索的神情:“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哦?”我一听有戏,忙竖起了耳朵。 
                   “大概在七十年前,玉佛寺有一个僧人就叫圆通。” 
                   “那么早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你天才到这种程度?”我笑着问了一句。明慧在佛学界素有天才之名,年纪轻轻,佛理通达,悟性极高,不然他也不会在现在的位置上。 
                   “呵呵,和圆通比起来,我可算不上什么了。圆通十二岁时,就已经熟读寺内所藏佛典,十四岁时就被当时的方丈许为玉佛寺佛法第一人,到了十七岁时,他在五台山的佛会上大放异彩,那次佛会归来之后,所有与会的高僧,都对圆通极为赞赏,被称为当时最有佛性的僧人。而且,他更有一项非常寻常的能力。” 
                   “哦?”没想到苏逸才当年竟是如此的有名,想来也是,孙氏四兄弟请的这三个人,肯定都是各方面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不知道张轻是什么来头。还有,他们请来圆通这位年轻的高僧,却是什么目的? 
                   我思索间,明慧已经说了下去,而我的问题也随之解开。 
                   “这就是他最有的佛性的体现了,传说圆通在打坐禅定到最深入,可以和诸佛交流沟通,除了佛理得以精进之外,还能预知一些事情。” 
                   预知?原来是这样,孙氏四兄弟当然不会因为要和圆通讨论佛法把他请入“三层楼”,显然是有事要依赖圆通的预知能力。只是这位最有佛性的高僧却最终还俗,真不知道当年他预知到了些什么。 





                   从明慧这里知晓了苏逸才的真实身份,下午再次前往中央"三层楼",我改变了原先的主意,直接先上三楼,敲开了苏逸才的门。 
                   苏逸才开门见是我,愣了一下,但老人还是很有礼貌地把我引到屋中。 
                   “苏老,我已经拜访过钟书同钟老,钟老已经把他当年和孙家四兄弟的交往都和我说了,钟老自己也说,很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而我也非常好奇,所以再次打扰您。” 
                   “哦……”苏逸才沉吟不语。 
                   “圆通大师,您当年在五台山佛会上的风采,佛学界的前辈们至今还赞叹不已呢。”我点出了他的身份,却没有再说下去。 
                   “啊,没想到今天还有人记得我。”苏逸才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大概没想到才几天的工夫,我就已经知道了那么多。 
                   “您的突然还俗,不知令多少高僧大德扼腕叹息啊。”我并没有问孙氏兄弟或幽灵旗的事情,却选择了这个话题,如果没猜错的话,圆通的还俗绝对和孙氏兄弟有关,或许这是一个更好的突破口。 
                   苏逸才眼睑微合,叹息道:“六十七年前,我的心已经沾染了尘埃,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反省自己当年的过错,希望能将自己的心灵,重新洗涤干净。” 
                   突破口一经打开,苏逸才便不再保留,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我。 
                   一九三七年初,孙氏兄弟到玉佛寺去,专门见了圆通,他们希望圆通能够住到“三层楼”修行一年。相对的,他们愿意出资为寺里的佛像塑金身,并翻修寺庙。 这是一件大功德,加上圆通相信无论在哪里修持都是一样,所以和方丈商量之后,就同意了。 
                   住到“三层楼”里之后,孙氏兄弟希望圆通每天都能在屋子里禅定一次,如有什么预感,要告诉孙氏兄弟。对于圆通来说,每天的打坐禅定是必修的功课,所以这样的要求当然没有问题。于是,孙氏兄弟每天总会有一个人到圆通的屋子里去一次,问问当天入定后,有没有什么预感。 
                   圆通对于食宿都没什么要求,日复一日,他在屋内打坐修行,和在玉佛寺里相比,他觉得只是换了一个场所,对佛法修行来说,其实并没有区别。 
                   可是,虽然抱着这样的念头住进“三层楼”,但圆通却发现,他入定之后的预感越来越少,仿佛这里有什么东西,使他没有办法像在玉佛寺内一样,能轻易进行最深层次的禅定,又或者,有什么力量,在影响着他和冥冥中未知事物的沟通。 
                   时日久了,他感觉到,那阻碍的力量,来自于他身处的这一片土地。有几次,在入定后他隐隐感觉到,在地下有着令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当他把这样的感觉告诉孙氏兄弟后,孙氏兄弟却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只是追问他具体预感的内容,但他只感觉到一片模糊。


                  17楼2006-02-08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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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觉到来自地下的莫明压力之后,圆通在禅定时越来越难以静下心来,他觉得自己的境界正一点点减退,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心魔渐生,时常问自己,要不要返回龙华寺去。然而碍于诺言,他终究没有开这个口。 
                     一九三七年九月初的一天,圆通从入定中醒来的时候,全身大汗淋漓,仿佛虚脱一般,如同经历了一场梦魇。几小时后孙耀祖拜访他的时候,依然没有恢复。 
                     “你们会到那里去。”圆通说出了自己的预感,已经很久没有相对清楚一些的预感了,即使这样,预感仍是晦涩的。 
                     “是的。”孙耀祖点头:“然后呢?” 
                     “会发生些事情。” 
                     “怎么样?”这位孙家的长兄,彼时脸上的神色有些兴奋,有些期待,有些紧张。 
                     冷汗重新从圆通的额上沁出来,他闭上了眼睛:“不太好,我的感觉,很不好。” 孙耀祖沉默了半晌,就起身告辞。 
                     第二天,孙氏兄弟并没有如常来拜访圆通,他们再也没有来过。自那以后,圆通无法再进入禅定,每次一打坐,总是心魔丛生,更不用说与冥冥中进行沟通,得到什么预示了。 
                     无法进入禅定对圆通的打击是巨大的,反思过往,发现自从被孙氏兄弟以大功德所诱,就已经起了得失心,而发现心魔却不自省,直至落到此等田地,已不配再身在佛门,所以黯然还俗,多年来以俗家之身吃斋诵佛,施善于人,并时时手抄佛经,希望能洗净心灵。 
                     我听得暗自叹息,以我的角度看来,能够预感未来发生的事,未必就和佛性有关,以我所见所闻,完全不信佛却有这种能力的人也有,更何况大多数人会有“现在这个场景自己曾经梦见过”的经历,这样的预知虽然无法用现今科学解释,但也不一定就要和宗教扯上必然联系。可圆通显然是个很执着的人,只有执着的人才会取得真正惊人的成就,可往往也会因为太执着而走偏。 
                     临告辞出门时,我终于忍不住,斟酌着对苏逸才说:“大师,依我看,您是不是过于执念了,在今天的佛学界,像您这样的佛法修持,可是少之又少,而且当年之事,有太多的不明之处,未必就是您自身的问题啊。” 
                     苏逸才似有所感,向我微微点头。 
                     看来,虽然比起钟书同,孙氏兄弟要更倚重圆通大师一些,但这位当年一心修佛不问窗外事的出家人给我的帮助反没有钟书同多。苏逸才告诉我的经历只是为孙氏兄弟的计划蒙上了又一层神秘光环而已。 
                     毫无疑问,他们所图非小,否则不会在圆通已经发出警告,还不放弃。不过想想也是,他们为了这个计划已经耗费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楼也造起来了居民也搬迁了,怎可能因为圆通的一句话就全盘推倒呢,至多是多些准备多些警觉。 
                     以圆通的感觉,似乎脚下的这片土地有古怪? 
                     这样想的时候,我已经顺着楼梯走到了一楼。 
                     我站在楼梯口打量了一番,虽然眼睛已经适应一楼黯淡的光线,但还是有许多地方看不到,四处走了走,最终把目标确定在一处最黑暗的地方,那里曾经被我以为是公共厨房的入口。 
                     走到跟前,果然是个向下的狭小楼梯。下面是黑洞洞一片,现在是白天,可是下面显然没有任何让阳光透进来的窗户。我向四周看了看,按了几个开关,都没反应,只得小心翼翼摸黑往下走。慢慢地一阶阶楼梯挪下去,在尽头是一扇门。 
                     我敲了敲门,没反应,却发现这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门,里面应该就是地下室了,可还是一片黑。我往里走,没走几步,脚就踢到了不知什么东西,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地下室里显得十分巨大,然后我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沙沙的声音。 
                     “你是谁?” 
                     我被吓了一跳,顾不得看到底踢到了什么,转过身去,那里大概是张床,说话的人躺在床上。 
                     “啊,钱老先生吗,对不起我是《晨星报》的记者那多,冒昧打扰您想请教一些关于这幢大楼的事情。” 
                     对面却没了声音。 
                     我等了一会儿,问了一句:“钱老先生?” 
                     “钱、钱六?” 
                     对面响起了一声低笑声。 
                     我只觉得一阵毛骨耸然,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你是谁?”笑过之后,钱六忽然又问。


                    18楼2006-02-08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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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份复印件,上面是一张图。 
                       “我一直认为这是张地图,可是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对比了中国的每个城市,每个县,后来甚至开始对照周边国家的城市地图,都没有吻合的。” 
                       我仔细地看这张图,这是两个不规则的图型,一个套着一个。里面的图非常小,靠在外面的大图内侧边缘。我回忆记忆中的一些地图,很快就放弃了。卫先拿地图对比都没找到,我再怎么想都白搭。如果这是地图的话,怎么看怎么陌生。 
                       “最近我终于知道了,这就是上海。”卫先微笑。 
                       “上海?”我皱着眉头再看了一遍,“这怎么会是上海?” 
                       “不,正确来说,应该叫会稽郡。” 
                       “会稽郡?三国时期的会稽郡?”我三国游戏打了不少,当然知道这个大郡。 
                       “应该说早在公元前二百二十三年,秦灭楚后就设了会稽郡县,包括今天的上海和苏州的大部分地区,我偶然间在书店看到历史地图册,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漏了这么大一条线索。” 
                       “那这个呢?"我指着里面的小图问。” 
                       “这张复印的看不出,原来的可以明显看出,这两个图是分两次画上去的。也就是说,在最开始,卫不回只确定他想找的这座墓在会稽郡。从这张图看,墓主人所处年代约在由秦至隋的七八百年间,此后会稽郡所辖时有改变,和山阴县分分合合,有时的辖区也和这张图所绘差不多,所以依然很难缩小范围。可是后面画上去的图型是他离开前不久所绘,可能是估计到此行有不测之可能,所以给后来者一个线索。我花了很多时间,调阅了我所能查到的所有地图资料,嘿,还看了许多古时的行军地图,从秦一直搜索到现代。” 
                       “怎样?”我急着问。 
                       “其实如果不是被第一次的经验影响,我本花不了这么多时间,答案很简单,是卫不回临走时,照着当时的闸北地图描上去的。” 
                       “可你是怎么确定是‘三层楼’的呢?” 
                       卫先摊摊手:“我并没有确定是三层楼啊。” 
                       “没确定是三层楼怎么会找上我,难道你不是因为我那篇报道……” 
                       “没有看过那篇报道就不能找你吗?”卫先笑咪咪地说。 
                       我一时愣着不知该说什么。 
                       “看来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地下世界的名气啊,我听说你很久了。” 
                       我微微吃了一惊:“你知道什么?” 
                       “黑暗中的人,有自己获得信息的渠道。”卫先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似乎不愿意在这方面说太多东西。 
                       “那你原本就想要和我合作喽,可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本来想给你一个特殊的见面,而且我们没有打过交道,虽然传言中……小心些总没有错。只是昨晚我进入你家里,一眼就瞧见了那本记录,翻了一下,我几乎就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我在找的,既然已经找到目标,我就改变主意,决定自己行动。” 
                       “自己行动失败了,又回过头来想再次合作?” 
                       “可以吗?”卫先望着我。 
                       我忽然笑了:“我们先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怎么你还要问一遍。” 
                       我发现卫先实在不像一个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人,他的内心有太多善良的地方。他这次愿意和我合作,最主要的原因,只怕是他从我这里偷了东西,心里一直有所愧疚,所以再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没想着再躲避,也不愿再说什么欺骗我的话。既然我和他不是同一领域,也就不存在利益冲突,索性大家一起合作。 
                       “唉,看到那株树的时候我以为已经找到入口,想想也是,那有这么容易被我找到的。” 
                       “不过,至少那尊雕像能帮助我们肯定孙氏兄弟的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卫先问。 
                       我遂把自己关于孙氏兄弟的外貌,对三国的了解,以及在闸北花园立孙权雕像含义的猜测告诉了卫先。 
                       “看来和你合作真是没错。这就又多了一条线索。”卫先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十分高兴。 
                       “可惜钱六死了,否则一定还能套出些东西来。” 
                       卫先对钱六的死倒是已经知道,看来他也做了许多准备。 
                       “要不这样,我们先各自调查,一有进展就通知对方。我们两个人的思考方式和行事手段都不太一样,如果在一起分析推测,没准就和今天一样受了误导。”


                      24楼2006-02-08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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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他亮了记者证,又递了名片过去,表示很想能够采访到这件‘仿沈秀纳财盆’的收藏故事。 
                         好话说尽,经理才勉强答应帮我们问问委托人,如果他愿意接受采访,就告诉我们他的联系方式。 
                         “不过,以我对老先生的了解,他是绝对不愿见你们的。”经理说。 
                         我心里忽然想到一个人,问:“不会是……张轻,张老先生吧。” 
                         经理"啊"的一声,掩不住脸上的惊诧之意。 
                         接下来的对话就顺利了很多,既然是我自己猜出的委托人身份,经理就又告诉了我一些消息。 
                         张轻原来是沪上收藏界里的知名人物,这一次朵云轩秋拍缺少一件镇场之物,这位杨经理和张轻相识十多年,虽然知道这老头脾气怪难相处,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门求助。一番死磨硬缠之下,终于说动张轻拿了这件宝贝出来。 
                         其实我早该想到,张轻就是卫不回。当时孙氏兄弟的第三个合作者,也是参与度最高的合作者,除了那个盗墓之王还会有谁? 
                         这下一切都顺了。 
                         其实我本来就在怀疑那个一直不配合我的老张头的身份,听到经理那么说就试探了一下,果然被我料中。回到宾馆,我和卫先一起把至今为止的线索理清楚。 
                         每到一个阶段就要理一次头绪,不但可以把思路理清,有时静下心想一想,还能发现之前因为匆忙而漏掉的重要细节。 
                         孙氏兄弟想找的是一个古墓,这个古墓的时间在秦以后,地点就在“三层楼”区域的地下。实际上,根据现有的线索,这个古墓很可能是三国时期的。他们有一面具有奇异功效的旗,这面旗帮他们最终确定了古墓的方位。 
                         孙氏兄弟建造“三层楼”,其实是划定了一个区域,对这个区域实行清场。清场之后开始进行地下的挖掘工程,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同时进行推倒区域内平房和填邱家塘建闸北花园两项工程,使人们不再注意大量的土从“三层楼”区域向外运。 
                         据闸北花园的孙权石雕和孙氏兄弟的长相推测,孙氏兄弟可能是孙权的后代,所以对这个古墓有一定的了解,至少他们知道这个古墓要进入相当困难,可能还有一定的危险。所以,他们找了三个帮手。 
                         帮手之一是钟书同,孙氏兄弟希望利用他的历史知识帮助寻找古墓,或者是了解墓的一些细节,但显然他们失败了。作为历史学者不可能知道那么细节的东西,几次试探之后他们就放弃了钟书同。所以钟书同对他们的计划几乎没什么了解。 
                         帮手之二是圆通,孙氏兄弟希望圆通的预知能力能告诉他们重要信息,并且帮助他们趋吉避凶。可没想到圆通住到了“三层楼”预知能力就因不明原因受到极大阻碍,唯有的一次成功预知,却也浑沌不明,孙氏兄弟彼时已无后退可能,连调整的余地都很小了。从孙氏兄弟的失踪看,圆通的预感是相当准确的。但从计划参与度来说,圆通毫无疑问还是在外围。 
                         帮手之三是张轻,也就是卫不回,卫不回很早就在找这个墓,但一直只确定大方向,没能找到具体位置,所以和孙氏兄弟一接触,这个一惯独来独往的盗墓之王立刻就答应了。卫不回是计划的直接参与者,孙氏兄弟说动他的条件一定包括和他一同进入墓,以及一定的墓藏品分赃计划。所以,就算是在最后阶段,地下通道打通到墓门口,孙氏兄弟冒着圆通的不祥预言进墓,卫不回也应该和他们一同进入。确切地说,卫不回还应该承担开路先锋的角色。这类墓中,能致人死命的机关比比皆是。 
                         日军轰炸的时候地下通道快要打通,为了避免通道因轰炸受损,孙氏兄弟再次运用幽灵旗的力量,让“三层楼”幸免。此后不久他们进入地下,再没有出来。 
                         可是卫不回出来了,他更名为张轻,隐姓埋名,再不复盗墓之王的风采,而此前盗墓的收获使他成为了一个收藏家。 
                         他究竟在地下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出来? 这只有等他亲口告诉我们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们再一次前往中央“三层楼”。 
                         尤其是卫先,一向肆无忌惮仿佛游戏人间的他也变得严肃起来,对他来说,或许卫不回就是他的偶像了,一个高高在上,崇敬无比的偶像。


                        26楼2006-02-08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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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先连着说了几个我从没听过的名词,想必是一些凶险的机关名称。 
                           “翻天斗,暗梅花,这些我看你现在没准也行,至于鬼跳门嘛,我要是过不了鬼跳门,那件仿沈秀纳财盆我也拿不着。” 
                           我心里微吃一惊,我们什么都没说,卫不回却已经知道我们是怎么找上门的。 
                           “那……”卫先皱着眉。 
                           “你不用想那些,其实我就是不敢进去。” 
                           “这怎么说?” 
                           “我进过一百三十二座大墓,其中七座墓中途而返,两座墓见门而返,你想不出原因?”卫不回反问卫先。 
                           卫先苦思良久,还是摇头。 
                           “那你就不要在这一行继续下去了,否则必有一天死于地下。” 
                           卫先惊讶地看着卫不回,脸涨得通红,显然心里大是不满他这样的说法,但又不好当面反驳。 
                           一个立志要成为盗墓之王的人,却被他所崇敬的盗墓之王当头一棒,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是直觉吗?”我突然问。 
                           卫不回足足注视了我几秒钟,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拿正眼瞧我。 
                           “那一次,我仅仅是远远看着墓门,就已经知道,走进去,就是死。孙家那三个人没有任何感觉,但我几乎连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迈。反倒是钱六,嘿嘿,他的直觉也不错,终于没有走进那门去,可惜逃回来以后,也搞得半疯。” 
                           “可您都不敢进,孙氏兄弟怎么就敢进去呢?” 
                           “他们,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圆通的话让他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怎么肯仅仅因为我的感觉,就停下脚步?嘿,他们跟着我学了几个月,以为有了点本事,我不敢去,他们就自己闯闯看。我就只好看着他们死在我的面前。”卫不回低声道。 
                           “他们是怎么死的?” 
                           “其他人只听见声音,而孙老三硬是冲出了墓门口,身上插得像刺猬一样,他那一身硬功,也就让他多走出那么几步而已。临死都抱着个头不放,难道那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头,什么头?” 
                           “骷髅头啊,或许,就是躺在墓里的那位吧。”卫不回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是谁啊,他们要那个头有什么用?” 
                           “够了,你们别问了。”卫不回的面色有些发白,眉毛扭曲着,分明是惧容。 
                           别说是卫不回,就算是卫先,想必骷髅也见得多了,怎么会提起一个骷髅头,就让卫不回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头颅?为什么孙老三临死还抱在手里,真是从棺材里扭下来的? 
                           卫不回闭着眼睛,再次睁开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那时我离孙老三只有十几步,却也没胆子上去替他收尸,钱六想着给主子收尸,走了几步,也退了回来。” 
                           “可是,就只几步路,您也说孙老三是死在墓外的,如果墓外没有机关的话,您为什么,为什么……”卫先筹措着词语,想避开“不敢”这两个字。 
                           “这就是我劝你别再干这行的原因啊,倒是你。”卫不回看着我,“如果你到了那里,倒有可能会理解我当时的感受。” 
                           “不过,你到底是我的侄孙,不管你以后怎么样,这个墓,我绝不希望你去,所以我不会告诉你这是谁的墓。再说孙氏兄弟倒底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卫不回一字一句对卫先说。 
                           “可是我们已经查到了这一步,您不用告诉我那是谁的墓,您只要告我们怎么进去,入口在哪里就可以了。”卫先急切地说。看样子,他反倒是被激起了入墓一探的决心。 
                           卫不回似是有些错愕,说:“怎么进去?哈哈,你连这都想不清楚,更加没有进入的资格了。” 
                           那样的表情,好似我们提了个蠢问题。 
                           离开“中央三层楼”,我一直都在想卫不回最后的那个表情。 
                           “喂,你说卫不回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我问身边的卫先。 
                           “啊,什么什么意思?” 我看了卫先一眼,他正不在状态。 
                           这次他满怀希望地来,没得到多少线索不说,还被斥为“不适合继续这一行”,现在心里五味杂陈,估计卫不回最后所说的话和表情都没有注意。 
                           “我是说,卫不回似乎对我们找不到入口有些意外。”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在他看来很简单,但并不是所有的人看起来都简单,他是谁啊!”


                          28楼2006-02-08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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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皱了皱眉头:“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想起来,闸北花园的地下是不可能有通道的,或许是小说看得多了,所以在那里看到雕像和那棵树,下意识地就上了个当。其实只要脑子清楚一点,就知道通道绝没可能挖到那里去,工程量不说,从“三层楼区”域挖出来的土是明打明用手推车运到邱家塘去的,这一点钟书同亲眼所见,怎可能还在地下挖一条呢。 
                             我忽地停住脚步,有点心不在焉的卫先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我的异状。 
                             “怎么了,那多?” 
                             “你可以醒醒了,别把卫不回的话太放在心上。还有,我想我知道通道的入口在哪里了。”我对他说。 

                             

                            五 孙辉祖的白骨 

                             拿着形状奇怪的金属片拨动了几下,卫先轻易就打开了地下室的铁门。 
                             “还记得钟书同当年,在一个赶火车的早晨所看到的情景吗?” 
                             “是的,你那本工作手册里提到过。”卫先随手关上铁门,“轰”的一声,我们就被关在了黑暗中。 
                             “现在想起来,我都奇怪自己怎么会漏过这么明显的线索,嘿嘿,而且你也漏过了。” 
                             卫先没有接我的话,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特质的手电打开,一道光柱从手电里射出来。手电的光源过于强烈聚集,反倒让这道光对周围的黑暗无甚帮助,有了这道光,四周反而显得更加幽深。 
                             卫先调节了一下手电,光学镜片的角度发生了某些变化,那道光柱很明显地扩散了开来。看来这支手电,是他行走地下陵墓时的一把利器。 
                             “你现在已经想到了吧,当年钟书同看到的是许多车土从一幢‘三层楼’里被运出来,也就是说,当时那里有一个通道的入口。现在那幢楼已经不在了,但就算在也没什么帮助,因为多半完工后,那个仅为了运土而存在的出口会被堵上。但是,在这幢‘中央三层楼’,当年孙氏三兄弟住的这幢楼里,还是非常有可能会保留一个入口的。而如果这个入口存在的话,就在钱六的地下室里。” 
                             卫先借着手电的光找到了几个开关,但都没有反应。 
                             “真见鬼,这种老房子不可能单独切断电源的,难道那个为主人看了六七十年门的死疯子平时都不用灯?” 
                             我想起前一次来时的情景,看来多半就是这样了。 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老人。略微想像一下他的生活,我的呼吸就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地下室的空间大约二十平方米左右,虽然不算大,但在仅靠手电照明的情况下,要找出一个莫须有的通道,还是有难度的。 
                             对于这方面,我插不上手,卫先是相当专业的,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了。我站在床边,看着手电的光柱缓缓地移动,随着光柱照到的地方,卫先或摸或敲,他的手脚相当灵巧,居然没有碰翻什么东西。 
                             “必有一天死于地下”。我又想起了卫不回的断言。 
                             我扶着床沿,这张床上,昨天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在他还没变成尸体的时候,曾经发出过“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的感叹。现在想来,这感叹多半只是针对孙氏兄弟死在地下而发的。 
                             “你去啊,去那里,去啊。”我耳边仿佛又听见钱六尖锐的嘶叫声在黑暗里隐隐传来。 
                             那时候,我还记得,他挥舞的手臂险些打到我。 
                             他是不是在向我指出地下室的入口? 
                             我躺倒在床上,床板坚硬。我回忆着那天,和我躺在同一位置的钱六的动作。那天我进门的时候,把门开着,外面的光线透了一点点进来,使我当时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钱六的黑影。 
                             “你在干什么?”卫先听见声响,转回头,手电的光柱照动我挥舞的手臂。 
                             我从床上站起来,用手指向斜对面的一片区域。 
                             “你看看那里。可能就在那里。” 手电指向那里,是一面书橱。 
                             “肯定有问题,他这里都没有灯,看什么书。” 
                             “过来搭个手。”卫先招呼我。 
                             沉重的书橱被我们移开了。 
                             卫先敲打了几下墙壁。 
                             “奇怪,是实心的。” 
                             “是吗?”我伸手摸着墙,却觉得脚下的地有些不平。 
                             我狠狠躲了两下脚。 
                             “空的!”我和卫先异口同声地说。 
                             “果然在这里。”我又用力踩了几下,脚底突地一软,伴随着碎裂声,我整个人猛地沉了下去。


                            29楼2006-02-08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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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啊”地惊呼一声,挥动的右手抓住了卫先的脚,双脚悬空,那个突然出现的洞不知有多深。 
                               卫先的左脚向后退了一步,蹲下抓住我的手。 
                               “松开我的脚,我站的地方可能也不稳,别两人都掉下去了。抓我的手。” 
                               被卫先连拽带拖地弄上来,手电照向那个黑洞里,我犹自惊魂未定。这个入口该是被钱六自己封上的,长年在上面压了个重书橱,已经开始下陷,被我再这么狠踩几脚,这层水泥板就吃不住了。 
                               站在洞口向下看,这才发现就算当时没抓住卫先的腿也出不了大事,大概两米多三米不到的样子。 
                               卫先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知道在这里就行,我们改天来,我得准备些家伙。还有你没发现空气有些不对吗。” 
                               我点头,迅速和卫先离开了地下室。是有点气闷的感觉,还好到现在只隔了六七十年,里面的空气还不至于变成致命的毒气。铁门重新被锁上了,但解开六十七年前谜团的钥匙,却已经握在手中。 
                               之后几天,卫先都没有和我联系。 
                               每天的采访我总是心不在焉,稿子飞快地一挥而就,手机一响就赶紧看来电显示的号码。那未知的地下究竟有什么呢? 
                               五天之后,我终于接到了卫先的电话。 
                               他已经准备完毕了。 
                               六月二十二日,周二。 
                               我给报社挂了个电话,说自己脚扭了,正去医院看,如果情况好的话下午就来报社。换而言之,我也给自己不去报社打了个伏笔。只要不在那里困几天的话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当然,或许那并不是会不会被困几天的问题,而是出来或出不来的问题。 
                               上午九点三十分,在普济路中央“三层楼”不远处,我和提着两个蓝色大旅行袋的卫先会合。 
                               “这是你的。”他把一个旅行袋递给我。 
                               “等会儿再看。”他阻止了我弯腰拉拉链的举动。 
                               等了几分钟,找了个没有人出入的时候,我们闪进了“三层楼”的大门。要是被人看见我们两个提着这两大包东西进地下室,恐怕很难解释清楚。 
                               打开铁门,我们把两个旅行袋放进去,然后让门开着,重新回到外面的阳光里。 多少让屋里的废气先散一点出去。 
                               “三层楼”里的居民,是不会注意到黑暗里地下室的铁门被打开的。那得走下楼梯,到跟前才会发现。 
                               “要等多久?”我问卫先。 
                               “两支烟吧,出口的地方空气好些就行。”卫先摸出烟,我取了一根点上。 
                               “那再里面呢,地下通道的规模不会小,这点工夫行吧,我看国外的纪录片,这种地方得用抽风机抽段时间才行。” 
                               “用不着那个,我准备了全套的衣服,带氧气装置。”卫先脸上露出了笑容。 
                               铁门重新关上了。 
                               站在我曾经掉下去的洞口前,卫先用手电往里照了几下,从旅行包里取出把尖头钢锤,几下子把洞口拓宽了一倍。 
                               钱六所做的掩盖已经被完全去除,现在出现在手电筒光柱下的,是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圆洞,在下面的壁上,还嵌着一个生锈的铁梯。 
                               “我们把衣服穿好再下去。”卫先说着,从旅行包里捧出一套衣服。 
                               “这就是防化服嘛。”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穿上衣服的卫先。 
                               “不,应该说是宇航服。”他的透明头盔折射着手电光,我改口说。 
                               “这套衣服可以阻绝一切有毒气体的侵入,背上的氧气装置存有四小时的压缩氧气,同时装置的能源保证其可以进行氧气转换运作四十八小时。还有,这衣服是防弹的,所以万一墓里有机关,挨几箭也不怕。好了,别愣着快穿!” 
                               防弹?可背在肩上的氧气转换装置?我不由佩服卫先的神通广大,这样的东西可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 
                               “你这两天就搞这东西去了吗,估计这样一套衣服得是天价了。” 
                               “价钱倒还好,就是东西少,我本来就自己的一件,这两天从别人那里调了一件过来,应该合适你的体型。” 
                               价钱还好?我才不信呢。大概是彼此对金钱的衡量标准不同吧。 
                               要把这件衣服穿上去还真不容易,最后还是在卫先的帮忙下才穿了上去,各处的密封搭扣全都封好,除了背上的氧气装置有点重之外,不觉得特别气闷,而且也能清楚听见卫先的声音。


                              30楼2006-02-08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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