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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2-12-13 16:56回复
    【克兴额从不知道,秋日的香山竟如此热闹。络绎不绝的人群如奔涌的泉潮,我站在其中,像一滴不起眼的露珠,在等待入海的那一刻。我纵目望去,见着来往之人大多二三结伴,他们或言或笑,眉目间尽是欢愉。平素最痛恨与别人毫无二致的我,如今正满心欢喜地在等待那一个人如约而至。】
    【这三日我过得很不好,神思时而游移。尽管我与往常一般去健锐营当差,其见还回了一趟紫禁城。吉占泰将那只狸奴驯得很好,然而她似乎还是更喜欢喜欢从前桀骜不驯的模样。我很不解,温顺不好吗。我自幼见惯了锋芒毕露的女子,在她们的光芒下,我不得不躬身敛容。可天下男儿谁不想作古木参天,由人依靠仰视。我行走在红墙下,总会想起那日蒙蒙细雨中悠然踱步的女子。她此时会在做什么,会想起当日在禅寺遇到的人吗,那一把伞是否还留在身边,是否还记着红叶之约。如此种种纠结的心思,真是不曾有过的。】
    【我伸出手,秋风从指缝间掠过,抓也抓不住。不知当年许仙在断桥等候时是如何的心情,会如我现在一样得心神不宁吗。笑意在嘴角现了一弧,背脊始终挺得笔直。等候固然使人焦灼,今日我甘之如饴。】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2-12-13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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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坐铜镜前,慢慢将唇脂抿淡。我也不能逃脱这俗套,愈想动人,愈要显得不施脂粉,愈是在意,愈着力于云淡风轻,惟恐被识破挂肚牵肠,被看见稚弱、愚蠢而旺盛的渴望,被说穿高迈诗文背后,全是一道道梦里的终南捷径。最终只余一抹小心斟酌的绯红,仿佛只是青春正浓时,偶借来一点山茶花瓣颜色。)
      (我如此郑重地待他,并非因他特别,恰恰相反,从吉安到公主府,早已习惯严阵以待每一场小考——只有叩德卫织可以不在意结果——他和衰朽的书塾先生有甚么区别么?我只想从那些男人的脸上看见某些回报,与某种未来。)
      (好心放舟绿半天的假,竹伞早已晾干了,收进伞袋中,针脚邃密,照衣料一并熏撒兰香,昭示主人向来细心。握着它步下马车时,游人如织,一时像晴日的伞一般多余,从前拜访香山都是训英入宫前的事了,不过庸常红叶,缘何人人争睹呢?)
      (好在很快认出他背影,并不难,仅三日前,曾目送他走完一截潮湿的山路。提伞望了一小会儿,将头微微低下去。)
      公子。(先轻声地唤他,纤手呈上伞,再肯目光相错。)谢谢您。
      (因歉仄略蹙着眉,云早散去,烟雨仍长伫远山间。)那日您冒雨下山,没有受寒罢。


      IP属地:北京3楼2022-12-14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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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叶红枫在眼前缓缓坠落,我伸出手将它接住,藉由丹枫感受到秋日的气息。就在这时,秦九低声示意我,侧过身子转首看向来处,看见一袭盈盈的衣裙徐徐踏步而来。她走得轻缓,身态轻盈,如方才在空中打旋的枫叶一般。风对她不是摧残,是一种赏赐。她如一株荷花,秋风吹起她的裙摆,如花叶底下的波浪翻滚而来——假若她真的是一株荷花,那酷暑也显得不那么煎熬。】
        【不觉笑开,却又觉得太过殷勤,于是刻意压下唇角的弧度,凝视着她一步一步走来。当她走近时,能清晰地看见她白皙的面庞,以及朱红的唇。较之相识那日,分明有些不同,是装扮过的痕迹。女为悦己者容吗?忽然间,笑意压不住了,故而急急避开她的视线,将手放在鼻下佯作轻咳。】
        【她将伞袋递来,未及秦九反应,便兀自伸手接过伞袋。有清新的兰香侵上鼻息,有些不确定地低头再嗅了嗅,的确是香气萦绕,这香气不算馥郁,却经久不散,果真是细心的女儿家才会做的东西,教我不由想起幼年时在南三所曾艳羡过哥哥们身上出自母亲手笔的香囊。将东西递给秦九,望着她的目光中多了些温度。】
        若是受了寒,今日怎会如期赴约呢。
        【当日我同她说的是取伞,若只为这事,那拿到伞袋便已了结。犹疑着该怎么开口,将手负在身后,大拇指无意地相交摸索哦着,心里有些忐忑。若她是我以前见过的女子,那直说无妨。可是她这么纤弱,这么文雅,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唐突了佳人。】
        你.....来过香山吗?我听说香山的红叶很好看......


        4楼2022-12-15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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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有人曾告诉他么,帝都勋贵们被北方干得像一把沙子的风吹打,眼睛里由是长矗着三海的冬冰,和祖宗用以征伐的利剑与铁鞭,但当他忽然笑起来,即使仓促偏开目光,那些坚硬、冷峻、残酷的物质便会被无分南北东西的纯真取代。多么生动的神情,就如禅寺前,他对我笑,有些木然,有些怅惘地想。)
          (也抿嘴笑了,眼睫缓缓一低,仿佛真为他无恙而挂怀、而宽慰。)
          两年前来过。(叩德卫织双鬟边的金玉叮叮当当,叶子落一路,它就响一路,我跟着小雀似的她,患上短暂的耳鸣。香山和她一样静不下来。声如未冻的霜溪。)从前我只知道鸟栖红叶树、月照青苔地,都是些凄清萧瑟、迅电流光的诗。
          (青原山的佛磬声,每至秋时,也总分外肃寂,文丞相横题寺门,他自己尚只得留取丹心,自然谁也保佑不了。然而无论你来自何方,总要向天子及其俯照的一切礼拜,哪怕是一座我并不喜欢的山峦。)到香山才晓得,枫叶不逊二月花的何止颜色,更是热闹,更有赏“花”人。
          (远望去,年复一年,皇城根下的住民不知疲倦一般来访,稍稍偏一点头,显出兴味,以向往的口吻,等他来开口。)今年的山色想来依旧好。
          (陪他顾左右而言他。)您呢?


          IP属地:北京5楼2022-12-15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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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她启唇回答我之前,心中有些犹疑不决。方才的询问似乎太吞吞吐吐,不够爽快,没有半点男儿本色,只怕她会因此觉得我太扭捏。但我一直是个扭捏的人,总会疑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幸而她抿嘴笑了,她有着葡萄一般的黑眼珠,眸中沁着一点温润的光华。在她的笑里我也晕陶陶起来,径直挠了挠后脑勺,与她一样笑开,浑像个不经事的少年郎。她信手将华丽的诗作娓娓道来,不似学究般老气横秋,教人只感叹腹有诗书气自华并非妄语。向来不爱这些酸气十足的句子,但未敢言语,只怕惊扰了此情此景。因为她,这些乏味的诗词也被染上馥郁的兰香,它们在我心中获得新生。可我觉得她说得不对,怎会有凄清萧瑟的景致呢,有人一路作陪,便是冒雨赏花,也是乐事一桩。】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山色到底如何,终究还是要亲眼目睹才能知晓。
            【话既说到这里,见她兴致正浓,自然而然地邀约她一道上山赏叶,这本就是我今日的所求。她应声后,眉宇间不掩雀跃之色,又很快克制,转头对秦九嘱咐道。】
            去将我的披风取来,给——【恰到适宜地顿了顿,十分顺理成章地客气询问,眉间添一点歉疚】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后来想想,我总是在守净面前做自以为高明的把戏。】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2-12-15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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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种红叶的写法,不宜向素昧平生者卖弄:上阳宫女题诗,中书舍人拾叶,书塾的木桌下往往流传着诸如此类的奇缘传说,玄妙得近乎于神话。在阴雨缠绵的吉安,男女情爱要么是如梦似幻的稗史小说,要么是邻里妇人咬牙切齿的痛诉,或温顺、安详且空洞的贤良神态,哪一样都无法教导少年人如何去爱人。爱是舶来的奢侈品,是南洋的真珠、西方切出万千光华的猫眼石,漂亮又虚假,训英和他,才会有易被哄骗的、金银爵禄堆出来的天真。)
              (但愿他不是一块也会熠熠发光的亮铜,虚耗我光阴。京中口舌如檐马,一点风吹草动便有回声,因而无须火炼,名字即可做验真的齿痕。)
              是我还忘记相告。(也抱歉起来,因受惠于他,无可指摘地,用坦诚作酬谢,我不说容易拆穿的谎。真正高明的谎言总是真实垒成的。)
              敝姓宋,名作诫莲。(谦逊而绝不卑怯地,仿佛我从不曾厌弃父亲的姓氏和他不可亵玩的理想,并引以为傲,在枫树下徐徐搭造一座横舟的水乡。)劝诫之诫,采莲的莲,是江西吉安人,如今寄住在京城。
              (那么他呢?他值得一次摩肩接踵的登高么,弯出很浅的一笑。)敢问公子尊姓。
              (不肯再劳烦他了。)不冷的。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22-12-16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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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嬷嬷曾同我说过偷吃香油的老鼠精,如愿以偿地听得她的姓名后,我也变成暗自窃喜的半截观音,笑容在唇边一闪而过。诫莲,劝诫的诫,莲花的莲——她果然是一株荷花。劝诫与莲花,严肃与旖旎,她像是端坐在莲花座上的观世音(而我是半截观音),让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象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即便她推却,依旧嘱咐秦九去取披风,理所当然地再给我们多一刻的独处。】
                【为这一刻的独处,我将绞尽脑汁,不得不忆起过往所看过的无趣书籍,在烟波浩渺的识海中搜寻有关她家乡的只言片语。幸而我还有印象。】
                哦,状元之乡,我知道的,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关于吉安,我还有一大车的溢美之词,但并不打算在此刻倾囊相授。再说就显得过于殷勤了。更何况,吉安再好,能好得过京城吗。与我而言,更想知道的是她在京城的住处,却也不能巴巴地凑上去打听。免得她徒增厌恶。唉,可真是麻烦。】
                【但有一件事不会麻烦。我看着她的眼睛,将背脊挺直,笃定地对她说道。】
                我是克疆。【我是克疆——不是克兴额,不是成贝勒,是克疆。克疆才是十一阿哥堂堂正正的名字,该被记入玉牒,该被写在圣旨里,该出现在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里。这世界上或许会有许多个克兴额,但克疆只有一个。】
                【平生第一次,我以「我」的身份出现。】


                8楼2022-12-16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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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吉安处处都是旧日光耀门楣的遗迹,时至今日,则成为落魄学子膜拜的金身,譬如传言中前朝御赐的一头石狮,指爪那么硬,亦被抚出浅浅的凹痕,每逢放榜时节,则化作一柄柄堪称无情的长戟,不声不响,刺痛熬红、哭红、妒忌红的一双双眼睛,又或巍峨的碑石,将祖辈的辉煌压上碌碌无为者孱弱的肩。那是小城表情最为纷呈的一日,泛滥成灾的悲喜更胜一千场丧礼和三百个洞房花烛夜,我站在父亲身后,看他道贺,他羡慕得恨不能以身代之,牙酸得像连吃七枚未熟的山楂;看他安慰,他窃喜他的晚辈、学生也步入同样忧愁的命运,他真心实意地拧着眉头,唯有不幸能使人善良。)
                  (京华对此自然不闻不问,它只欢迎最天才、也最阴险的书生。)
                  (克疆——克疆?叩德卫织的信函翻越朱墙而来,她与府中博识的下人共同为我讲述巍峨的禁城,爱新觉罗的枝叶在十二宫中疯长,今上年长些的孩子应与我们年岁相仿,他们中很多人正冠着克字。他的神情、气度,他的玉佩、仆从……巧合么?满人多只称名,但刻意隐去的也许正是一桩为尊者讳。)
                  (闪念间心事转过无数重,却仍凝眸望着他,神情专心而清渟。)
                  克疆。(轻柔念了一遍,这名字像个百年前拓土的征服者。顿了片刻,方为西郊的两次相逢一问。)
                  您住在城西么,常来山中?


                  IP属地:北京9楼2022-12-16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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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竟不曾意会克疆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这使我颇有些吃惊。转念一想,或许她久居深宅,又或许借住的是小门小户,自然不曾有机会耳闻天家的名讳。如此想着,看向她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柔和。】
                    我住在樱桃斜街,诫莲可曾去过?京城虽没有吉安自在,但好玩的地处还是有很多的。香山是其一,还有南锣鼓巷,潭柘寺这些,都是很好的去处。
                    【连我自个儿都未曾发觉,在向她坦率地道出名字后,整个身子都如春日的柳叶般舒展,眉宇间晕开几分淡淡的笑意,如在宣纸上落下清浅的水墨。她在叫克疆,多清透的声音。终于不用在后边儿巴巴地赘述上克兴额三个字,我快活得做着自己,泰然自若地娓娓而谈着。】
                    若是诫莲不嫌弃,我倒很乐意为你做东道主,让你看看到底是北京城好还是吉安好。
                    【紫禁城没有教会我如何耐心地呵护一株莲花,追逐与攻掠永远流淌在爱新觉罗的骨血里。只是从前的克疆不敢轻易将野心声张,不得不低下头颅,但谁会喜欢一直如此呢。有时我会憎恨我是汗阿玛的儿子,刻下我却无比感谢他。因为这份身份赐予我笃定的底气,在面对诫莲时能永远地挺直背脊,眼下所有的一切行为皆是仰仗樱桃斜街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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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楼2022-12-17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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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多起来,风来时,叶子滤下的光亦现出灿烂的火色,在他眉眼之间跃动着,不知疲倦地,愈发炽昌地,真是夺目啊。比秋光更夺目的,是他道出的地方,我并非热爱走街串巷的探访者,却很擅长倾听,人们在言辞中摆下一间间贵胄府邸,与他们为邻的,绝不会是游荡在西山的散淡闲人。一位殿下却很相宜。)
                      (仔细地聆听着,眨眼也变得很缓,我在为父兄温酒时习得了这样状似投入的神情,再卑薄的人也渴望被仰视,被崇拜,但他或已习以为常。)
                      吉安并不自在。(温顺地指出,苦闷的过往钻进如云的鬓发里,被接纳,被消解。江湖之远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白云生处的人家也不能够喝露水过活,他们的女儿少一些珠翠和排场累赘,枷锁却齐备。)
                      (点到即止了,抱怨不可怜,只败兴,款款又道。)
                      我出门不多,也知京都繁华,自然不是别处可比。说及故乡,敝帚自珍罢了。(让昂首挺胸的少年更得志。)您却像行家。
                      (南锣鼓巷的商铺得训英如数家珍,潭柘寺奉过元冲府的长生牌,但与谁同游向来比去往哪里重要,我确定他也如此信奉着。半低下眼,说与暂无姓氏的克疆。)
                      如果您肯,当然是好的。(后来,走进漫山的红焰之中,年轻的我们不会想到,终有真正的焚身。)


                      IP属地:北京11楼2022-12-17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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