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贡的雪浪纸正沐于圣朝十一月的日晖下，隐隐泛出的青色昭示着它霜筋雪骨的矜贵，而那些吹遍阊风的稀疏竹叶，皆因霜雪来赴而加冕，其情致与风神，早已成了历朝文人的魂】
【帝胄天孙本不必旁览杂支，仅习五经之简，他日便可通治宇内。王绂的《淇渭图》在侧，便是百年治世里的一片文魂，而千万种恣睢与不驯的归途，依然是他们画中的山中茅亭，所候也不外乎谆挚之友、心素向服之交，前者共酬，后者践志】
【堆墨作书之念稍起，便得侍从上前侍墨，我素不喜谄诈之辈，谄诈者多乖诡，我探古人意，自不乐见人探我意。只窥向造办处所奉的珐琅香炉，眉峰披厉，胜于庭外萧萧重雪】待尔等可撰文，再拾墨不迟。【善属文者也不乏佞幸之流，只是我信宫人谋巧，无人愿识文览古】
【骤风袭窗牖，并不因此处为天嗣所居便得迂回绕过，一时感于王绂之困苦，以中锋饱墨，又作劲节疏枝，似狂流怪石，是与一侧的《淇渭图》的窈窕清姿迥异】若是陡山，深峪，那西风刮不来，雪飘不来，可上书房是要听风淋雪的。
【雪与天色更加一重晦蒙，上书房早已剩下一主一仆，我知是谁来，挥笔之锋也未顿】谙达今日授课已毕，卿缘何去而又返？【墨色转淡，暂未掭笔，借势以侧锋渲染，继而窥人】
【修朔不像严冬里的霜枝，他是从老树里蔓生的新藤，诵的是阳春之泽】至于谙达要我们论的《浮费弥广》一题，我已作了两份，你若是还未写，可拿走一份交差。【由黄铜镇纸所覆的几张笺纸，仍在翘首向半启的窗牖】

狠狠（轻轻）为我的科举考前补习落下个脚印

【 我肯涉雪，必然不为撷取太白诗里的紫芝膏夏。若隐的夜，若现的雪，茫茫成一个梦境的集合。半面月舔舐乌泱泱的云团，轻咬出不甚明亮的昏黄，勉为其难画添上开篇句读。我瞪瞪游走在路上，像孤魂难捱，像温热体内生孽，有野鬼作祟，再镇压不住，是以不惜沿途返回。在这偌大宫城里，幼驹亦自我助长成老马，脚下的靴晓得它该去的方向。】
【 王子猷雪夜纵舟访友，他犹堪乘兴败兴，我却不同，大抵同等的闲情理应随意浪掷，我有非见不可的人。直至望视一盏灯，一盏囊括序功身姿的灯，自己仍伴生不真切之感。明人属文，言尽“长梦不多时，短梦无碑记”。於今，我梦非梦？定定地。】你果然还在。【 放罢一瞬间的晃神，言简意赅。】xx（是谁人设还没写，我不说），我丢了东西。
【 伸手覆上序功捏笔的腕，点水般一触，朝他展露室外的彻骨凉意。两人匀称的骨节隔空交错顷刻，辉映他笔底几丛修竹。】冷吗？【 这才折身，亲自闭紧绮牖。】千金之子，何必沾惹风雪。
【 卸掉肩上的轻蓑递予小童，扑朔朔其表的寒英细且密，尚未败得完全。】你乃坐中军帐的元帅，【 他知我知的话不曾道明，日后若他登七宝座，甚而更高——】凡事有我，【 稍稍顿。】亦有士卒争先。
三尺水既为利器，也属礼器。【 少年心性很难得地做怪，赓续今夜的首度解颐，垂眸扫落的一片睫影，专供黠笑窜匿。】若我佩玉饰金，倚仗家里，你替我捉刀文章自是无妨，倘要开科试刃呢？
【 赫舍里累世公卿，佳子弟并非少数，足够我懒拾青云梯，事事怠眼慢待。但我偏请他揭晓谜底。】xx，你想我作利器抑或礼器？

【如海南沉拘于一尊沉凝的珐琅香炉，习文者也困于他们自幼通习的经传，我不必叩问卷帙，去习古人藏于细微之处的精慧，正如我去岁便见过谙达所出的《浮费弥广》之题，眼下只得草草书成两份】
【为人臣者侍君如日月，仁必源于宸极，德也是圣君拢袖施泽，由此九州阜茂。于是我与赫舍里修朔的这一篇答浮费弥广疏，前篇据典，却未泥古，中篇以实论证，锋锐蓄藏，尾篇言臣子该言之句，也有他们文人魄胆双存的傲骨，至少能让他得一个乙榜了】
【我观镇纸也如山，至少另一份答浮费弥广疏，便不再仿良臣口吻，通篇见争谋、争刑，以靖四方。此篇为镇纸所覆，我想它是难窥天日的】
冷点何妨，我在想王绂作这幅竹子的时候，还是老了，他早年画竹，是有些锋芒的。【以文者之心撰文、作画，甚至任由窗牖引风来，不过是冬岁里消磨时日的小事，只是小事俱用精神，一桩比一桩催人困倦】
【阖目的一瞬也未见山峪苍秀，文师所讲京外连山，皆循舆图，道的是封侯者的运筹演谋，总不会是渔钓徒的山野。终是敛去诟数宫人时的冷眉，却闻了尚在流动的冷风，自他襟上】
什么都丢不了，物皆有主，即便丢了几年，丢了几万里，该回也是能回的。【他既携风霜来，也顺势将寻物一事推远，远到几载后和京城之外】你若要改，便拿去剔掉几句，总能改成你的文风，毕竟这也非我的文风。【转而又望及墨竹图里的疏狂】都怪这幅画，应是一个士子的文风罢，我揣摩着，顺势便写了下来。
至于卿——【提笔又于墨竹之后渲染山水】如山自然，如云自在，以器之刚，总有一伤，以礼之守，恐失其真。

【 我於无涯的早春夜色里下坠。】
【 序功一向洽闻强记，未输李长吉的唾地成文，纵随晋人谈玄议妙，亦不过重现阿平绝倒的场面。现时便由着山中高士的五里无因云雾，替他压阵。】你就不好奇我丢了甚么，凭何断言定能找回？【 真假各剖半地佯称苦恼，兰膏灯的烛芯浅炸出噼啪，划破一片静，递我稳稳的光亮去端详序功。】生小相识，我从来瞧不透你。
【 目光挪走，指尖拂动架上一排墨曹都统，低低笑哼开口。】但愿你能一直不让我瞧透，否则太无趣。【 此日最情真意切者，如是我说。】xx，风雪夜太漫长。
文人好（三声）装。你描竹，也是在描士子一节一节的脊梁骨。【 平仄在唇齿间自如转换。】文人最好（四声）装，文人最擅装。多添两笔风雪，就能压弯竹身，即便这般，他们仍能抛出大堆道理来。
还是作利器好，我见不得宝剑封匣、明珠蒙尘。诚同你所述，郁不得志，少年心老，连松筠都图写不佳，着实可怖。届时提剑斩斑篁，尚能磨锋砺芒，不丢古君子之风。【 唇角翘起轻微的幅度，彼刻傲睨万物，记言似的批抹。】折戟沉沙，那叫死得其所。
“长刀大弓，坐拥江东——”【 云消雾散，我倏尔冁然，倒入圈椅的怀，膝腿甫翘，辄为他清唱起自个儿最喜欢的一折《醉太平》。】“看江山在望中。”
【 我看他在眼中。】
【 自己曾於他面前将吴王打围唱过千百遍，唱词烂熟的岂止我？遂起身，猎夫般往前凑近，捂住了他的耳朵——教他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充任鼓点伴奏，教他同样地只看得到我。】“管今宵宿上宫。”【 直到末句尾音落罢，方松了手。润物无声的不仅是牖外雪，还有序功。】
【 我下坠，坠进他眼底，坠进他掌中——它朝罪人自伏罪，今夜当先，更赴蹈深深处。】

【黑夜赋予世人的枷锁，看似邃密、拥覆千里，实则是一张疏网。暝色中的万物都蛰伏，士子将此类疏态喻为美，道是“疏甚美，密则无态”，我不知诸如此类的天真能捱过几个北风肆虐的夜，但松烟墨捣的松木的脊骨，燃的是他们的气节，最终不过成了微末的齑粉】
【侵人骨的从来也不是风雪，风雪只是为一切蝇营狗苟送葬，饰以太平无虞，肇祸之首只是黑夜】
【再冷彻的眉峰也不会厌恶炽阳，后者虽不合时宜，冷峭都在日光焕耀下呈现出慈光，但它又催出新的希冀——我窥他便如希冀，他正企图颠覆我对于士子的认知、对于泱泱万里土地中正孕育的智计的裁定】
【审视不过一瞬，甚至不如烛火回旋，再留下的一截影漫长】谁让你瞧我，惑人心的，也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如琢其骨，磨其神，就如，打磨玉石的样子。
【而弭定山河的志虑，又恰如明星，它与某一刻焕发的希冀不同，它是恒久的、魂死而存的期愿】你啊，天下利器实多，却无几功成。利器随主，在王手中它可定江山，在寇手中，折戟沉沙的归途，也不过是饮恨而终。
【王侯将相，寇贼奸宄，史书里留记的万字纪传，也逃不过时运的玩笑】
你怎么不想当一座山，当一团云，那是凡胎肉身修行几世都未必有的福泽，从此再不囿于天数和造化。
【长戟高门的宿命一向与槐宸相连，白玉阶前奉着涂金的关阙，这金色也是摧骨炼狱。倏而阖目，即便烈火不息，并不以此一刻的澹宁而真正安定】你好多话，也不看看我写得这两篇文章。
【那是永不会恭和的陈词，伏匿换不得安和，仍需顾睨于天地】

【 我肯涉雪，必然不为撷取太白诗里的紫芝膏夏。若隐的夜，若现的雪，茫茫成一个梦境的集合。半面月舔舐乌泱泱的云团，轻咬出不甚明亮的昏黄，勉为其难画添上开篇句读。我瞪瞪游走在路上，像孤魂难捱，像温热体内生孽，有野鬼作祟，再镇压不住，是以不惜沿途返回。在这偌大宫城里，幼驹亦自我助长成老马，脚下的靴晓得它该去的方向。】
【 王子猷雪夜纵舟访友，他犹堪乘兴败兴，我却不同，大抵齐等的闲情理应随意浪掷，我有非见不可的人。及至望视一盏灯，一盏囊括序功身姿的灯，自己仍伴生不真切之感。明人属文，言尽“长梦不多时，短梦无碑记”。於今，我梦非梦？定定地。】你果然还在。【 放罢一瞬间的晃神，言简意赅。】履冰，我丢了东西。
【 伸手覆上序功捏笔的腕，点水般一触，朝他展露室外的彻骨凉意。两人匀称的骨节隔空交错顷刻，辉映他笔底几丛修竹。】冷吗？【 这才折身，亲自闭紧绮牖。】千金之子，何必沾惹风雪。
【 卸掉肩上的轻蓑递予小童，扑朔朔其表的寒英细且密，尚未败得完全。】你乃坐中军帐的元帅，【 他知我知的话不曾道明，日后借如他登玄宗的七宝座，甚而更高——】凡事有我，【 稍稍顿。】亦有士卒争先。
三尺水既为利器，也属礼器。【 少年心性很难得地做怪，赓续今夜的首度解颐，垂眸扫落的一片睫影，专供黠笑窜匿。】若我佩玉饰金，倚仗家里，你替我捉刀文章自是无妨，倘要开科试刃呢？
【 赫舍里累世公卿，佳子弟并非少数，足够我懒拾青云梯，事事怠眼慢待。但我偏请他揭晓谜底。】履冰，你想我作利器抑或礼器？

【 我於无涯的早春夜色里下坠。】
【 序功一向洽闻强记，未输李长吉的唾地成文，纵随晋人谈玄议妙，亦不过重现阿平绝倒的场面。现时便由着山中高士的五里无因云雾，替他压阵。】你就不好奇我丢了甚么，凭何断言定能找回？【 真假各剖半地佯称苦恼，兰膏灯的烛芯浅炸出噼啪，划破一片静，递我稳稳的光亮去端详序功。】生小相识，我从来瞧不透你。
【 目光挪走，指尖拂动架上一排墨曹都统，低低笑哼开口。】但愿你能一直不让我瞧透，否则太无趣。【 此日最情真意切者，当如是我说。】履冰，风雪夜太漫长。
文人好装。你描竹，也是在描士子一节一节的脊梁骨。【 平仄的音律在唇齿自如转换，翕动间又具别番意味。】文人最好装，文人最擅装。多添两笔风雪，就能压弯竹身，【 然上位者用笔敲打、击碎其脊梁轻而易举，临了李太白赐金放还，柳三变奉旨填词，图甚么呢？】即便这般，他们仍能抛出大堆道理来。
还是应作利器，我见不得宝剑封匣、明珠蒙尘。诚同你所述，郁不得志，少年心老，连松筠都图写不佳，着实可怖。而我，届时提剑斩斑篁，尚能磨锋砺芒，不丢古君子之风。【 唇角翘起轻微的幅度，彼刻傲睨万物，记言似的批抹。】折戟沉沙，那叫死得其所。
【 跃动的炽焰忽远忽近摹影，圈地为两人的牢，对峙光亮以外的一团暗幽幽。凝肃的风吼沉比兽鸣，形塑野心的粗略模样，撞响与纵横十九道相通的窗棂。我俩以身为棋，他白我黑，先行的人先占据上风。顽桀同我，虽未落子，早满盘自乱。】

【 润物无声的不仅牖外雪，还有序功。禅宗的棒喝与我们无缘，将手一摊。】给我你写的另一份。【 蕴藉笑意抬眸，故意懂说不懂。】你不懂，我有想囿於的事物。
“长刀大弓，坐拥江东——”【 云消雾散，我倏尔冁然，倒入圈椅的怀，膝腿甫跷，辄为他清唱起自个儿最喜欢的一折《醉太平》。】“看江山在望中。”
【 我看他在眼中。】
【 自己曾於他面前将吴王打围唱过千百遍，唱词烂熟的岂止我？遂起身，猎夫般往前凑近，捂住了他的耳朵——教他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充任鼓点伴奏，教他同样地只看得到我。】“管今宵，宿上宫。”【 直到末句尾音落罢，方松了手。】
【 我下坠，坠进他眼底，坠进他掌中——它朝罪人自伏罪，今夜当先，更赴蹈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