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步出上书房时，天色尚早，实属难得，想来是昨夜挑灯夜战的功夫打动了陈天君。适逢十月秋高，既有这番闲暇，思及御花园的寿客，故而遣步缓至。身处御园的一片湛黄中，身心亦如盛极的寿客般舒展，十分舒畅。倏尔看见前方有倩影盈盈而来，眯了眯眼，辨出来者何人，负手于身后。待她行至面前时，向她笑道】
阿姐，你也来这里赏花？

【今日步出上书房时，天色尚早，实属难得，想来是昨夜挑灯夜战的功夫打动了陈天君。适逢十月秋高，既有这番闲暇，思及御花园的寿客，故而遣步缓至。身处御园的一片湛黄中，身心亦如盛极的寿客般舒展，十分舒畅。】
【倏尔看见前方有倩影盈盈而来，眯了眯眼，辨出来者何人，负手于身后。待她行至面前时，向她笑道】
阿姐，你也来这里赏花？

克疆，好巧。
（第一眼见的不是他，乃是缄默的、衔枚的一枚月亮。唐代的诗人写月，李太白的侠心写的是「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诡凄的李长吉却唱「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宠公主叹道克疆若月，分明按照习惯的旧约，儿郎该比拟为太阳，怎么宠公主偏偏以太阴形容幼弟？）
（先别问为何，原因没必要如此沉赘，事事追问肇源，万物会被压伏得难以喘气。几欲折身回殿，却教靴尖的珍珠出卖，请勿必再次脱落。因而驻足，但凭栏，秋水淘澄的两丸眼睛诉说讪讪）赏菡萏，这花还叫什么，你知道吗？

克疆，好巧。
（第一眼见的不是他，乃是缄默的、衔枚的一枚月亮。唐代的诗人写月，李太白的侠心写的是「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诡凄的李长吉却唱「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宠公主叹道克疆若月，分明按照习惯的旧约、被我鄙夷的陈俗，儿郎该比拟为太阳，怎么宠公主偏偏以太阴形容幼弟？）
（先别问为何，原因没必要如此沉赘，事事追问肇源，万物会被压伏得难以喘气。几欲折身回殿，却教靴尖的珍珠出卖，请勿必再次脱落。因而驻足，但凭栏，秋水淘澄的两丸眼睛诉说讪讪）你要做陶渊明吗，采菊东篱下？

我只是来赏花的。
【闻及她的问话，摇了摇头。平素不爱说话，隐于喧杂的人群中，但却牢牢记得许多人，譬如眼前的绛宠。紫禁城是一个古老的家庭，在其中我有许多的兄弟姐妹。他们与我有着相似的血脉，相似的容颜，相同的身份。有时在上书房中，我也会恍惚，究竟克疆在其中位列几等。目色扫过眼前的湛黄，风一吹便簌簌而动，笑了笑】
世上哪有这么多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好本事。阿姐呢，效仿五柳先生的是你么？

（活碌地吐露几个音节，漫谈言语渐次散入霜縠，牵连疑问）噢，赏花、却不采撷，这真……你真是一位惜花人。
（仁与忍系出同节，焉能称其仁与善、还是善于忍。寡静的阿哥终朝沉默，形若一道厚障壁，揣度实在难为。）
不要——我不爱菊，此身既作觉罗胤嗣，笃生鼎勋，亦不必为五斗米折腰。不过你这话倒提醒我，使我分辨最钟爱何物，只是春海棠、夏菡萏、秋金桂、冬腊梅皆尽态极妍，如何能狠心从中择选其一？说至菡萏，前日你往湖中瞧过了吗？快开谢了。

它们好不容易寻得一处安定之所，何苦要让它们离开呢？
【处在寿客群列中，稍一垂首就能身染几分它的淡雅。眼前似乎重现当年五柳先生的身姿，但又能有几个呢。她的话在反复提醒我，身为觉罗胤嗣，仿佛理所当然地拥有天下人的艳羡。可谁能相信，即便身披绫罗，金华玉珠堆砌，心中也是挥之不去的郁结。】
【稍稍有些出神，蓦得听及她的清音，方回过神来。】
快凋谢的水芝，看起来只会让人心中不快，还是盛夏时看着舒服。

【并不意外于她的殚见洽闻。生在紫禁城的帝姬，自然而然地享受着上等的教化，譬如御花园中的寿客拥有最精致的花匠。只是奇怪她言词中的怅然与失意，甚至连万艳同悲都说出口。视线飞快地扫了一圈，确信此刻的御园只有我与她二人。但你不能笃定，也许在某一处的草丛中将有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当即打断她的话语，谨慎而冷静地说道。】
姐姐，无论是什么，都是汗阿玛对你的恩赐。为人子女，听从父母的话，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恩赐与听从，多滑稽且荒诞的关系。但在紫禁城，在觉罗氏的血脉中，它是亘古不变的。】

（自诩辟尘灵犀，诸事毋庸计较太多，但闻此言不得不定睛，努着嘴）克疆，你真像一位夫子，只称道的并非「之乎者也」，却依旧是教条的批判。克疆，难道无人指摘你这一点瑕疵么？
（轻挽髻边红绳，抬着手，年轻的公主纤细若青柳，一截腕不腴，稍显空荡的袖便浸入五柳先生钟爱之香，沉吟道）
理所应当。克疆，你讲，什么叫理所应当？

（或许应当做出最终判词，称圣观帝的克疆阿哥仁善，但我要恣肆地为此摘朵寿客为之落款钤印——在绛宠公主这里，万万没有使谁人皆得偿所愿的道理。）
（再次叫住他，用几个黏连的名号）菡萏、水芝、莲花；寿客、菊花、女华……名字这样多，却逃脱不了凋零的命运。
（譬如我。）绛宠、不知来日簪何德封、母亲的女儿。（被突兀的想法唬了一跳，亮眼睛再次瞪圆）届时会不会万艳同悲？

（或许应当做出最终判词，称圣观帝的克疆阿哥仁善，但我要恣肆地为此摘朵寿客为之落款钤印——在绛宠公主这里，万万没有使谁人皆得偿所愿的道理。）
（再次叫住他，用几个黏连的名号）菡萏、水芝、莲花；寿客、菊花、女华……名字这样多，却逃脱不了凋零的命运。
（譬如我。）绛宠、不知来日簪何德封、母亲的女儿。（被突兀的想法唬了一跳，亮眼睛再次瞪圆）届时会不会万艳同悲？

（或许应当做出最终判词，称圣观帝的克疆阿哥仁善，但我要恣肆地为此摘朵寿客为之落款钤印——在绛宠公主这里，万万没有使谁人皆得偿所愿的道理。）
（再次叫住他，用几个黏连的名号）菡萏、水芝、莲花；寿客、菊花、女华……名字这样多，却逃脱不了凋零的命运。
（譬如我。）绛宠、不知来日簪何德封、母亲的女儿。（被突兀的想法唬了一跳，亮眼睛再次瞪圆）届时会不会万艳同悲？

【女子的娇音清泠泠地在耳畔响起，神态端得是戏谑，她将我比作夫子，分明是揶揄我太过迂腐。对于此，并未做太多的驳斥，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唤绛宠，这个宠字委实取得很妙。】
【抬步向她走近，随后说道。】
家国天下，君臣父子，就是理所应当。【君臣二字当在血脉之前，聪慧的姐姐一定能明白。】

（他最终以陈旧的说辞作为终结，欲同克疆争辩的心思渐次湮灭了，谁也没有再次讲话。徒留淌成水的更漏还在嘀嗒作祟——好难休止，像西洋人的珐琅钟，永怀无尽的生气，始终奔涌着、循环着，如此的意义是什么？）
（璧阴浪掷之前，最后同他讲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教如此。既我序齿在前，你往后更要郑重喊我作姐姐，不许错漏一次。
（采撷一朵寿客，克疆，我才不做五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