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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就真的一个女子都没有?”徐粤法语气稍缓。
“当然没有了……这要说有,也就只有凝莲而已了。”李总管明显松了一口气,懈怠之下却说出我的名字。
每个人对自己的姓名总是敏感,路过廊下的我举步刚要离开,蓦地听到凝莲二字,复又顿住脚步。
“凝莲?是那个奇丑的女子么?”
“……正是。说来也怪,我家少爷那样挑剔的人,竟会把她留在身边。莫非是看多了徐小姐您这样的花容月貌,就像吃多了山珍海味,拿她当青菜豆腐来调剂的?”李总管操着圆滑的京腔,不无讨好的说。
“别提她了。上次我来找城希,她从书房里迎出来,身穿白衣,愈显得脸上一大块胎记紫得发黑。大白天的,我还以为见了鬼。”徐粤法嗤之以鼻。
我想,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能真正不把自己容貌放在心上。纵使多年来受尽白眼和讥笑,我听到这样的话,心中还是不免痛楚。我不在意别人怎样看我,可是谁有能保证我所在意的阮城希不会有同样的想法?在众人眼里,我是个可以用“奇丑”二字来形容的女子,这样的我,偏偏要去倾慕那样完美无瑕的阮城希……这到底是可笑还是可悲?我僵硬在廊下的阴影里,直到李总管和徐粤法双双离开,我依然保持同样的姿态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
“凝莲,你过来。”我僵硬地回到书房,手上的杏仁羹也几乎凉了。城希的兴致却很高,低声叫我过去,唇角还挂着一丝孩子气的笑容。
我到底是爱着他的。应声走过去,不知为何,眼眶却酸涩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蓦然看到自己所依赖的人。
那是一幅用上好彩墨所描绘的山水画。小溪奔流,水花四溅,光是看着,都仿佛能听到水声潺潺。枫叶满地,红色叶片四下落着,流云涌动。我眼前模糊一片,隐约觉得这图景似是在哪里看过,此时却也顾不得了。
城希没有察觉我的不同,他自顾自地提起笔,在画旁边写下一行隶书,飘逸挥洒,字如其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城希撂下笔,似是叹息地自语,“这是我梦境中的情景。深秋寒凉的清晨,在清澈凉薄的水边,我与她相见。……她,必定身穿水色锦衣,薄衫常裙,长发用荆钗挽着,容颜美丽素净,有温婉干净的笑容。”离得近了,才嗅到城希身上淡淡的酒气。他忽然扼住我的腕,说,“凝莲,这才是我想要的……爹爹却应了徐将军之女的那门亲事……可是我还没有遇见我梦中的这个人,怎么可以……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一生?”
城希摇晃着我,却抖落我眼中的一串泪水,打湿了画卷,模糊了大片墨迹。
“凝莲,你怎么了?”城希这才发现我的异常。他站起身,双手扶住我的肩,声音那样温润关切。
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亦无法想像自己扬唇一笑的表情会有多苦涩,抓起案台边的酒壶,一饮而尽,揽住城希的手臂,踉跄着往门外走,“你有你的不快乐,我亦有我的苦。不如今夜,不醉不归。”
城希愣住,随即欣然应允。他是个任性的人,他一向活得那样潇洒。
一月孤悬,满庭清辉。园中未凋尽的残花释放着深秋最后一丝香气。
城希本就有了醉意,此时更是一杯接一杯地与我对饮,一醉方休。
“凝莲……”城希不胜酒力,他醉了,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斜倒在我怀里,隔着我的手去握我的杯……
“徐粤法有你一半善解人意,我也许都会爱上她……”城希顿住,将我杯中的酒仰头饮尽,忽然笑起来,把头埋进我的颈窝里,喃喃地说,“可惜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