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妻证道！

【 今日端阳佳节，街市上处处热闹，尝粽子的尝粽子，赛龙舟的赛龙舟，我自奉天门一路回府，轿中已然听不进一言半语，喧闹繁杂与我已无关系，手中紧紧攥着一碧玉小瓶，闭目不言。 】
【 道哥儿殒命，朝野震动，如今朱靖愈拘押在宗人府，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这位周惠王，鸩杀太子如同弑君，此案一旦裁定，朱靖愈永无翻身之日，生死也不过是父皇一念之间。悲痛之余，我亦明白了一个道理，为君可仁但不可弱，弱干终究抵不过强枝。如今大哥已亡，二哥深陷囹圄，东宫之尊，储君之位又是虚悬。我朱惟慎中宫嫡出，为何不能正大位呢？ 】
【 神思之间，已至王府，询过岑文方知饮慈在院中，吩咐道 】
准备一壶酒，几道小菜，今夜端阳，本王与王妃小酌几杯。
【 从府门至后苑中，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似是剐下我身上的肉一般，一刀一刀，痛苦难忍。最后一道院廊，敛了神色，强堆了些笑意在面上，径直而入内。 】

【孤月悬在一尾浓翳里，许是万千胜景览尽，此刻正恹恹地躲在喧闹之外，神袛也不尽然都是慈悲的。月君不会承认她的吝啬，哪怕这场江翻海沸的祭祀要以对诸神的叩拜结尾，也不足以让她从厚厚的烟霭里探出身子，只隔着雾与风遥望人间。】
【江妃的心思并不在御厨备下的一席金齑玉脍间，晋王循例奉旨入宫，早过了回府的时辰，而宫里静的可怖，紫禁城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时不刻在宣告着龙椅上不可一世的天子正布施着他少有的怒意与天威，好在晋王无虞。】
：王爷——【她自诩与晋王有些不成文的默契，是以并未多问，止为他斟酒，末了才补上一句】：训英睡了，要喊他起来么？端午节总还是要一家人过才好

【 济阳江氏，名声不显，若是皇父赐婚，也合该是郑氏、林氏这样的世家豪族，可偏偏我在棋社垂帘比弈中落得下风，让她胜了我半子。这半子呐，今生我也难以弥补。面前女子温婉贤淑，并无半分过错，饮慈，你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
【 揽过削肩，一同入座，谈及训英，我们的孩子，她总是面上含笑，拊掌她柔荑，摇头道 】
还是别吵醒他，让他睡吧。你我二人许久不曾独处了。
【 第一杯酒，是她斟给我的，若不是我袖中的小玉瓶还在搁着小臂，我真当今夜是端阳佳节，夫妻团聚的大好日子。月色高挂，愈明愈亮，只可惜不是圆圆的皎月，而是锋利的上弦。举起酒盏，拱手相言 】
来，为夫敬夫人一杯，这几月你辛苦了。
【 酒盏端平，再细细打量饮慈的面庞，不似初识时稚嫩清秀，多了一些温婉柔美。九五至尊的大位，琴瑟和谐的夫妻，世人都知道该选哪个罢，都会谅解我罢。喃喃添上一句 】
瘦了许多。

【他的眼睛很不会骗人，猩红的血丝已经悄然爬上瞳仁，可他偏要在嘴角挂上浓烈的笑，把江饮慈拽进他编织好的美梦里，江饮慈不是深闺里种出的娇枝，不谙世事、惟有一颗赤子之心，枕边人的心思隔着厚厚的经一遍遍的敲打着她的灵海。朱惟慎是蛟龙，龙一朝在天，是决计不肯再回到沉渊里去的，要用锋利的爪刺破敌人的皮肉，在骨血里翻出花来，才算罢休。】
【「敬你一杯」，她没有犹豫，很利落地将酒杯举起，却在望向他的那一眼顿了下来。朱惟慎有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从前听他讲起幼年往事，那双眼睛总能泛起光来。江饮慈有些懊悔，应该多缠着他讲一些的。】：这可是济阳送来的酒，妾要先喝啦，很久没喝过了

【 端酒饮尽，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而我望向她，却迟疑半晌，直到她出言我方回过神来，倏忽饮下。之前唤来岑文与我将府中的窖藏取出，这会儿也妥当置在一旁的案上，我站起身来，一壁走到条案边，一壁笑言 】
济阳送来的酒果然美味，再来尝尝府中窖藏，看看孰优孰劣。
【 背对着饮慈，我已失去了方才的慌张、纠结、迷茫、犹豫。现下的我，只需倒上一杯酒，取出袖中小玉瓶，掺和一些药粉，再递与她饮下，则万事具备，我亦可与京中世家大族联姻襄辅。指腹轻颠瓶口，几缕粉末随之而下，而后隐入酒盏中。再复了笑意，摇晃匀澄，转身递与她道 】
自迁入燕王府的第一日起，我便窖藏了这酒，如今掐指算算也有五六年了。
【 本是想着待训英再长大些，就与他把酒言欢，三人共享天伦，如今谁知美酒竟作了鸩酒。一杯饮下，肝肠俱断，再不必理会世间喜怒哀乐。 】
【 下辈子再遇良人罢。 】

【她并不了解朱惟慎的心思。】
【晋王府的藤萝是建极八年自江府挪来的，如今攀着庭院里的木头架子，已枝叶茵茵。正如江饮慈，附在朱惟慎这棵参天木上，以为自己真瞧见了紫禁城里的天，其实也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清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甘情愿地奔赴这场命运。】
：您窖得自然是最好的，这杯妾敬您啦【这杯不该再犹豫，江饮慈装的极像，如同沙场上豪迈的女将军，一饮而尽，连杯底都不曾留下几滴，可惜了这端午团圆日。饮过这杯玉液，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踔厉，许是药效实在太快，江饮慈想抓住晋王的手，却只能颤抖着握紧他的手臂】
：训英，还要麻烦你

【 在鸩酒递与她的那一刻，我心生悔意，我心中咒骂自己，为何要如此作为。饮慈自归晋王府，数年间与我相敬如宾，和谐琴瑟，无罪而终，还是被我亲手葬送。我已是数次在心中劝自己，大位在前，妻妾如敝履，若是能换得朝中大族襄辅，一个江饮慈算不得什么。 】
【 可她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之前，我还是悔了，江山社稷固然重，可她也是我由衷喜欢的女子。当我惊呼制止她时，已然晚矣。 】
别喝！
【 她倒在我怀中，伸手紧抓住她欲抓住我的手，贴在胸膛前。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频频颔首，提及训英更是感念，都是利益、权力的贪恋让我丧了理智，往日种种浮现眼前，世间再无江饮慈了。 】
【 端阳佳节，从此不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