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篇
燃酒
―――十九年之约
他由小憩中醒转,望向石桌上的宣墨,苦笑。
亭中无风,青丝却悄自纷扬,一盏亭亭的花灯,一株依依的杨柳,一场黯然的等待。
也不知,她,是否会来?
该是不来了吧。
彼时他栽下的一株弱柳,十九年后,便已是亭亭玉立了。
而他却未及挽留。
从含苞到烂漫,要十日;从枯枝到碧叶,要一季;从萌芽到繁花,要五载。
从海角到天涯,要一世。
他一遍一遍奏同一支曲,从自朝烟至夕岚。倚在杨柳下,短短长长,他只留九日,等不及便是永逝了。
已然殊途,他苦笑。
或许是无缘吧。
目光却又忍不住飘向路的尽头,也许,十九年太长了吧。
长得,已经无法相印于心了。
叹息,眉眼里只余下霜雪。
他伏在案上,一遍一遍地写着,璃,璃儿。
即使是再有一声云叔,便也,满足了吧?
时光荏苒中,明艳的颜色淡去了,思念却如油雨缠绵,不绝如缕。
他抱起酒埕,在花灯明晃晃的颜色里,任烈浆滑入唇腔。
云天青饮酒数十载,从未觉得,这酒,原来这般苦涩难以入口。
“云叔。”
幻觉吧,他苦笑,竟是已入魔障。
“云叔?”
低低的惊呼,远处的女子眉目里含着不可置信,手里的花灯颤了颤,跌落在地。
盼了日日夜夜,从东方涂白到月出西山,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口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抬手处,只是微笑,“璃儿,许久不见。”口中却更觉苦涩。
柳色扶风里,绿蚁新醅酒。
“璃儿,陪我饮几杯吧。”
“好。”
云天青轻笑,握紧了那一方宣纸,仿佛犹有淡淡馨香余温不去。
便不去,再搅入她的生活了吧?
望入灯火里,身旁的女子乌发云鬓,蓝白衣衫,粉纱缚腰,夺一世清华。抬首望到颈时,却又一窒,帝女翡翠,其实又岂止隐身之物而已?
她还留在身上,足矣。
再无言语,她一杯杯地斟,他一杯杯地饮。
“云叔。”她欲言又止,黛眉微蹙。
“便作清梦一场吧。”他淡笑。
灯色如燃。
千絮纷扬处,一脉玉色青。
轮回大梦,虚空渺茫,大道修兮,其者甚哀。
“璃儿,便作最后一回相见了。”
他拾起酒壶,望曙色而去。
最后一眼望进她的睡颜里,一片祥和,恍惚间乍如十九年起那场染血的厮杀里初见的相守。
她仰面,静默里浮华散尽,只余清辉。
“云叔……天青。”
酒色自燃,杨柳似旧。
声声切切,往兮化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