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闻风节。
城市里满街都是食物酒水的馥郁与花朵罕见的芬芳,涂彩绘漆的焰筒摆在墙角,几天前你去采买时发现戏台正在搭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欢天喜地的迎接节日庆典。
你和蔻尔纳也约好了晚上去玩,城郊的疗养营静悄悄,欢乐的氛围非常有助于身心愈合,伤员们也去赶了节庆,下午早早就没有了工作,你则趁着时间还没到,先把自己的书搬去韦鲁斯那里,打算傍晚时分再出发。
又赶上要为韦鲁斯换药,做事雷厉风行的蔻尔纳哪能等得了你,你们约好了在城中的戏台底下碰面,她就先一步动身,你心里同样着急,但那些大部头的书籍、卷轴、活页整理然后堆放的过程既消耗精力又磨时间,韦鲁斯倒是一直在安静坐着,没有表现出自己也要去游玩的急切,但等你终于处理完他的伤口,急匆匆跑出门去准备赶路时,远处的高空一阵隆鸣,焰火已经如同一道逆射的流星,在漆黑夜色之中怦然炸开。
凝神细听,微凉的晚风送来城中的悠扬曲声,是由都都克琴、竖笛与响板合奏而成的音乐,那些沙漠中的吟游歌者就位,表示着城中的宴会已经到达高峰。
你望着黑夜里遥远的城,那里人声鼎沸、张灯结彩,而你扶着木头的廊柱,望眼欲穿,欲哭无泪。
“现在过去的话应该还能赶上结尾,”平静的男音在身后响起,“书可以先放在我这里。”
你扭头,韦鲁斯也走出门来,接连的焰火在那具高挑挺拔的身躯上烫出一条金色的曲线。
“你不去吗?”你愣住了。
“不去。”
你扶着柱子一点点反应过来,难怪他今晚始终不急不忙,在身后看着你手忙脚乱的收拾书本,平静的眉毛都没抬一下。
“算了,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想到韦鲁斯就这样看了你半个晚上,你心里微微一动,却并没有察觉到不适,于是你对他笑笑,重新回到桌子前整理书本。
“这么多?”
韦鲁斯走到你身旁,堆在桌子上的书籍数量多到令他稍稍惊讶了片刻。
“是有点多,但都是常看的…”你红了红脸,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你放心,我把它们整理好之后摞起来,不会占用你太多地方的。”
记在古莎草纸上的药石学原理、成卷的诊疗记录本里夹着活页的补充与备注、破旧但写满了前人经验的卷轴……你的父母是王城帕恩卡神庙中医学莎草纸的抄写员,你从医的理论知识和整理分类的能力都是从他们那里继承而来,给你足够的时间,把这一桌子的书本分类标注整理好,最终也只占了不到一半的桌面。
“你很认真。”
房间里一度静的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遥远的焰火隆隆声,最后还是他先张口了,是一句语气平静的赞扬。
能够得到韦鲁斯这样的人的称赞,你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又想到他应该是在一直望着你的背影说的话,你的脸复又发红。
但你没有察觉到什么不适,而整个晚上韦鲁斯就这样一直听着沙沙的书声,望着那个苗条干练的背影,房间被灯火映成暖融融的橘色,氛围舒适到谁也没有发觉时间的流逝。
真奇怪,明明距离知晓对方的名字只有一个月,静下来时又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久到白发苍苍。
“再认真也比不上你,”你跟在韦鲁斯之后张口,“我只是抽空看看书,你对自己的工作已经认真到不顾性命了。”
不知道这是一个玩笑还是一个严肃的结论,韦鲁斯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无声地笑了。
他用完好的那支手臂将几样东西摆上桌子,那是平常送战报的斥候在今天为伤员送来的节日食品,太阳面包、熏肉干、羊奶酪块,前几件还算得上平常,真正稀奇的是那一小壶乳白色的棕榈酒。
“一起吃吧。”
你算是已经理解韦鲁斯的思维方式了,这个弓箭手嘴里说什么,心里就是什么意思,邀请你共进晚餐,心里想的就只是和你一起吃个饭而已,至于原因么?你猜他可能就是不想浪费食物。
你在他面前坐下,韦鲁斯将那涂了蜂蜜烤成金黄、果真如同太阳般圆满的面包分掰给你一半,在你手边的杯子里倒上乳白色的酒,馥郁的香气弥散开来,摆上餐具,温暖的烛火映在一旁,俨然一顿像样的节日晚宴了。
你的肚子不争气叫着,终于发现自己忙了整整一晚上还没有吃任何东西,于是赶忙对着满桌的食物下手。
“你喝酒么?”
你望向他面前的杯子,里面盛着乳白色的酒液,怎么想也不觉得韦鲁斯会是一个酒色之徒,这一小壶最后不会都留给也不爱喝的你吧?
“不喜欢,但这是一份代表慰问的礼物,不能辜负,”他说着,将杯子送到唇边轻抿一口,“况且不能浪费食物。”
果然。
你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完美洞悉这名弓箭手的心了。
虽然他已经摆手示意你不必跟着喝,但你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酸甜馥郁的气味还算美妙,于是也浅酌一小口。
酒精的气味不算浓郁,微酸回甘,可能更像树果挤压后榨出的汁,但你还是发起醉来,这时还能听到一两声零星的焰火,今年的闻风节马上就要过去,你犹记得去年和父母一起在黎明绿洲的王城看焰火满天,而今年你遭遇了很多事情,就连此时此刻乘着焰火与你对饮的人也在意料之外。
你望向眼前的男人,他的目光被酒精柔化不少,淡金之中闪过与你相似的空濛,似乎也在思念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