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流光溢彩的宫灯映照着红墙黄瓦，整个紫禁城显得焕然一新。只是今年未下雪，无须手持油纸伞缓步徐行。我阔步行在宫巷中，身上大约还带着些淡淡的酒气。这都该归咎于方才的宫宴，素来缄默内敛的克兴额兴致高昂，不止饮了一杯酒。宫宴散场后，已在宫外置府的阿哥们自然如退潮的海水般纷纷涌向宫门外，汇入喧嚣的街巷。今夜的京城一定很热闹。】
【但我还无心于此，或者说是暂时无心于此。即便是饮了酒，灵识依旧清明，仍旧记得在宫中还有一处须要我前往，还有一个人须要我去打点。叩德卫织——已有许久不曾看过她了。我是说我。自粤西归来后，依旧时不时前往坤宁宫请安，她总会站在廊下向我笑。而我却不似从前一般向她投递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视线顶多与她对视一瞬，而后云淡风轻地移开。请安，离开，一切的动作都如此妥帖，任谁都揪不出半分错误来。除了叩德卫织。】
【我是故意的吗，当然。守净的确搅乱了原本的计划，使我再也无法一心一意地伺养着叩德卫织。但更多的是一种叫忽冷忽热的把戏，是最原始的试探，试探是否能让她的心焦灼，是否能牢牢地将少女的心握在手中。在垂钓时刻意将鱼饵忽上忽下，就让这尾鱼去猜，去想，去烦恼，如此一遍遍地加深对我的记忆。而今日是收网的时候。】
【走至坤宁宫外，又是熟悉的廊下，空无一人。想必女君还在殿中与汗阿玛共度佳节，那更好。倏尔间瞧见眼熟的一人，似乎是卫织的小厮，叫什么唐三。命秦九将他招来，待他走近后温和地笑道】
叩德格格睡了么？若是还没睡，可否帮我向她说一声，就说成王在外头等她。

饺子

【坤宁殿中是笑语欢声，宝王连同毅王还有德龄殿下陪着姑姑说话，前头让我进去共同吃了顿饺子，尔后坐在殿外阶前，玉颈围了圈毛茸茸的脖领，手里放着暖炉，盖因心有牵挂，抬首遥望明月，悠悠一叹，很是挂念家中的父母兄长，只是惹我魂牵梦萦的又何止是天伦，摸到怀里揣着的，早就备下的的针脚并不缜密的香囊，想起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的女红，知不知道香囊的暗意】
：嗳【臻首抵在膝骨上，对蕙心的提议视若无睹，连带着对烟花棒都意兴阑珊，直至唐三从宫外来，喘着气说成王在外面，心随之一颤，旋即荡漾成无尽的涟漪，既喜又怯】：知道了！
【暖炉丢给唐三，奔出两步后又回头，对着唐三扶了扶发簪】：等下等下，我这身裙子好看吗，要不要去换条红色的，还有钗环，有没有乱？【“格格已经很漂亮了，您快去吧，别让成王殿下等急了”我又挥手，届时如若皇后娘娘寻我，就说我外出有事，迨跑到宫门口，方小声迂气，按捺住雀跃跳动的心脏】
：克兴额，你找我啊【尤带喘息的顿首，和他间隔几步，囫囵半天也只说出个吉祥话】：新岁安康，顺遂喜乐。
【偏首看他身后空落的长街，试图寻找话题】：我方才在里面看星星，可是新年呢，月亮看起来要比中秋还圆！

【在等待卫织的间隙，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今夜的明月。去岛上抓获海寇的那一夜也有很好的月色，我站在甲板上，看着漆黑的海面上那硕大的月亮。随着海波荡漾，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有萤火在水底追逐。那是我平生所见过最亮的月色，经历过暗沉沉的黑色，方能显出它的明亮。就如同我现在一般。从前的克疆哪里有兴致欣赏月光，他满腹郁结，眸光扫过之处皆是晦暗。今时今日不同了，以后也会如此，这只是一个开端。】
【听见身后急切的跫音，眸色一动，径直转过身来。我看见叩德卫织向我奔来，一见到我，她面上的笑便止不住。于是我也微笑，安之若素地在原地等她入瓮。她说话时，只专注地看着她。待她说完后，适时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杂乱的发丝，再泰然地将手收回，仿佛刚才的举动是再自然不过。】
今日是除夕。【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是我与卫织心照不宣的默契，低声与她轻语】他们都出宫了，原本我也该跟着一起走的。不过我在宫中还有些事情没了.....
【说到这里，声音渐渐隐没，不再继续说下去。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唇，像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当然不会在此刻开口，一切欲言又止的神情都是把戏，要让她去揣摩。「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在她面前打开，里面安放的是一对珍珠耳坠。】
这是给你的。还有一些高州特产，都叫人送到公主府了。
【我在粤地时到底也是记挂她的。尤其有卫星在身侧，自然是要摆出不一样的姿态。粤地产珠，就挑了这样一对珍珠耳坠。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至于送公主府的特产，也是特意询问过卫星后才按着府上人喜好置办的。一个漂亮的收网，要将叩德与我牢牢地系在一起。】

【豆蔻少女的心里从此装着一个人，揣在心头时时思量，猜测他今日会不会入宫来，在当值的间隙能否见上一面，和他说什么呢，抑或只是远远的看着。总觉得有满腹的话要同他讲，可当克兴额出现在我眼前时，竟是半句话业无法从喉间溢出，试图在黑夜里捕捉到他漆黑的瞳孔，发现他正不动声色的望着我】
【他是喜欢我的，几乎笃定的口吻，在收到他亲手放入我掌心的一对珍珠耳珰，那颗稍才按捺住的心又忍不住雀跃，灵台无有一次比刻下还清明，回溯他见我时的种种举动，在外人面前，和自己单独相处时不加掩饰的纵容，终于有了答案，之前有过的踌躇和怅惘风流云散，化成彼此肯定的昭昭心意】
：特地送给我的？你说的未了的事情不会是……【欲言又止，抬手对上他的目光，妄图从他的脸上搜寻一个了然的颔首】：谢谢你，克兴额，我很喜欢，比我之前的耳坠子都要好看。
【帝胤办外差买的特产送进公主府是何含义不言而喻，只是不曾想那么快就叫父母亲知晓，阿玛会同意吗，还是有自己的考量，或者他会觉得克兴额不是绝佳的女婿人选】
：对了，我也有样东西要给你——
【袖口里摸出一枚方胜梅花纹的香包，指腹抚不平粗糙的针脚】：我在里面还放了白芷、丁香、甘松，但我并不擅长女红，是不是不好看啊…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我在宫里未了的事情当然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
【即便是身处夤夜中，我亦能看清此刻在训英两汪眼瞳中闪烁的光芒，以及她泛红的桃腮，所以我也与她一同微笑。我成功了，不是吗。我已经成功地驯服了叩德府耀眼的明珠，她就如同现在安静悬于耳坠之上的那两丸珍珠一般，业已被我收入囊中。在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深，眸子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欣悦，与她的笑容一起遥相呼应，变成某种确凿的证明。】
【但还未来得及继续深情款款地开口，便被她递来的香包打断。唇角的弧度有一瞬的僵滞，悬挂在腰间的某一件东西开始摇摇晃晃，提醒我它的存在。面对她的轻语，有一时的恍神。素来尊贵的少女面上正带着些许羞涩，讲话时的语气也不肖平日的骄傲，添了几分犹疑。假若她遇到的不是我，也许「他」会欣喜若狂吧。】
【慈悲的念头一闪而过，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又紧紧抿上。定了定神，重新回到当下。伸手接过这枚梅花纹的香包。较之前些时日我所收到的那枚，它的针法的确显得有些稚嫩。我将香包紧紧地攥在手中，再向她郑重地叙述着。】
训英，我很喜欢，因为这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香包。
【它是证据，是我成功掠取芳心的证据。叩德训英这尾鱼已经被成王的网牢牢收入，她即将离开她栖息的水域，与我永久地为伴。她当然不会听懂我的弦外之音，因为紧接着香包与她的柔荑都被我一同握在手里了。深深地望着她，漆黑的眼眸中只有她一人。在坤宁宫的廊下，在我们初遇的廊下，在又是一年的除夕夜里，声音柔了下来】
只是训英，我在廊下等你等得好冷，若是你能同我一起在成王府守岁就好了。

【他的心意昭然若揭，剖白在两年后的除夕，我从少年清澈的眼神中可以窥探，此时此刻，他全心全意念着的人，确然是叩德卫织。只是可惜自己涉世未深，又被女君保护的太好，我以为的款款深情，无非是算计后权衡利弊的结局，他所看重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
【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太晚，太迟，悔不当初相逢时】
：你…你喜欢就太好啦，我还担心你不会喜欢，我缝了好久呢，嬷嬷还陪在身边教我穿针引线，饶是如此，指尖还是被扎了好几针。
【适当吐露缝制过程的不易，以期勾起帝胤心中稍许的疼惜，小口德很会拿捏人心，我是说单此一项上。我被盛大的喜悦包围，为他一句看似云淡风轻的喜欢与守岁，弯弯笑意俱上眉梢】
：有机会的，今年虽赶不及去成王府贺除夕，但往后吃盏茶的功夫总是有的，至于其他【耳根子跟着一红，欲言又止的垂下眼睛】：我也做主不了。但是克兴额，今日能在坤宁宫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是吗？我看看。
【听她提及缝制香包的辛苦，眉头稍稍皱起，旋即握住她白玉似的柔荑，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她的指腹。目光注视着兰纤上留下的痕迹，膺间微微震动。慢慢地抚摸着她的手指，像对待一件藏宝般珍重。若说没有丝毫的触动，那是绝无可能的。但——我将训英的手放在我的手中，小心地哈了一口气。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她的手掌依旧是温暖的，或许适才抱着下人备好的暖炉出来。叩德不缺愿意为她取暖的人，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一双手已经被我握在手心，谁也夺不去。随后与她十指相握，对上少女微醺的面庞。】
【情不自禁地笑，只因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再向前一步，与她贴的更近。低下头时，恰好能看清她细密的羽睫，像一把小扇子。她垂首时，小扇子微微颤动，变成灵动的蝴蝶。蓦得伸出手，捧住她秀美的脸庞，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唇上印下清浅一吻。蝴蝶终于困在我为她精心打造的笼中，自此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叩德训英这颗心属于成王。如薄纱般的月色笼罩着安静的坤宁宫，同时也照出我与她相依的身影。】
训英，我等了这么久，盘算了这么久，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
【这句话是实话。忽然又是一声轻叹。】可我只担心，皇额娘那边，叩德大人那边……

401
【我忽然想起阿玛提及要将我送入宫由皇后躬亲教养的那日，额娘在一旁未置可否的附和，紫禁城是生养她的故土，如同我对待元冲公主府那般，永远会有一席之地。我的惶惑不太多，很快就被女君的悉心教导温柔抚平，坤宁宫是我第二个家，从来如此认为】
【但是今日，也会在我的记忆中绘就浓墨重彩的一笔，千山暮雪间，是我情衷。叩德训英的这双手弹得一流琴音，能写字作画，煮茶做香，却从未被男人握紧过，如珠如宝，他的掌心不似女子柔软，有微薄的茧，应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待反应过来后，悄然回握住他的手，更胜一个永不背弃的誓言，像所有误以为陷入热恋的女子许下的海誓山盟】
：呀，那可惨咯，我姑姑以前可说了，来日要亲自为我指婚呢，找一门当户对的亲事，最要紧的是人好，要对我好。好像从未在皇亲贵胄中考虑过诶，比起我阿玛——恐怕皇后娘娘更需成王殿下费心了。
【此话真假参半，女君对于我的婚事很上心，亦清晰记得上次的姑侄夜叙，她并不希望我嫁入皇室，叩德家的姑娘合该有更海阔的自由。只是这些话，没有全数告诉克兴额，她有她的考量，为的全是我，我都知道】

【始终含笑凝望着她羞赧的面容，像任何一位陷入情爱的儿郎一般，眉梢眼角都攒着笑意，眼中只有这样的一个人，只关注她的或喜或嗔。更何况，今夜对我们来说，是如此与众不同。在很多年后，她都会铭记这这一夜。】
【直到她无心的笑谈，在下一刻眸色微动。夤夜的风将墨空中的云朵吹动，也将月色偏移，不再赤裸裸地笼罩着我与她。所以，她不会看不清我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冽。叩德训英的话是无心，她只是带着羞怯，向她的情郎撒娇。可对于我来说，这些话刺到了我心底最隐秘的痛脚。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我，那些不被人看重，文武不显的年少时光。我们明明这么靠近，却依旧各自站在各自的时光中，对着遥远的彼岸呐喊。这是属于我跟训英的悲哀，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清楚，她尚一无所知。忽然间，疲惫缓慢得爬上背脊。想起两年前与她的初遇。从始至终，在训英面前，我都被莫大的悲哀笼罩。我开始想念此刻在成王府等待我的守净，我忠诚的，永久的港湾。】
【但仍要支撑着把最后的收尾做漂亮。挑了挑眉头，将手抽离，转而揽住她的兰腰，往我身前稍稍一带，迫使与我四目相对，这是克兴额鲜少表露的霸道。】
训英，世上只有我能与你相配。我对你，志在必得。
【环住她的腰身，示意她看向当空的明月，再压低了声音，温柔地赘续】
明月朗朗，当做见证。今生今世，克兴额绝不辜负训英。

【不重要了，其余的所有在此时都显得无关紧要。只消清楚明朗的知道，大//清尊贵无匹的郡王爷心属一人，叩德训英真心没有被辜负，被他稳稳当当的接住，视若瑰宝。刻下被他揽在怀里，羞怯的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垂目望向他坠在腰间的玉佩，穗结是令妃或是德淑公主的手笔罢，手势真灵巧】
：我知道，我信你。
【何须更多剖心的话去证明少年的心意，我相信我所见到的，他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最好的男子。我出生公主府，后受训内廷，由皇后躬养，单论眼界学识，便是远超旁人百倍的优越，是他日配贵相王公都绰绰有余的身份，偏生选中了他，而后义无反顾的奔赴，越陷越深，直至身受桎梏，在泥沼之中再难抽身，这都是后话】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诸神见证，如有违誓，天地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