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我三岁起开始跟着师父学戏。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那个院子里。
生父母没有踪迹。师父不说,我也不去追问。
师父只是常抚着我的脑袋说,看戏的人越来越少,以后你的路怎么个走法,为师定不了,看你的造化了。
师父说我自初见时便俊秀可人,便一直唤我,俊秀。
【壹】
那年我十岁,尚未上过戏台,只是师父说过,俊秀儿有灵气,我舍不得,舍不得。
那日我依旧早早起来,挑来水装满水缸,搬起一叠砖,到场院的边角将砖摆开,拿大顶。
鸽哨声一声声响,我顶着眩晕感继续练基本功。
侧厅门一开,兄弟们鱼贯而出。正厅门也开了,兄弟们转身问师父好,师父点头,走到我身边,他说,俊秀,不是让你不要再练了么,京剧这条路,越来越不好走,你这是何苦。
我还未答话,大院的门却被拍得砰砰响。师传去开了门,纷杂的步子绕过影墙,师父身子一僵便迎上去,说,哟,郑老爷您来得可真早,您看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佝偻的身影让人心酸,我突然手上使不上劲儿,差点倒下来。
那个长衫马褂却修着短发的男人大腹便便,他说金老,我不过先来看看,你知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跟国军做生意,得挑两个好娃子啊。
师父应着,明白,明白,郑老爷您看着挑,挑中了尽管带走,您挑中了孩子,是孩子的福分。
鸽哨响起来,又是一阵眩晕。我闭了眼。从小就受不了这个声响。
听着有步子踏过来,我睁开眼,两双澄亮的皮鞋落在眼前,我抬头,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脸。年少时的他,皮肤白皙是有钱人家娇生惯养出的细致漂亮,眼角上扬是天生富贵的傲然霸气。
他开口问我,你叫什么。
俊秀。我答他。
他回头问旁边的少年,有天,你看他可以吧。
旁边那个少年比他略矮,他说,少爷,你定吧。
好。他点头,又说,有天,你去告诉我爸,我要这个,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