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仔细回忆,发现他当时胡言乱语的也其实也只有一句。”
“他说,夏米,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然后……”
“然后怎样?”她已经完全被击倒了。
“然后,他就吻了我。”
这一刻,文姝把目光从简影的脸上挪开,她知道,她必须给她一点时间理清头绪,否则,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当时,我并不知道夏米是谁,我以为是他的旧情人,所以,那天你告诉我和夏吹过夜的时候,我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我觉得已经没有人再能从你手里把他夺走,没想到不久以后,那个夏米就出现了。”
简影彻底沦陷在这个天大的秘密中,她如此坚定地信任着夏吹,可是夏吹却欺骗了她。
“你不要怪夏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夏吹并不清楚夏米在他心里早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妹妹了。”
“可我,却是个连基本的判断力也没有的旁观者。”简影无法面对文姝的话。
“错,你也是当局者,所以永远看不见真相,否则,我也不必费这一番苦心。”
“我急着要见你,就是因为估计到,夏米很快就会离开北京,或者,她已经一个人悄悄地走掉了,所以,你必须赶快找到夏吹,用尽所有的办法把他留在你身边,这是唯一机会,你懂不懂?”
文姝的语气恢复到最初的那种焦虑,简影突然醒悟到背叛的后面还有着难以割舍的隐情,她毅然抛弃她们的友情,难道也是为了保护她么?
“还愣在这儿?赶紧去找他啊,真是急死人。”文姝气急败坏地,一见她混混沌沌说不出话来,眼底的焦灼便又增加一层。
“我不管你了,反正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放下茶钱,这就要走,简影立刻反应过来。
“文姝,既然你针对的人不是我,也知道夏米最终会被迫离开这里,那为什么又要放弃比赛呢?”
文姝突然沉默了。
“难道,是因为夏吹么?”
“没有,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她背对着简影,沉闷地回答。
“我总觉得,你心里还有一个秘密。”简影开始确定自己的猜疑,她想着,也许那个秘密就是在两年的那个圣诞之夜偶然发生的吧。
“我说说看,如果你认为错了大可一去不回。”
“你爱上夏吹了,对不对?”
文姝还是不说话,但是,也没有因此而离去,她只是呆呆地站在简影面前,忍耐着被人无意中揭开伤疤的惨痛。
过了很久,她终于回过头来,简影看见她的眼角正难以察觉地湿濡着。
“我知道他永远不会爱我。”她笑,“但至少,不要恨我吧。”
“简影,听我一句忠告,如果你无法留住他,就彻底把他给忘了,包括之前发生的所有的一切,他们只是一对不正常的可怜人,不值得你伤透心。事到如今,不管你和夏吹有没有结果,我想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亲密的来往,但是不管怎样,对我而言,你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如果可以帮得上忙,尽管来找我。”
说完,她就走了,简影从窗外看见文姝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心里忍不住难过起来,她觉得和夏米或是她比起来,文姝才是最孤独的。
那天下午,她四处寻找夏吹,可是,走遍了北京所有的旮旯小巷,也丝毫不见他的踪影,最后,她只好又转回夏吹家,守在门口等,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跑去找房东拿钥匙。
果然,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餐桌上,只留下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简影整个人被掏空了似地跌到地上。
无意中,坐到一本蓝色缎面的旧笔记本,她恍恍惚惚地打开,才看了一页就哭出了声。
她紧紧地将笔记本贴在胸口,眼泪象小溪一样潺潺地流到脚尖上。
和夏吹在一起这几年,简影从来没流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他遗忘在这里唯一的一件东西却足以让她哭到肝肠寸断,因为她知道,夏吹再也不会回来了。
1994年中秋22尤子把纸箱放到货架的搁板上,夏米拿个小板凳坐下来,利落地打开盖子,将碟片一张张套进塑封袋里。
小店的生意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的,可是,尤子却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心想,该提醒她要走了。
今晚,夏米有个约会。
几个月前,夏米突然回来,并且拜托他在一天之内为她另找一个住处,实在是叫他有点措手不及。尤子没有问夏米逃跑的原因,他预料到这种事一定会发生,不过没想到那么快。
夏米是个特别的孩子,当初因为她的离开而让尤子肩头的责任始终卸不下来,而那天,在家门口撞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他真害怕她会突然间倒下去。
她比过去胖了,而且,脸色也很红润,只是,那对眼睛,那对原本很清澈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变得好飘渺好空旷。
现在,尤子仍然会忍不住偷偷地观察她,希望从她身上找到一些过去的答案,可是,没有,那怕一点点感伤也没遗留下来。夏米回到上海的第二天,就和尤子一起搬进了控江路附近的一所小公寓,那个地方离尤子的音像店不远,夏米白天在家里写剧本,晚上就到店里去帮忙,日子过得很平静。
尤子想,也许她真的把一切都丢在北京,决心要重头开始,又或者那只是假象,实际上,她不仅把所有的痛苦都带了回来,而且决定就此一个人孤独地承受下去。
若果真如此,她的人生便不是重新起航,而是迈向枯竭。
这段日子,很多时候,夏米的表情是幽深而叵测的,尤子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她勤奋工作努力赚钱,再也不是为了远在他乡的哥哥,她不仅与他断绝一切往来,就连名字也绝口不提。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情。
每每想到这里,尤子就会代替她母亲,为她心疼起来,可是,那无济于事,除了夏吹,没有人能走进她心里,为她抚平伤痛。
“我要走了。”夏米披上外套对尤子打个招呼,急匆匆地推开玻璃门。
“等一下!”尤子叫住她,从柜台里拿出厚厚的牛皮信封扔过去,“别忘了拿稿子。”
夏米伸手一接,笑着对他挥舞:“瞧我这记性,快成老年痴呆了。”
尤子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