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艾特到哪儿去了

我喜欢李鉴谒，正如日出东方，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思？
那不过是普通的一日，皆因他的到来而变得非比寻常。我在廊下观鹤，她在梳理自己的白羽，禁庭之内的生活是枯燥又乏味的，我时常想大明宫里的春、夏、秋、冬，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吧。而我同李鉴谒就是穿行在这样毫无变化的阆苑中成人，到分离。
千秋侯，回宫。久别重逢四个字涌上心膺，李鉴谒好久不见。

【那日，正于千秋侯府练字之时，仆人传道：侯爷，长安的诏书来了。执笔的手一顿，蕴在笔尖多时的墨汁就势滴在宣纸上，将字连着诏书内容一同晕染，颅中只余长安二字，其余皆是模糊、不重要】
【我纵马驰骋一路向西，与玄奘一般匆忙赶路，不曾停留。不同的是他求经心切，而我心无善念地跑死了一匹马，只想见一个人——李弗知】
【太阳东升西落，一轮又一轮，第四日时，我已是提着一盒玉露团站在含象殿门前】

“哥哥”
他终于回来了，而我想从前一样自然的牵过他的手。
公主殿下与千秋侯，从前就是过往丛密的。大明宫内不止是有人，还有情。朝夕相伴间的稚童，早已是萌发出不一样的情愫，或许当时只以「依赖」作为解释。可在逐渐成人的过程中，少女在含象殿的等候是因为相思。
还是如之前一般，问他。
“千秋侯，你只有玉露团么，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知道千秋距离京都有多遥远，我不想再留在长安，能不能也跟他一起走呢，哥哥。

不先迎我进去？
【立在门前久久未跨出一步，如今是客，入门须得宝徽引待，这一道隔的是礼数，更是对于十四、五岁少女的闺房应有的顾忌，遑论我二人身上早有过往从密的传言】
【一壁说道，一壁与她相携往门内入，余光瞥见从前及我臂膀的小虎，而今已是亭亭玉立了，她将称谓拉开，亦是刻意地唤她封号】宝徽公主长大了，也不好甜食了么？你从前常缠着我要吃东市徐娘子家的玉露团。
【我想，时期可能雕刻的不止是她的形体，连同着爱好、思想或许也有迁移，时期这般庞大之不可抗力，教我无法知晓眼前的李弗知与往日时时追在我身后的那一李弗知还余存多少相似？】千秋盛产的其他物什，长安是不缺的，惟五月时的莲藕还堪一送，只是捎带些泥，便让人先往你厨房送去了。

“如果只有玉露团，那我肯定是不会迎你的。”
可你自己能进啊！我如是在心间答。
他同我印象中的那个李鉴谒一样，丝毫没变。我也未将他唤的那句：宝徽公主记在心间，权当一时随口不去细究。只是更为在意于，他千里迢迢的返回长安，却只能拿出玉露团？直至，「从前」、「缠着」这类用词一出，桃颊微仰，玉掌一推他的臂弯，呵斥道。
“哪有的事！”
“藕？”
乌珠直勾勾的盯着李鉴谒，看他的神情的确不像骗我。只是反复琢磨着这个「藕」的含义，譬如：藕断丝连？是这样的意喻么。雪指贴着他的手掌，少女独有的馨香萦在鼻尖，垫着脚附耳低低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与李弗知的交情泰半是她要月亮，我若能，便上九天替她揽，恐她觉得卑微，释道】广陵郡盛产藕，我与人学着种的。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却是我觉着好的东西。案牍不重之时，常会小舟泛湖，枕于百莲、荷叶之中，后叶瓣都颓了，又可以采藕节，能清热、开胃，堪称良物】
【我尝想，藕尚能出淤泥而不染，元谒虽为宫婢所生，但正如李弗知反驳那些歹人的：李鉴谒就是李鉴谒，而不是为了某个头衔活着，遑论谁的儿、谁的臣，你的殊荣、赏赐皆是自个儿攒的——这藕亦是我】
【少女独有的皂香忽然贴近，心一颤，轻咳】你合该规矩些。
【闻话不解，但又有所期】明白什么了？

“我很懂规矩的。”笑着看他，眼如月牙
是知早已新换了匾额，同李鉴昭的金风细雨楼遥遥相对，这或许就是唯一的变化吧。双膝跪坐在圆团上，丝毫不与他讲究礼数，只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又道。
“你种的，那我要了。明白，该明白的事啊，哥哥”。
藕有什么意思，跳进我颅海里的第一个词是，藕断丝连。
他在暗喻我们如今的情形，哪怕隔得再远，心总归是在一起的。
所以，羞赧的垂下了雪颈。
李鉴谒在大明宫的时候，就常与我为伴，对我而言「哥哥」只是一个代词，他可以、别人也可以，这并不算什么特殊性的称呼。可他教我习字、临帖，赠我关爱，一些微妙就开始在我们之间滋生。
“你这回待多久？”我省略了对他的称呼。

【李弗知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我喜欢她这番样子，正如笼中困兽是艳羡翱翔的鹰的】
你的规矩是你自己立的。
【自顾地拿起茶盏一饮而尽，暗语皆因着少女羞赧的面庞不喻而知：藕断丝连。摩挲着紫砂盏壁，并不言语，李弗知不知道的是所谓千秋侯不过是广陵郡危氏的附庸，没有危氏，便没有我的今日】
明日就回千秋。
【我只能遥遥奔驰千里见她一面，但再近一步，更离经叛道的事，我无能为力，亦是不敢倾注所有。但有的话、有的事不必由元谒说破，对她来说太过残忍，她早晚会懂】

“规矩本来就是立给自己的，我想要怎么、便是怎么，不对吗？”
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因为，规矩二字从来枷锁的都是自己，何不如自己给自己定规矩。反正白纸黑字写下的规矩，还是会有人去冲破，那我随时因为自己而修改，不是更便捷么。
少女并不在意这些，她在乎的永远只有眼前人。
“你要回去？这么快！”
“哎，是因为规矩吧——”
兰螓瞬间抬起，有着怔然、失神，甚至是怨怼。
不过是一瞬间我就想明白了，已被分封土地的皇子，除非是诏令怎么能回长安呢。这便是在我之上的，规矩。眸波失去了神采，我渴望着离开大明宫随他而去，但是还不能。
“我也想去千秋”

【元谒人前倨傲，但也从未能像她这般想要、便要，说喜欢她这番模样，更不如说我想要成为她这样，笑应】
你是公主，当然可以。
【宠子，殿上自是会多留几日，膝下承欢；不受宠的皇子，则是碍眼的游手好闲】
千秋能容我。
【但那也是危氏的天下，棋子不该脱离视线太久，那会失去掌控。知道李弗知话中意思，并不接茬，以调侃推之】
一个清贫的小郡县，容不下两尊大佛。
【又道】你这样金贵，应该待在长安。

起先我真的信了，他也是愿意我去千秋的。后来的那句「容不下两尊大佛」，拒绝的味道太明显，怕是连院外的花木都能听清。笑容也逐渐失去了，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一样，不知所措。
变脸很快，大概就是如此。
“那你走吧。”
鲜少同他发脾气。但李鉴谒的拒绝已提，而我只能是不甘示弱的也回敬他一句。
等了李鉴谒许多的我，这次居然是以赶走他为结尾。

【茶未饮尽，主人已下逐客令，盖因着我不愿意让她去千秋的缘故，话落时，李弗知明显脸色一沉，短叹一声，语气软几分规劝道】
阿知不必为此生气，你一向是明慧剔透的，只是如今当局者迷。
【这局过于晦暗，以至于根蒂过深而悄然不知，再欲除之已是难事，纵心有不忍，诚然，还是须得断臂，要出「是如」门槛时，步子一顿，释笑】
走了，下次回来不知道你这含象殿又是什么模样，都好好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