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宁二人大吵一架，而今已传的人尽皆知，同他无言走在河堤岸旁，已有不少百姓开始迁居，但是大多仍在原处。便是迁居又能如何，田在才能活。瞧着迫在眉睫而不自知的人们，似是一心祈求神明便能得庇荫。没有来生了几分怜悯，压低了神色，只着便服，三两差役，遥遥看着村落。】
我翻了翻旧年邸报，光是河道拨款这一项，就拨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蹙眉沉吟，攥着扳指的手不由得收紧。】

[江风和缓，水面平阔，斜晖残照下，或是春汛前最后的片刻安宁。河道疏浚不力，新堤又未筑起，王孙犹宴以驼峰，百姓却不得不面临流离失所之苦，简直莫大讽刺]
百万两银，即便挑夫用箩筐挑来滩涂，都能垒起一堵厚墙，怎么到了浙地，打水漂都听不着响。
[眺远村炊烟袅袅，冷笑道]
今年他们又该盘算着该如何过？再要上百万两？

上至总督下至府尹，若说哪一层不知道，怕是都笑掉大牙。
【顺了顺气，方扫过眼前滩涂，掐着手指尖。原就生在乡野，焉能不知盘剥之下如何度日。与其说气，倒不如说是哀。】
便是再来百万两也不够上下搜刮，要与不要有何分别。
【眼见着这一处怕是保不住，三五杂吏已然在丈量土地，江浙官场纷杂，如今已是困在此处，即便是不插手，来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怕只怕还嫌少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目色凛然，在举目萧条中窥见的尽是荒诞]
贪心不足蛇吞象，此风不肃，再多粮款，也不过落入无底洞中。
[外放南地以后，深入市坊始觉所见与过往多年邸报所闻天悬地隔，顿生困惑，是南地如此，还是天下本就如此。转身等裴明夷一步，对其直言]
你不便动笔，由我来亦可。

且慢
【早年在京中，事事鲜少拂逆于他，昔年老大人故交遍京，京中之事事关权贵，容不得自己决断。眼下则另一番景象，若是一步不慎，再无人可替我二人善后。事事小心步步谨慎，自是容不得半点错处。更何况周延二字的活招牌能照拂他，可照拂不到自己头上。】
即便是换，也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也未必能比眼下强多少。宁河道耿直孤介，不也弯了刚骨。

[方才便觉察到了，裴明夷于吏治肃清一事上态度暧昧，若不直言指明，话题就将在其三言两语中含混过了。不解其用动机何在，既知枯藤老树底下，病根中已生了蛀虫，缘何还要为蛀虫作掩？眉头紧锁，反诘问]
所以，以你之见，如此放任自流才是上乘佳策？

[出京时，阿玛曾耳提面命，饬戒我务必看紧裴明夷，勿令其志得忘行而不识进退，原是用意深远。自初涉溧阳旧案，至今时防汛难决，江南积弊已久，不连根拔起只会遗患无穷，裴明夷与这些人走得近，素来颇反感，何况已至临危关头，按下不表究竟是为百姓，还是为了袒护劣行？]
[手指河岸，又问]
眼下这等境况，一目即了然，你牵涉其中，又要如何明哲保身？

【素来不信什么忠义，世人皆贪利。纵然斩尽两江官吏，也难挑出一个海瑞包青天来。听他意有所指，嗤笑一声，偏头看了一会，方笑道。】
而今有干系的怕是二公子。春汛在即人心惶惶，为官者尚难自保，更况乎升斗小民。若是生变，那才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周延二字宛如巨树，擎天蔽日。周全的他兄妹几人尚信人间本善，抬手执扇敲了敲手心。】这百万两银子堆山填海，扔水里都能听个响，可白花花的银子到底流到哪儿去了，孙巡抚不敢说，宁河道也不敢说。

[所留时日无几，始终不愿以恶意揣测于他，临阵易将而生|| 哗|| 变之事，古也有之，致使民|| 心|| 不|| 稳，反先自乱了阵脚，得不偿失。知其意有所指，可能是受孙己等所蛊，借缓兵之计掩盖内情，但为大局此际按下不表，只道]
你非孑然一身一人，决意涉险时想一想承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