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南|崇文门内]---浦五房南味肉食店
https://tieba.baidu.com/p/7625573940

【衢市浮喧，躁动的炽阳投于悬帜之上，和酒家的金字招牌一样灼人眼。有人道坊中才是真正的京畿，而我目中所见亦是挑夫的惫色，行路人的仓皇，若将他们的行头易作补服，也肖白玉阶前鹭序的臣工】
【唯有炙阳下的稷黍热忱而质朴，它们只代表今岁丰年。询过一位售黍的老叟，今岁是否当真是登丰之年，才转往对街稍显零落的浦五房门面。炙烤的熟肉、酱制品并不为我所喜，它们果腹甚佳，亦属荤腥，或饲人凶贪之念，皆不如白汤里切上银针粗细的嫩豆腐，再烫棵青菜，反而令人知味。长此以往，目明神清】
【瓜尔佳硕隼惯是与我吃得不同，自上回在府中邀人进膳，又添上乳鸽、酱鸭等荤菜后，我方知此人并非偏爱食面。或者于他来说，有面甚好，面上再以熟肉为浇头则是锦上添花】
上壶茶来。【满桌珍馐不假，却是食不精，脍不细，失了食馔之妙趣，一时蹙眉】给你清清口。
【遣小仆奉茶，不欲观他整桌菜肴，且观人红光满面，自也念起南书房所议之事】这是陛下给了你差事，终于能离京一回，怕出了京城饿着？把三月能食的荤腥一桌子全上了。

【帝裔甫临酒家，就藉由一泡寡味清茶，使得案前铺设的金齑玉鲙，遽然煞去了三分风景。我仅觉得他暴殄天物，堪堪抬手肖想阻截一二，换个更趁景的壶觞肥醲来，却乍然忖至这餐的东道主，只得逊顺地按捺下满腹叫嚣的心思，任他附庸风雅罢了】
我这候您尊驾好半晌，连口荤腥都没尝，而今肚子里是半分油水也不掺，怎么就得清清口了？
【大喇喇地添嘴刺挠他一句，继而半身歪倚，挪也懒挪。一抬指命人张筵设帘，保得周遭阒寂，毋有伏寇墙耳，才不以为意地咂砸嘴，扯着些毋有避忌的恣肆说词】
饿着倒谈不上，左右我担得的是皇差，如今又趁着你雍王爷的东风。你且瞧着吧，等到了南边，我就将雍郡王的名号一亮，看哪个敢亏待我？
【谈言中尽皆为拄颊看山的闲逸】
【可也晓得，这桩公差实则轻巧不了。辙就皮松骨痒地一压声，改换了口锋】可你也知道，这差事儿它就是个烫手山芋，摆明了难办。咱俩个好兄弟，你这不得救救我。

【早年也爱馐馔，甚至专程遣人去扬州请来做淮扬菜的厨子，熬出最鲜的汤头来。而这几载夙夜不懈，除了还爱饮汤羹，大多去繁就简，少见他这等铺排。十月是饮秋茶的时令，白露茶汤色滋味在春茶与夏茶之间，平和有余，香气高亢缭绕，却略失一口鲜嫩】
【对他的满盘珍馐视而不见，只察觉他不会结账。鲜脍置于竹叶之上，举箸时又一顿】柳叶穿鱼，这可是杀招。你怎么就知道，南边等着你的是好差事呢？若是进退两难的困局，滋味可不好受。
【我在道今岁之初的三清像造像事，他显然不知始末，我约莫便是由那时起接连奔走数月。停箸观人，眼下又不惜这顿饭的银钱，只佐了一口清茶】我虽没有亲至宁波府，当时却把各省的道观、寺庙的造像的档册都翻阅了一遍，这桩差事就像你跟前的汤一样。
【掷勺于汤盆内，瓷勺见没，唯留勺柄在外】水深呐。
【转而又觑人，有意阻他吃饭的兴致】不然你以为，那日朝会议事，我怎么一言未发。

【那柄豆青釉窑瓷的羹匙一咕咚，就似千钧称锤撞入古井，势要将一众干岸行人，顷刻间皆拽入难以斗量的深渊。我心中本也不算轻省，如今再教他斩钉截铁的骇词一唬，立时喉头一呛，半口酱红油亮的烧鸡肉，险要戳入肺管中，逼得心腑咳喘难抑。忙不迭捂着绢巾，将嘴中尚未嚼尽的酱肉滤出，就势摔砸在案几上，才腾出工夫搭茬】
那怎么着！这差事都已经摊派下来了，如今你那皇父指名道姓地支使我南下，我总不能往直愣愣地养心殿一杵，说一句“万岁容禀，臣志大才疏，敬谢不敏”吧！那多跌份儿呐...
【气他以损话噎我，遂两指将业已饮尽的瓷瓯推去，抬抬下颔示意】
所以说，你少在事后诸葛亮，赶紧替我想辙才是正经。靖王府我昨儿可去过了，你这弟弟放话了，现下内帑不丰，里里外外都难得很，如今想从户部的指头缝里抠钱，那可谓是——难上加难。
【指节扣在案几上，不耐烦地撂话】可难又怎么着，难也得办呀！

【他为十弟伴读，秉性却与他伴读的主子爷不同，诡谋深略入耳多了，便愈发乐见瓜尔佳的两三句直言。君王的诏令永远是一把锐意无双的剑，能破地方桎梏，更能斩断京畿内的满地机谋，握剑之人虽不必神勇，但需有胜于常人的骁毅】
【是以，他尽管执剑斩荆条，不必在计略上有失果决】陛下钦定你为特使，不是让你往靖王府走动，再从我这索去一枚不要钱的锦囊的。你的胜人之处，便是不晓户部账目，也不知地方连结。
至于我十弟，他是想督办此事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可是他念得多，求得多，反而会横生枝节，你瓜尔佳硕隼便不同了。【他果然兴味索然，再不动筷，终是同我一般忧心如灼，登时心中一喜】
不吃了？那我告诉你，户部的钱肯定会给的，当朝诤臣无几，会遂了天子心愿的。只是能给和想不想给是两码事，士子皆认同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即便眼下并不是圣贤所描绘的太平世，把能省的钱省了，这道坎便能过去。

【纵也缺心少肺惯了，今遭饶是煞为灵性地留有一窍聪睿心思，不至于昏聩胡涂过甚，连帝王诏令个中诡秘也查究不得。遂待闻雍王明词，也仅心领神会地拄着下巴一颔首，满目明彻神光，堪堪打谅在馥郁已尽的茶器中】
那倒也是，总不会有人上赶着去戳天子的心窝子肺管子。如今话说回来，万岁当年得掌神器，泰半有这方士们不少功劳，现下有意兴修道观，只怕也是更关照此事。
【俶尔却将半崴着的脖颈一抬，迟滞地醒过闷儿来】
诶，等会儿，你这话是在夸我吗？我怎么听得不那么对味儿呢？什么叫“你的胜人之处，便是不晓户部账目，也不知地方连结”，说得我倒像个莽撞不知事的二愣子！皇上分明是看我惇信明义，可堪大用，才将这般紧要的差事指派给我！
【顿时一点案前盖碗，朝他吆五喝六地】给我倒茶！再把你先前为太后造办三清像的事儿与我说说，我也取取经。我这人嘛，别的好处概是没有，就一点——有自知之明！

【畴昔仰观天上归鸿，晦夜里的惊电疾雷，我亦会透过鸿雁的鸿毛、惊电的紫光来探九重天之上的玄机。若天下福祸之因，皆由天意所写的宿命来定，所得福应也是神祗的馈赠，那现世之功过又当如何裁定？方士自诩通晓天机，可天机终究不及人为，我信人定胜天，功败垂成者也不得没天下之理，以时运不足护一己之过】
【闻及他提到方士，自是蹙眉取茶】帝心难测，为人臣者，还是莫要来论了。
【而三清像的造办事，我便触了天子逆鳞，无他，毕竟是疆圻安泰的终局，即便是代神灵掌天下的天子，也当顾虑此间得失。我不欲授他如何拂逆圣意，他供职于侍卫处，是天子近前，自当为仕进来计】所谓节其流，自然从运输开支上入手，你可以往户部走一趟，叫上你十爷也行，看看这等修道观、建行宫之事每年在木料运输上开支多少，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
【揽过掌中茶，甚是惊诧的望他一眼】你询我事，还要我给你倒茶？很好，你就用这等架势，沿途没有几个胆大的敢克扣运输上的银子了——谁知道你是哪门子来路，根本不循常理！

【掺和着满脸诡秘的说辞，遽然教他一语截住，遂也耳聪目明地忙慌收场】我知道，这不是四下无人嘛，咱俩个私底下说话，还避讳个什么劲儿。
【“生分”二字，一以贯之地未尝写就在我他间，更藉由年少业已铸成的信赖，使得今下固也毋有椎牛歃血，却难省半分有如皦日的诚笃心意，甚而一股脑咂摸——我待雍王悃愊无华，他总不会饰情矫行、欺侮于我罢。以是此际获闻慧心妙舌、饱蘸庙谟的擘画，也未尝深忖，仅觉脑仁乍然嗡鸣，虎口兜着盖碗一转，继而眉峰一拧，换以七分拿捏不准的迟疑神色】
不是，它有你说得这么轻巧么？叫上“我十爷”，往户部走一遭就成？
【我惯来就毋有兴致通晓甚么文事，遑论账册上丁是丁卯是卯的馆阁】我怎么觉着，这法子还不如叫江南的富绅多剜几块肉来得奏效更快些......
【嘀咕须臾，却顷刻腾地立身而起，说风即雨】那这么着，我先不同你说了，我现下就上户部去！——【堪堪踏出两步，辙就退辙再返】记得唤小二结账，小臣深谢雍王爷破费了！

【我待士绅皆宽宏，尤是文师所领的两江之域，若无兵革之事，不取两江财帛，其间连结更是借为势援，留与后用。我只饮茶，未察他言及帝心时的一瞬张皇，毕竟我仰窥天意，从方士的法器到信徒的念珠已足以窥伺四方民心，而观阙之后槐宸，在此间便尤显微末】
富绅的银子莫要轻动，商也是民，倒是有些贪佞，取他们性命也无妨。
【户部非我熟稔之地，其中关窍仅能推测一二】他们的算盘打得精，让他们算给你听就行。
【他要做执剑之人，自然不必细查微毫，当以锋刃摄一切佞臣】
等等，我又不食这些，你点了这一桌子，从哪里习得一身膏粱子弟的脾性？【可惜人如逃遁的散兵，顷刻便没了影儿，只得付过银钱，遣人将他点的酱肉悉数装在食盒，皆送至他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