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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俗不爱花,竟春无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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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22-11-11 09:53回复
    “李提调,天要下雨啦——”【女塾里的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仆妇,这时正从右首月门内探出身,蒙络摇缀的藤萝挂在她头顶,别扭又妙趣横生。】
    【但觉风过幽院,才自亘古纠缠的礼法里醒神,抬眸瞧得云絮游移,身畔的竹树与蔓藤亦随之摇曳。果真,是下起雨来了。被庭壸规程濡染几载的小李氏,仍未能脱胎换骨,唯将温顺恭良习得融会贯通,一举步,一掠鬓,仿佛礼的刀笔刻出】
    【又恐雨水玷伤了周氏双姝的妍容,欲谁归罪,一壁唤着猊儿为她们擎伞,伞幄上已浙沥渐沥地,滴碎了淡青色的纱面;一壁婉首回顾,庭间响起竹喧,一阵琼珠乱撒,好在我们“避过一劫”…侍鬟们各司其职地,忙为其主整理辫穗儿、抚正钗钳,屏妮欲替我将那支点翠长簪换取,轻挥香色暗花手帕,兀自扶好】
    格格们学了老大晌的规矩,业很受累了,容我将抚鬓儿教罢,好早用膳歇午。【遂又转靥向她二人,姣容隐隐有几分倦,甫作宽慰道】宫中礼俗繁多,二位妹妹少安。
    【明目若晨暾似地,摊开一个融融的笑,仿佛从不知疲倦,于掌心熨平那张绸帕,徐徐道】抚鬓儿,是与抹额礼有些像的,【耐心耐肠地解释着,眸光轻扫过她们乌鬓边,无不点缀着闺中女儿的心意,精致且绚缦。是而又瞥向那架立地的月宫穿衣镜,短暂地自顾,心头却无动于衷地,安宁,明净又饱满——倏然想及宫宴间,辉和福晋与我说的三两言,只觉心愈发剔透,笑也更婉娩了】
    【削葱自眉上到额前,袅袅拂拂,至倚耳鬓边,连抚三下,而后冲她们一颔首】这是咱姊妹们平日里相见,最轻省又得宜的礼节。


    IP属地:上海3楼2022-11-12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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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4楼2022-11-12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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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条在蔻尖上虚握,捋成头圆柄细的螳螂臂。如同失色木偶的我站在抄手游廊上发了好大一回呆!眼见梨木窗内春马在云途上急驰,银红落羽成一胎凡鸟,扼锁进象牙白编骨的挂笼中。)
        这是什么鸟儿?(张口轻声问。我效仿着街巷奔游的一腔官话,咽埋来自南方的侬调。那并非不齿,而是我铁心修读、咀金吞银的救赎,否则我也不愿日日薄晨轻露,来这蕙女塾耗度光阴。濯洗书案的女侍抬起光洁的乌鬓,叫它相思鸟。)你红喙黑眼的可亲,我以后叫你红豆好了。
        (手上调弄着枝干,才要引逗它苍绿杏黄的茸茸脑袋瓜儿,却觉掌间沾湿未名水。我将眉一低,两边儿银饰流苏碾过不曾高悬的文竹影帘,哗啦啦——竟辨不清雨声还是脆响。)
        (擎开一扇雨过天青,我鲜少地不执伞柄,而慵懒同夕阳归晚下的猫儿,挽着周奴面细若藕节的雪腕子。雨幕是道天然壁景,仕女图上的美人儿却心神偷溜。我将李提调的面庞框进眼眸,她自是晚春片叶的和润,在暮色四合下迸溅出大地之母的温暾光束。是以我只顾留心她辫尾翡翠蝶的律动,疏忽抚鬓礼的关窍,更显倦容深。)
        (状若兰花结,松垮垮地凭依那并不清明的印象,在菩提耳坠旁抚了一下、两下。许是羞赧情绪满溢于胸,身子骨儿登时泄了气,浑没个正形儿往檀案上坐。)
        好没趣!这宫中也忒多规矩。(不过是以尖戾掩盖我的分神,蛾眉倒蹙着倾吐苦水。)姐妹们原本亲亲热热的,见了面还要抚这儿抚那,平白生疏了不少。


        IP属地:北京5楼2022-11-17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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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6楼2022-11-17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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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这话,万万要轻声地说,倘教索司使听去,是免不了要罚抄女训的。万物纲纪,莫不有理——咱们父兄在朝堂上,要行君君臣臣的礼;后宫亦如是,规矩总排在亲热前头。
            【澹烟片雨的刻下,我汲汲孜孜地,在扮演怎样一个角色?是为礼乐囚的官女子,还是为诗书缚的女先生…大周氏力倦神疲地,先往那雕云蝠纹的翘头案上坐,她檀唇启阖时,虽说一口京师话,可来自八皖地界的甜蜜莺音,在某些不可观见之处,仍露出纤毫的破绽来;那是不被规训束缚的,未经精雕细刻的真实,纵不够剔透,却极秾粹。我不免就想及,龙眠夫人读予我听柳七的词:“玉宇无尘,金茎有露”】
            【无甚来由,唯觉得她裙幅微微摆动,眉山微漾,戾悖之中又透着几分别样的娇俏。大抵,是我惯于做谨慎的,腼腆又温顺的姿态,所识所见,亦多是精明里藏着圆润的贵族才媛;周露庵,委是一枝很不同的凝露,她每一瓣的光致,皆在有意无意间,滟滟地闪动着,如一支新酿的琥珀酒,醇冽与芳香并存】
            【是以,不再拈取那些玲珑的字眼,含着笑,用通顺清浅的话语相告】
            况且,热乎劲儿在心头,岂在抬手间?姊妹们真是要好的,自然不因礼数而觉生分。宫规确是繁琐,急火炊不出好饭,妹妹们莫气馁,应选还有些日子呢。
            【复将目光移向小周氏,奴面,人若其名地有一张靓媚的芙蓉面,但不是姚冶的;浓密的黑发梳理成迢迢云与月,呵花作柔情,耳边宝珰愈衬得她耳轮白皙,仿若出自治玉名家的手笔,温润又衔精致。她说俏皮话的音声软糯,尽是她姊妹间、闺房内的别趣,这令我的两道寡淡的烟眉轻一释,绕是生出一腔的艳羡。小周格格踩着月白色缎绣玉簪花的元宝底鞋,慢慢行两步,眼底的笑花儿溅至绣面芙蓉上,凝作个樱杏初发似的小酒涡;她很细腻地学习着抚鬓,行举虽还生疏,但业足令我欣慰颔首,眼尾蕴着不矜不盈的笑痕,逮她礼成,亲厚地挽过她一小截皓腕,点首,轻拍,一行一止像极畴昔掖庭内的教习大人。这片刻间,忽有了答案——我要扮演的,未必就是宫闱禁诫的象征,细想从来,我是长春宫殿外最不起眼、浑身透着包衣俗气的女使,却被周妃所悯宥、纳入她仁蔼的怀内,教我敦厚虚静、敬和接物】
            【我虽不及懿主儿的博爱,与有大善,却也茁芽出含蓄的责任感:不应祇为娘娘的托付,我当爱无等差地爱护周氏姊妹,即从这一刻起。】
            【蕸儿趁着暇隙,呈来三碗山药百合糖水,好不殷勤地说着“就要传饭了,姑娘们先吃一碗糖水儿,歇一歇罢——”,我顾去,胭脂紫釉的妩媚与那玉延百合,正于无意中成了落差…将小碗先递予她们,而后坐往一壁厢的青花蝶戏莲池纹绣墩上,亦如逗家常一般】我细想,宫中倒不曾明令申禁,只是御花园里,散养着不少宫猫,光是猫儿册上就载录着不少,金虎、玉虎、银虎、俊姐、金哥、玛瑙花儿……
            你进了宫,那花盆底儿可要踩稳了,更得护好自己的答喇赤,仔细叫猫主子们叼了去。


            IP属地:上海8楼2022-11-19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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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啦,妹妹。(丹凤眼似是被雨摧湿,雾浓浓地示弱,垂闭黑睫挡住烈火烹油般的气焰。)几十年后咱们都是紫禁城里的魂儿、鬼儿,不仅刻载史册,还要埋在古穆庄严的皇陵里,当然高贵。
              (蛇齿高张起重燃的豆焰,颇为顾怜地去攀咬莲花舌。耸耸山眉,低向云纹琉璃盏,静心屏气嗅着山药百合的香甜,而后朝着李涅菩哧哧笑讽。)
              提调姐姐,你是不知......我们周家的男人,一个赛一个的不中用!那些君君臣臣需恪守的礼节,尚且轮不到他们。
              (我历来如此地悖逆沈默,将刮辣刀锋霍霍向无辜世人,却在摸到积年累月的深茧而熄住刻薄,那是多少神露雪花膏都敷不去的曾经,在雪嫩掌心狰狞地、无时无刻地提醒我,我不配做庙宇内的慈眉菩萨。所以如今温驯且雍容的她笔立在堂前,好像就这一秒,仅仅一秒,我为数不多的天真冲昏抵守沙剑的温巢,然后开始烂漫的憧憬起将来的云端人生:李提调必定是吃过不少的甜头,才能春风化雨般善待万物。)
              (固执眉心顷刻散去灰重重的霾,入喉甜汤滋养着草芥一般的躯体,顺势从刚直书案滑下来,如同乡衢野道上迎风哈腰的狗尾巴草,腆着巴结的脸,明晃晃地凑近。)
              好姐姐,这宫里当真同周阿刁所讲,红墙里子也是金子砌的?若真能于无人处撬下那么一小块,岂不是泼天的富贵啊。(灵动的瞳眸在眼眶中勃发生机, 拨动膺内算盘声声响。我尝试地勾勾她的温柔手,而后学着周阿刁那规矩模样三抚鬓边。)
              您别见笑,我向来着三不着两,还望多提点我些。
              (不甚真切地渴求因阿刁那稚嫩若夜莺的声调而搁浅,我再度想起廊庑下的相思鸟,它们晶亮的小眼睛只能看遍方寸内的光景,不知疲倦地被柳枝嬉弄,被潲湿靓丽毛羽才会惊恐声张,于是我打消了讨它们入宫的想法。)
              天爷嘞,竟连那散在宫里的猫儿狗儿都有名册誊记。依我看呀,你那只毛丝鼠还是放生的好,赶明儿被叼去果腹,这一桩命案暂且不提,若是那群猫不消化,还得寻你讨公道呢!
              (拈来宽袖中叠放的杭绸帕儿,捂着艳色唇瓣轻声作乐。这是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时辰,却带来了海浪触礁般的心灵震撼。只是那时的我同相思鸟一般无二,只高踞在礼节的关口沾沾自喜,忘记这本就若凫水要学会憋气、播种要分辨土壤一样泯然。)


              IP属地:北京9楼2022-11-22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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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于春天的国度里既生长又消逝,渔汛虽已将至,昨夜月亮仍隐没于草里,云雾布满河道,一片稠李正欲开花。近来镇日坐卧不得安宁,只因眼前这位蒲藏庙的正教首徒李氏,总一派稚弱小女儿模样,性子偏锻就着顽韧与规范,而阿蛮脆生清白,慢想来只我痴憨。)
                不过多涂了些长春宫赏赐的香膏,怎么你的魂儿也跟着高贵啦?
                (阿蛮的羽臂相缠,我可借此任性注视廊下浮于薄薄水面的草籽,犹如长徙破雾而来的小金船。焉知心底仍眷留着烂俗桥段,是谓贝者也,局外人大多自果倒剥至因,布局人伊始便会细密铺排、机心算尽,被诟病,却被打动。凡能带来的不堪设想之处,均为阿蛮畏极之物,譬如冤孽纠缠、死别重逢,如此篇种汇成了明灭不定的谜。)
                (笃定地想,只有春林静水前,我于她更像一位归正后、誓要活成自身天堑的幼妹。也效仿提调之仪挥三回腕上的胭脂茉莉,闻香后粉颊丰润,亮堂春下的乌珠霎时荷露般明净,滋育着期冀,扑朔起笑意,谈吐时月牙儿的脉络仍停留着。)
                都说宫中辉煌如眼盲,如果墙是金子砌的,那姐姐只消得与那面墙亲热便是。
                (于李氏白兰般静美的面容前,我心间粼海荡漾起微波,一位肯为“万千冗务无用处”下苦功夫后仍甚汲汲之人,究竟凭何引以为继?正如此,檀口打出漂亮又不值一提的一张牌,掸落出存之不易的大半截儿竹筛金桂,顺目轻声赓续。)
                李提调,我的毛丝鼠既然进不了蕙女塾,便也不能进宫么?它总爱跳到我的头顶蹲着,平日里勉强也可当个答喇赤,以假乱真呢。


                10楼2022-11-23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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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蜻蜓浑厚笃正的安定术格外适合香甜的荷花梦,如云团轻裹着木琴,霎时吐息随阿蛮的三两句戛然而止,偃息于身后的药草桂味里。我神情蘸些绀青色,坦荡地投身于关怀备至的平凡,腕一转攫住李氏雪掌,她尚不如阿蛮想得汹涌:非要与婆娑台上的官蝶共享土里的安详美好,抑或撅一腿红椅,乘坐掌绿意的燕儿身上云游,梦里草船借箭也算是不虚度霓虹。)
                  啊呀——!提调不知,姐姐还不懂?
                  (我狠狠嗔阿蛮,如小说中暴雨梨花针,嵬嵬崴崴地不再讲究子丑寅卯,均化作虚怀若谷眉目。频发朝她睐睐,意欲鲁莽,贫瘠养尊处优里会有一把潇洒绝命刀。眼前红肥绿瘦,铁布衫狮心的是她、人面白云的是我、举止箭不指人的是李氏。)
                  从徽州到南锣鼓巷的牌场上凌卷我的是人?分明是滔天灾兽。拈一下糖水,便可将两枚粘连的草花儿拨开,桃心儿说不准又趁机钻进肚,入他人目的又是方片儿……傻眼的是谁?充愣的是谁?我偏要带进去,物极必反,鼠儿也可追猫。
                  (诚然,我顿悟:戾气总会异常和谐,它会贴切地展示人刻薄那一面,于是顺势接纳下语焉不详的自己,吸纳这股无缘由的戾气;再诚然,周家男丁,破绽也,阿蛮如嫌弃赌坊的声色犬马一样,嫌弃这一破绽,无可奈何亮出白云朵朵的甲胄背水一战。)
                  (堆砌着意难平如是讲,打小刘文氏授予我的尊重不是能甜人的吴侬软语,便是将赌注当作成就名利的跳板,时至今日我总杂乱无章地费神达就着落地生根的情怀,也总幸于可于阿蛮这丛仙草蓬莱中盎然,持之以恒受万贯金钱与美酒的滋润。如非听从不消得再东躲西藏的指令,也无有如今袒露出被俗世包浆的闪烁歹目。她三头六臂,我七窍生烟。 )
                  是这样的。提调如听不得我与姐姐的这些话,那便当最后一次讲了。
                  (我攥住拳,话返朴式踏雪无痕,字句揣着捞月般痴迷见证,背着赤诚与憾事下达出最后通牒,捧着知人明处却吊儿郎当,因攀座峰岭便摇晃得心猿意马。然惟独不愿,今后与阿蛮查无此人直至只应天上有,坦然地同陈列悍俗打抱不平。敬重并非顽疾,牢固又不予蒙尘。)
                  皇陵里,还要有一抹它的芳魂。更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爱拉阔也爱拉仇恨,这大概是我等局外人最坚硬的表现。我啜下一小口。)


                  11楼2022-11-23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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