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京两个月，没觉着京城里有什么是比草原好上千百倍的，却给自己找了个比草原烦上千百倍、难上千百倍的差遣。蒙语与满语好歹是同源，读音之间只有细微的差别，譬如我的名字“赛罕”在满洲话里读作“萨伊堪”，句式也是一模一样的，但很奇怪的是北京城里的觉罗们虽自诩满洲贵族，讲的却是汉人的话，这要学起来可就费劲得多，因此我至今还没有尝试过看汉人的书、认汉人的字，尽管额祈格曾告诉过我汉人的书里是很有深沉智慧的。】
【王府里的人并不多，亲王只有一位福晋和一位女儿，都远比额祈格的少，也幸好他只有一位福晋和一位女儿，这样一来我提到她们用“额赫那勒”和“呼恒”来称呼的时候就能很确信自己没有指错，我一下就认全了所有女眷，但整个王府里只有王懂得蒙古话，所以我没和别人说过话。我很少见到另一位福晋，却时常遇见他的女儿，以往遇见都因语言不通很礼貌地擦身经过，只是两个人四目相睇时眸光隐隐约约地流露出好奇。】
【可是今日不同，遇见她的时候我主动靠近了。——至于是哪里不同，简而言之，赛罕格格学习汉家话的两个月卓有成效，第一次认为自己不该永远做小楼里不问外事的异乡人，既然学习了新鲜的语言就应该多交流。我是很自信，但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择定了王的“呼恒”、那个小姑娘作为交谈的第一位对象。】
你好。【我挥挥手，笑了】你、吃了、早饭、吗？你、吃了、哪些东西、呢？好吃吗？【据我所知，这是北京城里最惯常打招呼的问候，因为民以食为天】

【我进京两个月，没觉着京城里有什么是比草原好上千百倍的，却给自己找了个比草原烦上千百倍、难上千百倍的差遣。蒙语与满语好歹是同源，读音之间只有细微的差别，譬如我的名字“赛罕”在满洲话里读作“萨伊堪”，句式也是一模一样的，但很奇怪的是北京城里的觉罗们虽自诩满洲贵族，讲的却是汉人的话，这要学起来可就费劲得多，因此我至今还没有尝试过看汉人的书、认汉人的字，尽管额祈格曾告诉过我汉人的书里是很有深沉智慧的。】
【王府里的人并不多，亲王只有一位福晋和一位女儿，都远比额祈格的少，也幸好他只有一位福晋和一位女儿，这样一来我提到她们用“额赫那勒”和“呼恒”来称呼的时候就能很确信自己没有指错，我一下就认全了所有女眷，但整个王府里只有王懂得蒙古话，所以我没和别人说过话。我很少见到另一位福晋，却时常遇见他的女儿，以往遇见都因语言不通很礼貌地擦身经过，只是两个人四目相睇时眸光隐隐约约地流露出好奇。】
【可是今日不同，遇见她的时候我主动靠近了。——至于是哪里不同，简而言之，赛罕格格学习汉家话的两个月卓有成效，第一次认为自己不该永远做小楼里不问外事的异乡人，既然学习了新鲜的语言就应该多交流。我是很自信，但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择定了王的“呼恒”、那个小姑娘作为交谈的第一位对象。】
你好。【我挥挥手，笑了】你、吃了、早饭、吗？你、吃了、哪些东西、呢？好吃吗？【据我所知，这是北京城里最惯常的问候，因为民以食为天】

留下一个👣

（南处，致事多日的老敖拉亲自指点匠役，将殿宇磴阁一番缮画起造，始先不觉有异，直至宾朋如流、语笑喧阗，整座安王府像浴佛节的大庙，赤金的双喜比铜钟上篆刻的蒲牢纹样更虔诚，在喜堂上，我第一次看见小福晋，她教二位麻花辫子、妃霞色小袄的妇人扶搀着，纤巧的颈被佩了一大串玛瑙松石嵌坠的银项圈，面相观不真切，架势一如坐象的兔爷儿，被金子涂戴着，冷不丁地显化，再长久地混入我们当中。自然地，这一面太过短促，当下想来，脑子里只剩她那段子八宝莲花的黑绒带子，淌在眼里，就像书上的那条伊克图尔根河）
（那么如果再见呢？是的，我们总会再见的，新夏中，离家出走的优待业已享用完，什儿不想仅在人言中得知山后木香棚子的长势，便只得沿缘取径，再在撷星楼的粉墙下留步，就在这档小福晋踏着饱含生气的鼓点来了，她倒不多留恋那些碧泉幽花、玉栏螭瓦的，只径自而来，很是实心贴近的朝向海惜；如此，蒙古格格的整个都可笑靥尽数收下了，繁复的帽披、冠体不再压抑着她，只有如瀑的长发，并花熏绛染般的珠串，雏鹿般总是新奇的黑目珠。待其言道尽，身后便响起婢女的“嗡嗡”声，什儿便知这其中掺杂待异己者的嘲弄，常人家尚且需对新妇极尽善意温言，王府之中，更有许多守礼明事的要则须遵，于是干脆落蝶般地停在桥中央，神色稳定，一把嫩嗓娟声道）小福晋，您是在叫我吗？
（四处自无旁人，我又将打量的目光收了起来，笑答）什儿吃了两块吊炉烧饼，三寸碟酱肉，一碗豇豆粥。（说罢，便在她那清浊各半的眸光里了悟，试把那简单的小贯儿讲得更易懂些）
饼、肉、粥——好！

【她一开口我就稍显得发懵，不知她口中那位“什儿”究竟是谁，原本我很确信我说了“你”就该意味着我问的人是她，现在又不那么确信了，这般百转千回的思绪一牵，分去三分心神，她后面说的那些对我来说就更一知半解，眉间轻蹙，檀口微努，咬唇和眨眼都发生在不经意间。而后她再一字一顿地念了四个声，每一个我懂能听懂，眼光霎时就被点亮，舒朗的笑意攀上眉眼之间。】
好！【紧着步伐上前去，离她更近些】我也吃了、一样的。【同样的菜式王府里应当人人都有一份】
【大抵是我大大低估了母语者的语言能力，以为才学两个月的新语言就能同已知事的孩提交流无碍，却忘记在鄂尔多斯的故乡，年纪比她小的异母妹也能说会道。王的女儿其实是很伶牙俐齿的，倒不是因为适才那番长长的回答，而是因为某种可以识人的感知，赛罕格格的感知一般都很准，硬要说起来那就是长生天悄悄告诉的，尽管也不排除某些看走眼的时候。】
【小呼恒的头发很茂盛，又油又亮是费心养护的状态，但因为年纪小，只挽成两个小把的发髻梳在头上，挽不上的那些就编成一条辫垂着。五官都还没长开，像草原上的小羊羔和小牛犊一样幼态，像早春时才冒尖的新草芽，嫩得能掐出水来。更重要的是，她在为了迁就我而说出那一句四个字回答时就已经赚足了我的好感。她真体贴，又善解人意，不像别人一样笑话我，虽然我也不怎么介意。可是这些表达对我来说用汉语实在太困难，我不会，于是出口便成——】
你很好，我、我喜欢你。【其实我也明白这样说会有些奇怪，但我找不出更好的话表达心情，而这又莫名契合了草原儿女热情奔放的秉性。】
你叫什儿吗？【好似忽然领悟了适才她那番长论的关窍，什儿并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我叫赛罕。你要去做什么呀？

（什儿虽有时任性，但在更多的时间里，仍是善心善行的小孩，也由此收获了蒙格格的好感，在他们的世界里，想必从未有陌上花开、沧海月明这类蕴藉的款语，他们的心智、言辞总是赤条条的，这对自小教汉习所染，又笃尊满州人严缜礼俗的自己来说，无疑是另一座人间。我只肯笑，既不出言相应，亦未流露推拒之色，仍存在于她半步之内、不好不坏的地位，任心事嘒嘒作响：侧福晋像一个新生的苹果，她漂亮、羞涩、纯一，尝起来酸甜掺半，很有美食的品相，时刻勾引着什儿抉微探奇的欲望，但我又不可以这样上前，这是对完满、从容家庭的背叛，这桥柱上的小小玉狮即成了我的罪碑）
您是识字的吗？（我又垂拱而立，并着她那一句，让开半身，坦平雪掌，拿食指在自己手上作下二字）什、儿，这个是我。（好在呢名尚算简易上口，那复杂些的海惜，便请府中汉傅循序而教。赛罕？怪名，却在片刻的怀想里，忆起几位安王爷在酒肆招待过的札萨克们，他们同样有着歌一样的名字，呼和巴日、吉日木图、那日苏…音节朴素，却不知怎地，能看见他们在广袤的草场，驱驭神骥与宝鹰，永远逐日追风的样子）
那里！（我指着那不远处棚架上的蜜青色的花瀑，教家仆豪养着，那滴的露珠儿想必也是玉琢而就，再到夏更深些，便真成一片香烟了。曩昔，常和稳格格豫游其中，行编花斗草、吟文作诗之事，如今花圃将迎来自己的新主人，如果她真似传闻中，有一只自己喜爱的小牛的话，这片地方说不准也会被青绿色的干草垛取代呢）
赛罕福晋喜欢花吗？（皆因心头系挂，便也不自觉地试探道）您的故乡，有没有这样好看的花？

我识字！【先夸下海口，又觉不够诚心，才添，自信且乐观地】在学，还不识很多，但很快就能认得更多了。
【她在她的小掌上比划她的名字，什、儿，什么的什，女儿的儿，字是好认，但在我看来对小姑娘来说该是个很奇怪的名，知晓此事倒不必我甚为精通汉文，只消想想我自个儿的名，或草原上其他呼恒名，赛罕意为美好，琪琪格意为鲜花，这才该是属于明媚小呼恒的名字】什、儿，好认！赛罕是漂亮、好看、美好的意思，什儿是什么意思呢？
【她还没有回答我，却被一旁的棚架吸引了注意力，我便也将目光投诸过去。那处的棚架上挂满一整片绿植，在我搬进撷星楼前便长势喜人，刚来时见一片绿觉得稀奇，心想竟有草甸能被挂着长在棚架上，走近才知这一片绿并非青草，府邸的仆奴告诉我这蜿蜒盘缠的叫做“藤蔓”，春日生满叶、夏日开满花、秋日结满果、冬日则像万物一般凋敝，都出自上一任主人的手笔。苏日娜曾问我，棚架既生在撷星楼的院落中，又占地不少，是否需要推倒，腾出空隙以作别用，却被我制止了，因我入府尚未期年，还没有见过它的四时之景，总要将景赏遍方有资格决定它的去留，否则上一任苦心经营的主人该多伤心，何况我也挺喜欢那一架藤蔓。】
花？有，当然有！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草原上会开很多漂亮的花。
【我晓得中原的习惯，花的颜色被定格在永不枯萎的绢花里，是用来戴的，花的香气被留在香粉中，是用来抹的，花使美人更加美丽，受姑娘的追捧。但在草原，我们的族人难以将颜色和香气留在物什上，花对姑娘的吸引力便没有中原这样强，我们的姑娘偏爱的装饰是狐和狼的皮毛，我也一样。】
喜欢...【该怎么说，我思索片刻，忽然眼睛抬眸】在我家，男人采一束花送给女人，表示喜欢、求爱、结亲，如果女人也喜欢男人她就会收，这样他们就心意相通啦，我姐姐就是这样嫁人的。
这种花，我喜欢！

什儿……什儿也是这个意思，美好、漂亮。（言毕，见新福晋认真、深刻地听取着，脸上倒赧红起来，只是什儿总不可能作真地供出实情，皆因三五龄岁总问个不休，自此得来“什儿”为字，料想双亲冀盼莫过美好、漂亮这些，便不尽是胡诌乱道来的）福晋，如果您在这里遇到了足够美妙的文赋、景致、点酥娘……只要称赞她们“实在太什儿了”，众人必定知晓其义。
（我把手背到身后，忍不住笑道）事实上，您的汉文已然很好了，什儿另有一个名字，在秋天到来之前，您一定可以摹写出来。
（海惜格格从没去过伟大的科尔沁草原，在所有不可触及的山川形胜中，属它最遥远、最神巍、最宏壮开阔，我认为自己从不可能走到那里，便期望着有一日能在那里的草木天地处开辟一座墓室，野苜蓿、酥油草、粉黛乱子什么的，被点名者方能与我同衾而眠…而在那些之前，蒙古的主神，那个叫作“长生天”的家伙先一步将最美的新娘送来，草原也被她一道驮来了，茵绿色草地、浓艳的花海在她几句挥令下，好似在一点点地覆盖着那王府中本来工整的白石小径，就差这么一点儿，什儿差一点就忘了自己才是这座院子的主人家）
喔！王府里有很多的花，不必再分四时八节呢，阳春有兰杏的蕊朵子，槐序有荷，素秋是木犀花的天下，玄英则要去阿玛门前的梅园里铲雪玩。（我热情地向赛罕普及府内的生活，再听她声若戛玉，想至花棚可以保全，又难免乐观地自语着）我们都喜欢花，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
（二人站得累了，便用起桥畔的石桌石杌来，我抱着膝盖坐在她身边，一如同穗子、玉团儿，那些年岁相仿的女孩子一般索问）赛罕，我阿玛也送你花了，是吗？然后，你就骑着骆驼，来到了这里。
（只是那时的小海惜尚且不知，这样的问题，对于新迎进门的王府福晋，与她年幼的庶女来讲，到底有着何种意味？）

噢~【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仿佛得知甚么高深的技巧。】那就实在太什儿了！
【事实上，什儿的技巧对我来说用处颇多，因京城物候与草原殊异颇多，生活富足，无论我遇上甚么都觉得新奇，也正如她所言，平日里要夸“好”的机会多得数不过来，却只知晓一个干瘪瘪的“好”字，难免觉得词不达意。当下学以致用，正用像她所教授的那样称赞】谢谢你的夸奖，我一定会把汉文学得很什儿的！
我知道你的名字！一个是三点水，一个是竖心旁。【也摊开手掌，并不像小呼恒的一样白嫩，而与世家闺秀的手相比也显得粗糙。草原的赛罕格格虽不用干活，但常年使马鞭与缰绳都难免留下磨损，虎口处覆着薄薄一层茧，却并不在意地于掌心写下“氵”和“忄”给她看。再要写下“赛罕”时明显地顿住，停了半晌才在万般无奈下比划蒙文，指尖逡巡手心留下扭成丝绦一样的痕迹】这个是我，赛罕、的蒙文。汉文就是赛马的赛，罕就是“少、珍贵”的意思。那位西席是这样说的。
【然后什儿同我讲花，我听着，一知半解的。她的话里有春秋，却没有夏冬，有夏天的荷花与冬天的梅花，剩下的两种花则是我完全不熟识的，尽管四季与四花双双对应起来各有一半空白，但我能明白她想说王府里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儿可以观赏，至于那“槐序”“木犀”与“玄英”，承她吉言，希望秋天到来之前我可以明晰它们的含义。】
四季都有花儿看也实在太什儿了！在草原上，能否看见花是一件碰运气的事。花不仅只开在特定的区域，而且还不是年年都有。有一年我的一位朋友也想给姑娘送花，我便在夏天带他去我去年见过花儿的地方采，结果没有，真是可惜，不过最后他送出去一张亲手猎得的狐皮，还是把姑娘娶到了。
【朋友，听到这两个字时我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们已经坐在石凳上，说过了很久的话。但她的问题却使我沉思，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王吗？他没有送过我花，我到这里来之前，见都没见过他呢，是我阿爸接到了皇上的旨意，要把我送到这里来，我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我阿爸了。【失落地，却并不绝望】但是我阿爸叮嘱我，千万不能过流泪的日子，就算想念他也要像在草原上生活一样高高兴兴地想，这样才有我们草原儿女的精神风貌。可是......什儿，真希望你以后可以时时见到你阿玛。
【是了，这便是赛罕格格行事刻意极具草原规矩的缘由，她以这样的方式怀念父亲。】
阿爸亲自给我盖的红盖头，我坐马车来的。【展颜得很快，大约有将父亲的话好好放进心里】但我在路上偷偷掀了盖头，还骑马呢，进城前又坐回马车了——什儿，这可不能告诉你阿玛，我们是朋友我才告诉你的！
我以后会给王送花的，等我找到了合适的花。【也得等到合适的时候，这是我没有说出口的，喜欢、求爱、结亲，还有心意相通，得等到这样的时候，草原的儿女才会愿意献一束花。】

（戏语作真的小福晋欢快起来，这十儿九儿的，便如击石震鱼一般，谱出首俳谐的词曲，听几句也就罢了，没头儿地讲着，任谁都是不耐受的，我连忙岔开旁道，纾声为结，就此制止住了）
正是了！一个水，和一个心。（我又苦挠下颏，眉毛似比那缎子字还要曲折些，府中满汉宾师各一位，适逢年节，通家们的钻营事情又多，不得已学了些法语、东语，却并无此涉猎，呜咽道）这倒比汉文不方便…赛罕，比珍贵还要珍贵，无论在哪里，都是很好的意思。
（花草在什儿手下翻新，不一会穗子成精，牢牢圈系住小手指，成为了一件春天的约束）
王府里很好，即便是不应时的花儿，亦有京市的衙门大官争列送上门来，你可以来到这里，就一定是运数最好的人！（又很大方地）如果你的姐姐，你那会猎狐的朋友也来作客，什儿可以送给他们许多的。
（但听她娓娓道来，说不上是酸的、苦的心绪杂淆着，而在这须臾时候，居然还可以抽空羡慕起那个收到白狐皮的女孩，一个会猎狐的青年谁不喜欢呢！我看看天，又看看溺在回忆之海的赛罕，十分诚恳地）你想你阿爸了。
（自小寸步不离京城和安王府的海惜格格，就不要奢望她方寸之内，可以容下怀亲之情、离乡之苦，我拍拍她的肩，像从红色树叶里钻出来的变色蛇，趁她愁结方解，以饱满的精神，“阴险”地谏言着）时刻可以见到阿玛也不一定总是好事。
（眼珠子狡黠一转，我一脚踹开身边的土坑，正如同从她那绵延的心绪里破开一道口子）你该想想，阿玛不在，我们或许可以作些什么原先不可以的事情，掀盖头！这就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我当然很想我阿爸，他是鄂尔多斯有史以来长得最好看、有一颗最仁慈的心、最有智慧的王，也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小女孩对王父的崇拜之情尽在言语之间。若非如此，若非王的嘱托，赛罕格格未必肯情愿嫁到京城来。】等我以后学好了画画，就让你看看他的画像。
【人们总是身在福中却不自知。我自草原远道而来成为觉罗之妇，因而无诏永不得回乡，何况我热爱草原，我的阿爸也待我善极，以这样的身份便有些难以理解本身便是觉罗宗姬，无诏也永不得离京的她所言“不一定总是好事”】为什么要这样想？你阿玛待你不好吗？
【随后，小姑娘才半遮半掩地承认缘由——“可以作些什么原先不可以的事情”，总之是为一句“自由”，才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这样说，与我所认知的王的形象倒有些偏差，我很知道自己在大多数人眼中恐怕只是个从草原来的不知礼数的丫头，该用千条规矩束在高阁里，以免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贻笑大方，来之前我也做好了要被嬷嬷狠狠训导的心理准备。可是王并没有用规矩约束我的行止，反而答应了我很多要求，送我马驹，还允许我学汉文，像我的阿爸一样宽容而亲切，不掩饰地讲，这使我对他的好感倍增。不过也就是赛罕格格一家之言，何况也才短短两个月，对他的了解岂会多过自小生活在他身边的女儿，这让我对王充满好奇。】
什儿，你眼里的阿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会很严格、用很多规矩来约束你、告诉你这个也不可以、那个也不可以，他会这样吗？

（这时日已三竿，院舍各处的鸟兽都醒着，仔细听取少格格的答复，我也笑，心道这何不正是一个教予赛罕远离、背叛的好时机？蒙古人性子刚强，若把这里违拗天性的一切大肆声张，那么她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朵永远镶嵌在南苑锡环儿上的仿真花，俟露水干了、花香散了，仍要在旦夕更迭里默数百刻）
我阿玛，（被迟疑声出卖，海惜的心思浮波而上，音声由喑转亮，这其中恐怕只是弹指工夫）他也确实是好看、仁慈、智慧的人。
（心中悲嗟，只道完了，可要让我嘴里说出一些违背真心，违背道义，甚至违背真理的事，更是如受煎心之惔，莫有能抵消散尽的，且说安亲王那人，绝非是有拔山之力、盖世之气，是个能教风云改色、日月无光的大人物，如稳格格常说的，他实在是个普通人，爱作一些平庸的自陈诗，喜欢食肆里最常见的茶点，不会凫水，酒量也奇差……便是如此，也不可否认，他是个甘从高台走下，不必使人疲倦、辛苦地仰望着的王爷，这种纯净的高贵、琐碎的真实足以使什儿觉得天然可靠，在超越王室的虚影与光之后，重建出堵实而有力的父亲的形象。在那之后，我又像是在为自己打圆场，勉强而刻意地说着）只是什儿现在还是很小的，只见过一小片天，哪里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最呢？
（我又笑嘻嘻地，伸手过去拨弄她那珠子串，却扑了个空，只摇摇头道）阿玛兴许不会，但礼仪道德、宗法君权，这些会，我们的身后，总是站着这些。（人不可以失去方圆规矩，这一定义早已教百家辩驳，不必作无谓抵抗，而人总更爱把目光放在残缺的一面，必要两全其美、花好月圆，正如赛罕丢失了她的家乡，我也不可以难享用完整的自由，如此执意起来，便难得自在。我将身跳下，提议着）
走吧，赛罕福晋，我们去集市，我来告诉你究竟可以作哪些事！

（这时日已三竿，院舍各处的鸟兽都醒着，仔细听取少格格的答复，我也笑，心道这何不正是一个教予赛罕远离、背叛的好时机？蒙古人性子刚强，若把这里违拗天性的一切大肆声张，那么她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朵永远镶嵌在南苑锡环儿上的仿真花，俟露水干了、花香散了，仍要在旦夕更迭里默数百刻）
我阿玛，（被迟疑声出卖，海惜的心思浮波而上，音声由喑转亮，这其中恐怕只是弹指工夫）他也确实是好看、仁慈、智慧的人。
（心中悲嗟，只道完了，可要让我嘴里说出一些违背真心，违背道义，甚至违背真理的事，更是如受煎心之惔，莫有能抵消散尽的，且说安亲王那人，绝非是有拔山之力、盖世之气，是个能教风云改色、日月无光的大人物，如稳格格常说的，他实在是个普通人，爱作一些平庸的自陈诗，喜欢食肆里最常见的茶点，不会凫水，酒量也奇差……便是如此，也不可否认，他是个甘从高台走下，不必使人疲倦、辛苦地仰望着的王爷，这种纯净的高贵、琐碎的真实足以使什儿觉得天然可靠，在超越王室的虚影与光之后，重建出堵实而有力的父亲的形象。在那之后，我又像是在为自己打圆场，勉强而刻意地说着）只是什儿现在还是很小的，只见过一小片天，哪里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最呢？
（我又笑嘻嘻地，伸手过去拨弄她那珠子串，却扑了个空，只摇摇头道）阿玛兴许不会，但礼仪道德、宗法君权，这些会，我们的身后，总是站着这些。（人不可以失去方圆规矩，这一定义早已教百家辩驳，不必作无谓抵抗，而人总更爱把目光放在残缺的一面，必要两全其美、花好月圆，正如赛罕丢失了她的家乡，我也不可以难享用完整的自由，如此执意起来，便难得自在。我将身跳下，提议着）
走吧，赛罕福晋，我们去集市，我来告诉你究竟可以作哪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