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边陲小镇的潜伏者
几经辗转,我们最终到了云南省的一个边境小镇。小镇靠近缅甸国境,方圆大约不到10平方公里,坐落于宽阔山谷内的一片平地。一条不到4米宽的旧柏油路东西方向贯穿了整个小镇,其他的路,大多是一些南北方向的狭窄石子路或者泥泞的土路。小镇南北两面的山坡上,多是连绵层叠的梯田,再往上则是成排的防护林和大片大片的墨绿色丛林。
我们到达的这天,下着连绵的雨,小镇的公路被雨水冲刷的干净而清冷,小镇街道两边的民居,大多为上世纪70年代左右修建的二层至三层小楼。青灰色的屋顶笼罩在雨里倒是显得别有味道。而远处的连绵丛林在雨幕中颜色越发朦胧,好似有一片片的雾气在丛林上方飘荡。
当地居民多为景颇族、傣族等少数民族,穿着鲜明的民族服饰,嚼着槟榔站在屋檐下聊着天。当地也有一小部分汉族人,在小镇上经营着小小的蔬果店或杂货铺。此刻他们大多撑开门头的防雨篷布,坐在竹椅上拧着眉头望着一时半会难以放晴的青灰色天空。
小镇上只有一家旅馆,一座青灰色的二层小楼,小楼的表面上爬满了青翠的藤,一块木质招牌上用中缅文字写着“友好旅馆”字样。店主人虽是一位少数民族的老汉,但普通话说的还算清楚,人很憨厚实在。住宿费用很低廉,还可以供应每日的餐饮饭食。我们身上的几千元前可以维持数月的时间,因此,也许我们会像一颗锈迹斑斑的钉子,悄无声息的潜伏在这个寂寥的边境小镇,直到雨季结束。
客房里很干净,因为外面连绵了几天的雨,竹榻略有潮湿。放下行李,我站在窗前,默默凝视着随着飘散的雨线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远方。路上的五六天,一直在货车和小巴士上颠簸摇晃,没有一点休息,精神甚至有些恍惚。一安顿下来,路上的那些心事,便一件件翻腾上来。幸而这偏远的地方中国移动还有信号,我拿起手机翻着未接来电和短信记录,父母、朋友、还有茉莉,我不敢打一个电话或者回复一条短信。这种心情,就像明明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就在眼前,你想哭喊,你想拥抱,你想诉说,却只能默默的咬住嘴唇,瞪着蓄满泪水娥眼眶,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缓缓远了,却也不能伸出手,喊出口。
把手机随手丢在桌上,重重的躺倒在竹榻上,竹榻传来一阵吱呀的呻吟。枕着自己的双臂,缓缓合上眼睛,打算用睡眠暂时驱离灰暗的心情。黑铁块大哥出出进进好几趟,单薄的木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而我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后已经是黄昏,雨仍然没有停。不知道是因为路途劳顿还是竹榻潮湿,浑身的酸疼。我坐起身,听见雨声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乐声,低沉柔和,泛着淡淡的忧伤,有些像长箫的音色。黑铁块大哥在窗口边默默背手而立,小镇的夜晚没有霓虹灯,愈加晦暗的天色衬得黑铁块大哥的背影有些落寞。
黑铁块大哥听见我起身时竹榻嘎吱的声音,似乎是长叹了一口气,把双手撑在窗沿上,叫我一起到窗口醒醒盹儿。我走过去,低头向楼下观望。街道上零星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一队穿着军绿色雨衣的民兵,上臂箍着红袖章,从街道上巡逻而过。中缅边境向来是走私贩毒的重灾区,从街道上随处可见的禁毒防艾提示牌便可以看出。因此民兵巡逻也就显得很正常了,但他们并没有携带枪支等武器,只是扛着一杆青竹做旗杆的红旗。
乐声是楼下传来的,黑铁块大哥告诉我,这种乐器的名字叫“勒绒”,是景颇族的一种传统乐器,竹管做成,类似于成语“滥竽充数”里的竽。勒绒并没有固定的曲调,音域较宽。除了这种忧伤的曲调,“勒绒”还可以发出明快激越的音符。吹奏起来很好听,表现力极为丰富。在欢乐时吹起来,声音优雅,娓娓动听;在烦恼时吹奏它,能消悉解闷:在悲伤时吹奏起来,显得更加凄凉。
我很纳闷儿为什么黑铁块大哥会对这个小镇的风土人情有着如此细腻的认识。黑铁块大哥看到我眼神中闪过的疑惑,对我笑了一下,说道:“你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其实,这种乐器在云南的很多地方都有。但是,我确实以前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
我知道他还会说下去,也不打断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眼神投向远处昏暗的远山轮廓。黑铁块大哥收起笑眯眯的表情,缓缓讲出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