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寒地冻的正月，九已数到化雪的时日，也仍驱不散彻骨凛冽的寒风。一件棉坎肩，再裹上对襟红袄，对着镜前臃肿的自己一瞧，都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即便如此，仍是在推开门后又被寒气逼了回去，披上一件及地大氅。】
【小赫舍里这身装束实在不宜上街，倒十足像个福气娃娃，胖鼓鼓的，将纤瘦的身形藏得严严实实。呼出的热气蒸腾在羽睫，形成细密的水珠，望着往来不绝的人群，想着今儿要扎一盏什么样儿的花灯，再买上一支糖葫芦。】
【但念头一转，就被热腾腾的烤红薯引去了注意。踮着脚尖儿，钻过熙攘的人群，径直往香味的来源处去。笑声清脆，又搓了搓冰凉的小手】老人家，这烤红薯怎么卖呀？
……
【未及回应，倒一股人潮涌动的窸窣声自远处传来，原是官兵骑着马逼退百姓，直要在这拥挤的集市让出一条清净来。随着人流挤到旁处，便再也寻不见那热腾腾、香喷喷的烤红薯了。倒是转头见故人。】
靖世哥哥，你也来赶集呀？
【用词颇有些滑稽，却侧耳听他对算卦先生讲，而后一揽披风，掩着嘴银铃般笑起来】你且小声些罢，隔墙有耳，教那车上的大人们听见了，没得要给你长长教训。
【人们都好奇地往那处张望，唯有我二人毫不在意，仅望着彼此，想到方才错失的烤红薯，又害得眉心一蹙】
不过，他们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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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中武十四年正月十五】
【今冬雪势连绵，自腊月二十八至今，无一日不在下雪，而下在地上的雪，也无一日能全数消融。节下喜气再浓，也冲不淡北国的寒气，就连极远处曾浴日而立、辉煌灿烂的帝阍，如今也笼上了一层暗淡枯寂的雪色。】
【或因寒坼之势迫人，自捷步出巷以来，两手便始终紧抄在棉衣袖口里，游荡张望半刻，忽闻十三棒锣声平地而来，原本分散零乱的人群便即刻退避至道路两侧，唯恐触怒了从天而降的勋戚贵人——说话工夫，那两顶挂帷子的四抬绿呢大轿已连轿而至，观之便如两只招摇过市的巨大王（和谐）八。官场等级森严，大小官吏之待遇也天差地别，此等架势，只能是两个入了阁拜了相的一品当朝驾临。轿中之人擢高科、登显仕，连抬轿的轿夫都与有荣焉。思绪至此，身形已随拥挤不休的人群后退数步，直至后腰抵在一个算命摊前，方勉强在熙攘的人流中止步，如一叶小舟孤悬于大海之间。】
【这一挤一站，目光便自然而然移到了这张算命摊前。抬头看了眼算命先生身后的旗幡，左边是“乐天知命故不忧”，右边则是司空见惯的“铁口直断”，每个字都写得龙飞凤舞，仿佛题字摆摊之人真有通神之能。将几个字默念一遍，忽然低声对摊前须发尽白的老者道】
这满街的人，竟全要为他两人让道。你，【一指长街正中的绿呢大轿，语气毫不谦逊】帮我算算他们几时哭叹黄犬，马失前蹄。

【其时雪势转急，浓重的天色再度自玄穹间覆压而下，一切被掩覆在寒霜中的琼枝与雕栏便像极了燎原烈火过后破败衰朽的寒灰。既生于登仕宦游之家，便自知凤池沆瀣险恶，刻下闻她后话，只顺势望了眼轿前自纷纷黔首的缝隙间漏出的绀袍长襟，眼中轻蔑之意尽现】
前面那顶轿子里，坐的是入京述职的云贵总督陈三省，他的女婿昨日就在这条街上纵奴杀人。为恶者逍遥法外，死者的血亲还要登门向他请罪，实在令人齿冷。【将两臂往胸前一抱，又抬首接道】后面那顶轿子是礼部的汉尚书张兴继，直隶大旱那年，他为了生个儿子，一口气娶了十七房小妾，最小的才十一岁。算算辈分，他当年还是你爷爷的门生。
【目光自少女净如游云的玉容前掠过，似并未发现她惊世倾城的颜色】
这些庸官，要么荒于酒色，要么怠于政事，如何治国安民？【极自然地向身后的算卦桌上一靠，声音又朗然几分】要是他们都像你爷爷那样清廉端贞，天下便可盼大同了。
【话音弗落，忽见一名红顶青袍的胥吏向我二人一指，一声意料之外的“拿住他们！”过后，几名持刀而立的亲兵已如鲸涛般拨开人群，急遽地向我与莺莺涌来。见此情状，当下也来不及再同她讲述陈、张二人的丰功伟绩，紧攥其臂便向巷中急奔】
快跑！

【我与靖世哥哥自幼的情谊，尚要追溯到总角之时，所以刻下自然毫不陌生，也不害怕的听他一番高谈阔论，全然不觉隔墙有耳，早被人听去了端倪。自幼便惯爱听他讲故事，听得入迷了，连他鼻尖落了片雪都不觉，盯着看的久了，才发现那鹅毛已化成了水珠，春纤一抬想去帮忙，又被厚重的披风掣肘。】
【同他说着话，便闻那处喊声分明冲我二人而来。一时慌神不知所措之际，手腕已然被其不算温柔地握住，再便是一个趔趄，被动的同他朝外跑，此时才暗暗悔起今日穿着实在厚重，跑起来十足的笨拙，活像个泥塑里的福娃娃。】
【二人一前一后转进巷角，纷扰也被落在身后。呵着气平复呼吸，一璧抬眸睨他】
靖世哥哥，累死我了！
【手抚着胸口故作顺气，是从前同祖父学来的招数，现下正当是小大人的做派】说来也不必这样急的，你我又没说什么不该说的。怕他们做什么？
【杏眼扑朔着，粉颊也因奔跑而染上绯红】再不济，还有爷爷可以来救我们嘛。

莺莺，这条道难走，你要是跑不动了，我背着你跑！
【二人年岁尚小，即使生于诗书鼎食之家，目下亦未被所谓男女之防掣肘，就连身侧这名修姿亭亭的闺秀，竟也不见半分忸怩造作之态，端然大方一如往日。携手疾奔片晌，她那张历落天真如浴朝露的芙蓉面上已浮出了几分红晕，但一众追兵仍在身后，实无良机令她喘息半分，直至转入一条全无人迹的深巷，一场横生的风波才暂告终结。】
封口塞听，道路以目，【抬手一抹鼻下，一时急怒难止】敢做却畏人言，姥姥！
【一生抱善嫉恶，自看不惯陈、张等辈行径。一句不合身份的粗话出口，胸中愤郁之意终于稍见平复，当下顺势往宿泊于灰巷青苔边的一辆旧木车上一靠，脱口却是赞叹之词】
你爷爷清持忠正，从不阿谀权贵，自然与这等奸恶国贼势不两立。陈三省、张兴继气焰再盛，也准得闻风丧胆。我要是当了你爷爷那样的官，必帮今上惩治庸吏、攘除奸凶。
【想至此处，胸中未假盘算，忽又一拍大腿道】
对啊！你爷爷是都察院的大官，又是哪个亲王郡王的师傅，料理个陈、张之辈，还不是小菜一碟？咱们不如请他老人家出马，像剿匪一样剿了这帮朽木蠹虫，替老百姓们出口恶气！

莺莺，这条道难走，你要是跑不动了，我背着你跑！
【二人年岁尚小，即使生于诗书鼎食之家，目下亦未被所谓男女之防掣肘，就连身侧这名修姿亭亭的闺秀，竟也不见半分忸怩造作之态，端然大方一如往日。携手疾奔片晌，她那张历落天真如浴朝露的芙蓉面上已浮出了几分红晕，但一众追兵仍在身后，实无良机令她喘息半分，直至转入一条全无人迹的深巷，一场横生的风波才暂告终结。】
封口塞听，道路以目，【抬手一抹鼻下，一时急怒难止】敢做却畏人言，姥姥！
【一生抱善嫉恶，自看不惯陈、张等辈行径。一句不合身份的粗话出口，胸中愤郁之意终于稍见平复，当下顺势往宿泊于灰巷青苔边的一辆旧木车上一靠，脱口却是赞叹之词】
你爷爷清持忠正，从不阿谀权贵，自然与这等奸恶国（和谐）贼势不两立。陈三省、张兴继气焰再盛，也准得闻风丧胆。我要是当了你爷爷那样的官，必帮今（和谐）上惩治庸吏、攘除奸凶。
【想至此处，胸中未假盘算，忽又一拍大腿道】
对啊！你爷爷是都察院的大官，又是哪个亲王郡王的师傅，料理个陈、张之辈，还不是小菜一碟？咱们不如请他老人家出马，像剿匪一样剿了这帮朽木蠹虫，替老百姓们出口恶气！

莺莺，这条道难走，你要是跑不动了，我背着你跑！
【二人年岁尚小，即使生于诗书鼎食之家，目下亦未被所谓男女之防掣肘，就连身侧这名修姿亭亭的闺秀，竟也不见半分忸怩造作之态，端然大方一如往日。携手疾奔片晌，她那张历落天真如浴朝露的芙蓉面上已浮出了几分红晕，但一众追兵仍在身后，实无良机令她喘息半分，直至转入一条全无人迹的深巷，一场横生的风波才暂告终结。】
封口塞听，道路以目，【抬手一抹鼻下，一时急怒难止】敢做却畏人言，姥姥！
【一生抱善嫉恶，自看不惯陈、张等辈行径。一句不合身份的粗话出口，胸中愤郁之意终于稍见平复，当下顺势往宿泊于灰巷青苔边的一辆旧木车上一靠，脱口却是赞叹之词】
你爷爷清持忠正，从不阿谀权贵，自然与这等奸恶国（和谐）贼势不两立。陈三省、张兴继气焰再盛，也准得闻风丧胆。我要是当了你爷爷那样的官，必帮今（和谐）上惩治庸吏、攘除奸凶。
【想至此处，胸中未假盘算，忽又一拍大腿道】
对啊！你爷爷是都察院的大(河蟹)官，又是哪个亲王郡王的师傅，料理个陈、张之辈，还不是小菜一碟？咱们不如请他老人家出马，像剿匪一样剿了这帮朽木蠹虫，替老百姓们出口恶气！

哥哥，你小声点儿罢！
【到底不过是个女娘，嘴上爷爷高、爷爷低，真若是惹了事也要苦恼难办的。踮了踮脚几乎要去用手指捂他的嘴，又到底碍于男女有别，又瘪瘪唇低下身去，站直在他身边时，刚好到他肩头，得仰着点儿下颌才能瞧见他的双眼。】
爷爷虽在都察院身兼要职，却也不是能为你我解决这等小事的。依我看，咱们还是别管这等闲事了罢。
【眸光烁烁地朝他望去一眼，呼出的白气晶莹凝在眼睫，唇角也弯着】不过，若有一日哥哥成了那等要职，倒可以替百姓一解恶气。
【双手交叠着握在一起，低首又去瞧，多少有些少女不值一提的心事藏在里面】毕竟，都是因为他们，我那马上出炉的烤红薯都没吃到。

【巷中积雪颇深，两列如覆重云的纯白屋瓦自二人头顶一直延伸至目力尽处，在煌赫日光的悬照下，便仿佛两道极指天穹的金镜。陈、张二人为患已久，如今攘奸成策已定，岂料她却不肯屈尊玉成，还提什么“若有一日”，一时自然颇有失望之感】
小事？【头一抬，颇诧异地看着她】民膏蓄妾、纵奴杀人，你管这叫小事？
【前情尚在心头，叙至为官之事，一时又生遐思】
我不行，我就不是那当官的料。你看，当世倜傥非常之人，纵有伊吕之能，一旦不得其主，也只得僵死于山阿之间，可若为明主，又哪能看得上我？再说了，【扶她往石阶上坐下，再度开口时，竟顺势生出了几分壮志将酬的豪情】我去当大侠，也可以为百姓一解恶气！

【年轻的族女不谙世事，自不会懂得刻下眼前人义愤填膺从何而来，全心心念念那未能吃到的烤红薯。但当下被其一驳，也似真的若有所思，垂眸抿着嘴忖了片刻，才抬首莞尔】
莺莺到底是姑娘，怎好同爷爷说起此事呢？不若下次你来府中作客时陪爷爷下盘棋，也可顺势将此二人的卑劣行径告知。爷爷想必不会坐视不管。
【敛着狐毛大氅往一侧入座，才聆他一番豪言壮语，蜷起的身子刚好被大氅悉数裹住，避去雪粒子与寒气，眼波也澄澈】
单是想想哥哥成了大侠的样子扬善惩恶，便足够意气风发了！
【单手隔着毛领托腮，下颌也藏在衣领里，显得脸儿圆圆】到时候哥哥就带我骑马吧！坐在大侠的马背上，再寻一块薄纱遮面。
【像模像样的拽过衣领蒙住半张脸，藏在里头的嘴咯咯笑，只剩一双弯弯的笑眼瞧他】我是不是也像一位侠女？

【一生以济世淑世自许，为的却不是令世人魂驰神往的所谓弹剑之约、封侯之诺、撼世之功，纵我有饮马翰海之愿，额娘也绝不会让我在这件事上重蹈阿玛的覆辙。曲意怂恿半晌，见她仍不肯松口，刻下亦不再强求，只上下端详她一番，随即面色端凝地接了一句】
不像，【托臂思索片刻，忽然颇卖力地自她身后一树寒松上折下一枝，便应覆边向她手中一递】你只拿东西蒙着脸，看着像个贼人，多一把剑才像侠女。
【前话甫止，便闻一阵轻如霰雪的叫卖声随朔风一道飘入巷中，再度折返时，手中已多了半个热气如烟的烤红薯。泛着朱红色的金黄果实褪去外皮，在寒霜白雪中竟显得格外艳明】
这个给你！谁能想到，堂堂高门宗女、仗剑女侠，竟馋一块没油水没肉的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