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
时间：景治二年十二月
地点：富察府黎悬玉璧
人物：爱新觉罗序功（8）、富察仲凭（3）
内容：此时富察仲凭才称，他早与驻藏大臣相熟，此人肯相帮也在意料之外。而仲凭亦提点序功，西藏当地自发捐资的事情朝野有闻，毕竟各地有灾祸时都是朝中拨款，很难撬动富绅的钱口袋，此事风头过大，恐引得诸省探究效仿，结局未必是好事，且藏民自发编撰歌谣，来歌颂新的祝祷仪式可祛病消灾，歌谣中便有序功的字，而陛下为多疑善谋之人，二者相加，都未必是善事。

1仲凭：（收到了西藏传来的消息，驻藏大臣发动种痘后，竟然意外得来商户义捐，情况好转了很多，序功走了狗屎运啊）徒弟弟，这件事情，还是操之过急，你真是不听话，如果驻藏大臣不帮忙呢？我早就认识他，他这个人并不是能臣良吏
2序功：（喝茶）我也查过这个人，他在西藏多年，若是今年再不做出点政绩，乌纱帽都保不住了，我把这些能缓解西藏天花的东西寄给他，只要他不傻，照猫画虎都能保住官帽
3仲凭：（小伙子还有两下子）这件事你算得时机很不错，可是后续发展你怎么掌控，地方捐资的事情很常见，让富商自己把钱捧过去总共没见到几例，你的风头出大了，未必是好事
4序功：这怎么了，他们若是有本事，尽数来学
5仲凭：那你有没有想过圣心如何，陛下一开始是不让你插手藏地的事的
6序功：可是三清像会送到太后手里，西藏天花一定，海晏河清，这是神像带来的，也是皇家的功德
7仲凭：陛下也会这么想吗？你要知道，在西藏推广的种痘事，还是因为你寄给驻藏大臣的小册子，他在翻译成藏文的时候也把你的名字翻译了，歌谣里就要念你
8序功：有这等事？我倒是没关注，让他们去念吧
9仲凭：自古一地灾患得平，都是皇恩浩荡，是陛下赐予的恩德，贝勒爷，陛下是多疑之人，你虽然是陛下的儿子，也要小心些
10序功：行了，知道了

1
【早些年依仗族膺而获取的一些人脉关系，尘封数十年之后，竟为爱新觉罗序功送来一片酣畅淋漓的及时雨，替他浇灭那焰炽高彰的功名业火，成就他与西藏之间极微妙的联系】
【十二月的京城已经不下雨了——片片六出晶莹剔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挂满梅枝梢头，与红玉似梅花融为一体，是一场绝艳】
殿下这招棋走得属实险，西藏污秽糜烂乃是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三百神庙里凑不出一个干净的喇嘛。若是驻藏大臣不肯帮忙呢，你该怎么办呢？
【隽瘦长指慢条斯理地捻起几枚雪似的白棋，随手丢入棋笥，才缓抬了首道】
我早就认识他，他这个人唯利是图，并不是甚麽能臣良吏。

3
【侍奉御座下首时，他们是恭敬谦和的皇子，将兄友弟恭、君臣父子的人伦拿捏入分寸之间，好似都是全然无害的好儿郎。可一旦挣脱了御座上那双眼的束缚，摇身一变，又成了最阴险恣桀的存在。爱新觉罗序功生了一张温平澹染的好皮囊，差点教我忘了，他也姓爱新觉罗，骨子里流的血都一样】
这件事你算得时机很不错，可是后续发展你怎么掌控？地方捐资的事情很常见，让富商自己把钱捧过去总共没见到几例——你的风头出大了，未必是好事。
【那座金玉囚笼里住着许多海东青，他们瞧不见远处的猎物，却会狠狠盯着旁处递来的肉饵】
5
【民心、圣心——猜透了前者，便会是功录实则的贤王明臣，揣摩对了后者，又是风云变幻中岿然不动的嗣王权臣，若是二者合一呢？太有才干了，古往今来史书汗青中此等英雄常落得命途悲亦的戚戚结局】
那你有没有想过圣心如何？【从始至终，你都未曾遂了他的愿景，他日有好事之辈，便可洋洋洒洒写下雍王爱新觉罗序功是如何以忤逆为开端】
当日为何皇帝训斥你？是因为你要插手藏地之事，差点坏了朝廷同西藏之间心知肚明的微妙。

7
【说到底，皇家骨血相喋的故事同我有甚麽干系，无非是爱新觉罗子女总有一双神似的眼睛，透过序功双眼，我仿佛能瞧见故人而已】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必然、儿子也会悉知父亲，那殿下觉得，皇帝会认为这是皇家功德，还是你雍王的功德？
【腊月风高，云凌乱的很，外头竹枝也簌簌成一片乱响】
你要知道，能在西藏推广的种痘，全因为你寄给驻藏大臣的种痘小册子，他在翻译成藏文的时候也把你的名字翻在了里头，如今雍王功德在西藏久久传唱，如此沸反盈天，究竟是福是孽，毋需我来指点你吧。

9
自古一地灾患得平，都是皇恩浩荡，是陛下赐予的恩德。
【你要同九五之尊抢功争贤，只怕身子骨太轻，受不住雷霆万钧的威亚与酷刑。做人最忌讳的便是在羽翼未丰时的锋芒毕露，如此除了招来无垠的猜忌与算计，旁的便甚麽都没有了】
雍王殿下，自古以来的皇帝都是多疑之人，你虽然是皇帝的儿子，却也要小心些。【有道是虎毒尚不食子，可他修做了天龙，早非猛虎】
【茶饮尽了，我亦无再斟茶倒水的闲心，便挥了挥手】剩下的还需殿下自己揣摩了——下官一到雪天便难受的厉害，就不留您喝茶用膳，您请自便。

2、
【我谋一事，最终还是会落在谋心二字，富察为我师，吏部的万卷清册亦为我师，尤是后者，平直的治绩记述里往往蕴藏精要，我掇菁撷华，总会将关窍读出，再落于纸上】
【京畿的冬日迟来，并不曾完全掩盖秋日之气，仍有萧索悬于枝上，觑眼观来，此刻甚是盼望凛冬，不仅是天地一色的祥和，更是改易天地本貌，覆之以冰雪】
【我竟在盼万物惧寂，皆缄口俯首】
是险招不假，我亦查过这个人，他在此任多年，若是今年再治绩平平，怕是要保不住乌纱。我予他解困之法，或可于西藏天花有益，我若是他，也当一试。
4、
【我未至藏地，不知道他们对于柘黄、朱砂、晴山蓝的虔敬，也不知他们的叩首中有几成是已经成真的希冀，将平庸的驻藏大臣提携为能臣，这首先便逆了他原本的命数，而后的富绅捐资更是锦上添花，好似乱局终是迎来平息之日，他们所期许的安康无虞成真了】
【有悖于常的事情即便微小，亦会左右时局，成也是这捐资事，他日若致困局，也因此事而起】
师父是说商者重利？非也，士子未必仁悌，商贾未必不义易，江南建了百家书院，不是圣贤书读了无用，难事当以权贵者先行——如此次捐资一事，也是推行的种痘在前，捐资在后。
【倏而又笑，似是并不顾念将来事】他们若有本事，尽管来学。

6、
【九州四野，莫非王土，九万里之上的波诡云涌皆掌控于槐宸的权柄下，我自年少时便谙熟这个道理，而天子不过得授天权，终究是人非神。神色一时寡淡，并不欲与臣下大谈圣心】
汗阿玛自有筹谋，我不及他想得周全。
【自我开蒙起，脾性便如不驯服的小兽，即便面皮上一副温恭，也难掩眸中锐意。孝亲，陪奉，是我精研百家学说后，仍不能通擅之事，我肯赞称君王睿见，已是难见的恭和】
可是三清像会送到太后手里，肆虐的西藏天花得平，藏地归于安泰，是神像带来的，这是皇家在造像一事上的功德。
8、
【当日三访文渊阁后，又亲至刑部查阅藏地案卷，以求坊间所记的细琐，及那本自行编撰的小册著成，已然是承载多日心力。我亦读宋人话本、唐人传奇，坊间逸闻遇上神灵鬼怪，兼以藏地的本生故事，便是杜撰成了一部“失轶已久”的文稿】
【那文稿只为了推广种痘，并无意冒犯神灵故事，问他所言，也不由嗤笑】有这等事？看来我王府的门墙还是高了些，这话没传到我耳朵里，那让他们去念吧。
【功德一词虚无缥缈，我倒信是民间有怨声，而非赞声】老师言重了，是天家的恩德，也是他们的自救，此事并非一人一力可践行，我不信什么天意，这是藏地子民接受种痘的结果。
10、
【皇恩浩荡，此一句恐还不及天意助人，皇恩在金殿前并未允得药剂西送，只是出于君王的筹谋留中未发，幸而由君恩钦点的驻藏大臣迷途知返，愿将种痘一事以祈福形式传与藏民，而后富绅捐资，便不知又是何种缘由了】
确实是恩泽。【今日的救济并非源于神灵，也不是臣工三拜九叩的君王，简以恩泽二字略过，并非细论是何等因果。不意使他再论天家事，恰是一盏茶尽，我亦起身辞别，并无久留之意】
那便不扰老师了。
【且沿小径徐行，我惯行他人不常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