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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交响曲》BY 奥尔菲斯(坑啊!)  
 一 回忆之河 

  当卡妙透过明亮的窗玻璃,将目光投射到窗外那苍郁高远的蓝天时,他常常能回忆起以前的很多往事。没有什么能比那场战争更让人值得回忆,而同样也没有什么能比那场战争更让人痛恨与诅咒。 
  那是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每寸空气里都飘荡着硝烟的气息,灰色的天空时不时地飘下雪花来。然而那又是个用鲜血与白骨,死亡与生存,正义与邪恶,荣耀与尊严……以及等等所有能够描述人类历史的名词与形容词堆砌而成的年代,当基座上的鲜血开始凝固的时候,上方就会流淌下新的热血来。 
  那是个永远值得回忆的年代。 

  卡妙•札良诺维奇•瓦达列伊斯基于1920年生于苏联的弗拉基米尔市,那是一个位于莫斯科以东不远的安静的小城市,有着红墙白瓦与冷清的街道。他父亲是当地一个小诊所里不得志的外科医生,而母亲是个长笛手,父母都想叫他继承自己的事业,于是他们在刚满月的卡妙面前放上一把手术刀(当然刀刃被细心地包好了)和一枝玩具长笛,让孩子自己选择。 
  可没料到这个小小的孩子左手拿起了手术刀,右手却抓起了玩具长笛。 
  十八年后的1938年夏天,卡妙考入列宁格勒巴甫洛夫医科大学,带着他心爱的长笛与厚厚一摞医学书籍来到这个陌生而美丽的城市。那个时候涅瓦河的水波明净而透亮,倒映着苍郁高远的蓝天,圣依撒大教堂的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卡妙觉得这座城市到处都充满着艺术的气息,来到这里更正确的选择似乎是学习艺术而不是学医,然而他已经选择了学医的道路,就无法再更改了。 
  人生是可以选择的,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不可能在选择了以后再退回到原先那个分岔点去。 
  很多的东西,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无法寻回,你失去了就将永远失去。 
  那个时候的卡妙才刚满十八岁,在他眼中整个世界似乎都是美丽的,他想在这里学好医术,然后去挽救无数病人的生命。 
  十八岁的少年,还远没有到梦想破灭的年龄。 

  他在这里很努力地学习着,教室和图书馆成了他流连的地方,每当夕阳将芬兰湾染成一片金红的时候,他就会靠在宿舍的窗边吹着他心爱的长笛,闪亮的笛身在夕阳下宛如黄金铸成一般。 
  清灵的音符在黄昏的列宁格勒上空飘荡着,从波罗的海上吹来的风带着海洋的气息,扬起他墨绿色的长发。 
  虽然1938年的欧洲已经开始在纳粹战争机器的开动下颤抖,但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那个1933年上台的德国元首会给欧洲乃至整个世界带来如此巨大的灾难。 
  就算是当时最悲观的人,也只不过认为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延续罢了。 
  而事实上,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欧洲造成的创伤远超过一战。 

  当1939年九月一日纳粹德国入侵波兰时,卡妙正准备开始他大学二年级的学习生涯。对他来说战争似乎是很遥远的东西,就算德军打到了苏波边境,距离他所在的地方也还是有一千公里以上。 
  他依旧每天在宿舍、教室、实验室,以及图书馆之间来回奔波,继续着他的学业,黄昏时他的同学也依旧能听到那优美的笛声,阳光在硬质真银的笛身上一晃而过,绚烂的金红在笛梢擦出明亮的火花来。 
  虽然卡妙也不是没有想过战争有一天会降临,但他期待着至少等他完成了大学的学业再说,这样他所学的知识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他不喜欢战争,但如果战争真的降临,他也一样不会逃避。 
  只可惜战争的脚步不会因为他的期待而有所延迟,1941年6月22日,距离他大学三年级的暑假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时,德军全面入侵苏联。 
  从那一刻他的命运已经被注定。 

  战争仿佛插上了风神的翅膀般,在一夜之间就从迷雾笼罩的英伦三岛转到了空旷苍茫的俄罗斯原野,国境线这种东西在战争中简直比菜场里的白菜还廉价,或者说比夏日里的雪花更脆弱。 
  就看你喜欢哪一种比喻。 
  被践踏的不光是国家的尊严和领土完整,任何战争所摧毁的都远不止这些,有时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给一个国家造成的痛苦与伤害在今后的几十年都无法消除。而在1941年夏天时,卡妙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一点。 



1楼2006-01-26 02:17回复
     
     
      
     作者: 143.167.177.*  2005-6-29 19:22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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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第七交响曲》BY 奥尔菲斯(坑啊!)  
       而他之所以留在了列宁格勒,一方面是由于德军进军的速度太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将列宁格勒全城包围,大批的非军事人员都来不及撤离;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不愿意离开这里,而这似乎是没有理由的,卡妙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做出了这个决定。 
      但这个决定,他今生今世都没有后悔过。 

    注:卡妙的名字里,“札良诺维奇”来自于俄语的заря(读音接近于“札lia”),意思是“曙光”,而“瓦达列伊斯基”则来自于俄语的водолей(读音近似“瓦达列伊”),意思是“水瓶座”。 


    二 人生速写簿 

      列宁格勒是座美丽的城市,在城内静静流淌而过的涅瓦河仿佛明镜般倒映着湛蓝的天空,两岸青灰色的房屋和高耸而起的教堂金顶疏疏落落,沿着涅瓦河画出了一道最美的风景线。 
      卡妙觉得被北纬六十度纬线穿过的地方,没有什么城市能比列宁格勒更美。 
      不,不光是因为风景,更因为其中浓厚的文化气息。 
      这里是普希金、帕斯捷尔纳克、莱蒙托夫、勃洛克、马雅可夫斯基、叶赛宁、阿赫玛托娃等诗歌天才的城市,是罗蒙诺索夫规范、改革了俄罗斯文字和诗体的地方。在这里门捷列夫发明了化学元素周期表,巴甫洛夫在这里的研究成果获得了诺贝尔奖。 
      这里是列宾画笔下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诞生的地方,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白夜》的静谧世界。在这里,柴可夫斯基笔下圣洁的白天鹅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翩翩起舞,果戈理会向你静静讲述《彼得堡的故事》…… 
      这是一颗北极圈上的明珠,是人类文化与艺术的瑰宝,每一个苏联人都为之骄傲。 
      任何人都无法抹去她的美丽,无论是德国人还是白俄军队,或者是其他的饱含敌意的人。因为就算从地球上彻底让她消失,她的美丽还是能永远留在每个人的心中。 
      然而如今这城市已经残破不堪,宛如饱受病痛折磨的身躯在木床上痛苦地挣扎,涅瓦河悲伤的水波在窗外流过,卡妙静静地看着它。 
      隐隐的炮声从远处传来,听起来格外不真实。 
      那是1941年的8月17日,距离德军完全封锁列宁格勒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卡妙认识了沙加•布达诺维奇•杰瓦耶夫,后者于1919年生于当时还被称为彼得格勒的列宁格勒,是一位东正教教堂的年轻神父,满头的金发似乎比阳光更耀眼,只是他那双与苍穹同色的碧蓝瞳孔中有着卡妙读不懂的东西,唇边永远是一缕高深莫测的表情,刚好介于凌然与微笑之间。 
      “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并不表示它不存在。”这是沙加在不经意中,对着卡妙说出的话。 
      在那个时候卡妙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他不出生在列宁格勒,而很多时候真相只能存在于黑夜的暗影中。 
      德军的炮火无疑是比太阳更为明亮耀眼的存在,在这样的一片眩光中人们根本无法看见天穹中的星辰。 
      而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太过漫长的时间。 

      卡妙很意外地发现沙加是一名单簧管的演奏好手,那枝乌木的单簧管在他手中竟能有着无数变化,经他之口吹出来的莫扎特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第二乐章几乎能让石像落泪。 
      而沙加那白皙精致的脸颊上却找不到什么悲伤或喜悦的神情,按照他的说法就是:“我早已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上帝,包括哭泣与微笑的权利。” 
      卡妙觉得这近乎荒谬,然而他再也无法从沙加口中知道更多的关于沙加自己的东西了,幸好他们还有音乐这一项共同的语言,不然卡妙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与沙加交流。 
      多年后卡妙回忆起沙加时他才能明白沙加当年那句话的意思,但所有的人早就无法再开口了。 
      太阳落山,有时候也未必能望得见星辰。 
    


    2楼2006-01-26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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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17:5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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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间奏曲 

        1941年10月的列宁格勒,天气正一天天地凉下来,灰色的天空下涅瓦河荡着黯淡的水波,芬兰湾上迷雾飘荡,素洁如晨曦女神的面纱。 
        彼得保罗要塞里教堂的金顶直刺云霄,仿佛是战士手中锋利的长剑般。同样金色的影子倒映在涅瓦河中,粼粼水波在微风中泛起涟漪。 
        但身在前线的卡妙是看不到这些美丽的景象的,每天他看见的只是数不清的伤员,以及各种武器所造成的各种伤口。救护所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那是鲜血,药品,消毒剂,还有那些军人身上的硝烟味和体臭,混成了这种前线救护所里特有的气息。 
        他的责任只有一条——救死扶伤,除此无他。至于前线到底是德军占了优势,还是苏军又打退敌人的一次进攻,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他关心的是药品与其他辅助设施的充足齐全与否,以及那些伤员的妥善安置问题。因为一些受伤较重的战士在经过他们这里的简单处理后,得送到后方的列宁格勒市区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治疗,这个时候就要派人把这些重伤员通过连接前线与后方的小道送走。 
        而救护所的简易病房里的都是些轻伤号,包括昨天送来的那个米罗。 

        有时候卡妙会忍不住在心里抱怨那些德国人为什么打伤的不是米罗的左手?至少他就没法再抱着他那支圆号成天在病房里开现场音乐会了。 
        那天卡妙隐隐听得一阵高声的大笑和喧哗声从后面的病房传了出来,另外还有近乎荒腔走板的圆号声。卡妙能听出那是德国的国歌《德意志高于一切》,可已经被米罗改得面目全非,而且每吹完一句都要在后面加上几个花哨的装饰音和小三和弦的上行琶音。 
        每当这时那些轻伤员就会爆发出一阵狂笑声和口哨声,外加此起彼伏的掌声,听起来热闹无比。 
        卡妙觉得应该让他们安静一会,可是他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上等兵拖了进去,只见那个圆脸的小个子上等兵对着他笑嘻嘻地道:“瓦达列伊斯基医生,能不能给我们几片用旧的手术刀片?步枪上的刺刀太大了……” 
        卡妙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您要手术刀片做什么?” 
        那个小个子转身从病床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张白纸来,上面潦草地涂了一个人的漫画肖像,虽然只有寥寥数笔,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就是现在的德国元首。 
        “哪,我们准备拿这个家伙来练飞镖,不过没有趁手的东西……” 
        “……只要你们安静点,我会给你们手术刀片的。”卡妙望着米罗手中锃亮的圆号。 

        于是那间病房的一面墙上挂上了一块木板,上面钉着那位德国元首的漫画尊容,没到一天的工夫那张肖像上已经全是洞,不仔细看还当真看不出那到底是谁。 
        而且已经开始有人在为飞镖的准头打赌,不过赌注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如射中“元首”的左眼可以得到一支烟,射中嘴巴则是半块巧克力…… 
        在“元首”对面的墙上则挂着斯大林的肖像,白桦木制成的相框落了些灰,看上去有点暗,不过这并不影响画中那位领袖的容貌。与希特勒的漫画肖像这么面对面地挂着,似乎别有一种特殊的讽刺味道。 
        米罗的病床正好在斯大林画像的斜对面,他头部右上方就是那张希特勒的漫画,每当他的病友们在那里射飞镖的时候他就会坐在自己床上,抱着圆号端详斯大林的肖像。 
        一丝别人无法解读的黯然神色隐藏在了戏谑的深蓝色目光下面,随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日历翻开那年十月的第二个星期时,冬天的第一场雪光临了这片北国的辽阔原野。 

        于是在这样一个飘着雪的冬日里,穆拿着自己和沙加的配给证,去街角的食品供给站领取每日的面包——每人仅有250克而已,而且听说面包的配给有进一步下降的可能。 
        冰凉的硬面包拿在手里似乎一点分量都没有,但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面包放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毕竟这是他和沙加两个人一天的食物。沙加因为要替一所小学里三十九名死于德军空袭的孩子做弥撒而无法腾出时间,所以就将这一切委托给了他最好的朋友。 
        当穆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觉得有一双大眼睛在屋檐的阴影下看着他。 
        他将自己的视线转向那双眼睛,于是就看到一个瘦小的孩子裹着单薄而肮脏的外套,抱着膝盖瑟缩着坐在屋檐下。原本清秀的小脸上有些污迹,满头凌乱的红褐色短发,那双孩童特有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穆。 
        “怎么了?你的父母呢?”穆蹲下身去看着这个好象流浪儿似的孩子。 
        “……那个……先生……能不能把您的……您的面包给我一点?一点点就好……”孩子的声音怯怯的,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你应该也有配给证啊……为什么不去领面包呢?” 
        “我的……没有了……烧掉了……”孩子开始啜泣起来,将脸埋进了手臂里。 
        穆看了看这个孩子,忽然叹息一声:“跟我来吧。” 

        回到沙加任职的那所小教堂后,穆将自己的面包分了一半给那个孩子,而孩子显然是饿坏了,如果不是穆及时地递给他一杯水,他很有可能会被面包噎死。 
        “对了,你的父母在哪里?等会我把你送回家去……”穆说到这里就无法再说下去,因为孩子垂下了他的头,低声说道:“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穆了解到,这孩子从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在医院的门口,然后被送到列宁格勒的一家孤儿院里。本来孤儿院里的孩子也每人都有一张配给证,但三天前德军的一场轰炸将那所孤儿院彻底夷为平地,而这个孩子是少数的幸存者之一。 
        他的配给证在他慌乱地跑向防空洞时,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然后毁于那场空袭造成的大火。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穆问道。 
        “我叫……贵鬼,没有父称和姓氏……” 
        穆正要开口,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清澈幽远的声音:“这个样子是不能照顾孩子的,穆。想要让他幸福,首先要做到的是让他活下去。” 
        一头淡青色的长发卷着雪花飞扬在空中,周围似乎还残留着冬的气息,然而那种气息却是带着一丝清冷与三分锐利,从那人的一双妃色瞳孔后面冷冷地透出来。 
        那是穆的老师,也是列宁格勒广播交响乐团的指挥,史昂•兹维斯塔诺维奇•欧维诺夫。 

      注:史昂的名字里,“兹维斯塔诺维奇”来自于俄语的звезда,意思是“星”,“欧维诺夫”的意思与穆的名字里一样,是“白羊座”。 



      到最后,苏联最高法院所能还给他们的亲人的,也只是一张薄薄的白纸,上面写着一行苍白的姓名,仅此而已。 

      或者还有一件附赠品,那就是亲人们对他们永恒的怀念


      4楼2006-01-26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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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F大调的奏鸣曲》 

          历史之轮永不停息地旋转,虽然缓慢,但却容不得半点停滞与迟疑,它无情地碾压过一切悲欢离合,身后留下长长的染血辙印。 

          也许没有几个人能说出1937年的6月22日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就算是熟知历史的学者也可能只会咕哝一句:四年后的那天,纳粹德国突袭苏联。可对于住在列宁格勒市滨海大道39号的撒加·察里耶维奇·布里兹涅茨和加隆·察里耶维奇·布里兹涅茨来说,那一天却是他们永生难忘的日子。 
          那一年的6月22日,他们才过完自己的19岁生日不久。 
          这座有着“北极圈上的明珠”美誉的城市迎来了她一年中最美丽的时节,被漫长严寒的冬季弄得一片萧瑟的各种植物,现在也早已是浓绿满枝。与地球上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因为靠近北极圈的缘故,这里的春天来得格外地迟,常常是要到五月中旬以后,才能隐隐地看到一些春的影子。但这里的春天或许是最勤勉的精灵,俄罗斯广袤无垠的大地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绿了起来,隐忍了整个冬季的老树开始迫不及待地萌出新芽,残雪尚未化尽的大地上盛开着五颜六色不知名的小花,就连天空也一扫冬季的阴霾,露出大片蓝水晶般的本色。 
          在这样一个美丽而充满着希望的季节里,连云与风似乎都是微笑着的。 
          略带海洋气息的和风从波罗的海上吹来,清澈见底的涅瓦河泛起层层涟漪。 

          在撒加和加隆的回忆里,那一天也和往常一样阳光明媚,窗台上的天竺葵在温暖透明的阳光里舒展着嫩绿的叶子,叶面的绒毛上沾着数点清亮的水珠。窗前清澈的涅瓦河无声地流淌,河上偶尔驶过一艘汽船,洁白的尾迹在涅瓦河上闪着珍珠的光晕。 
          加隆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折腾他的大提琴,不时地有断断续续的音符飘出来,撒加则坐在客厅的钢琴边随意地弹着些简单的钢琴小品——主修小提琴的他也只是粗通钢琴,而且他发现自己的右手老是跟不上左手,有好几次右手的旋律都慢了小半拍,而左手的伴奏却始终是准确无误。 
          这是精通小提琴者在初学钢琴时的通病,因为左手手指的灵活性远超过右手。也许小提琴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乐器,将左手和右手的动作完全分离,然后在两个彼此垂直且完全不相关的运动中,将最优美的旋律诠释出来。 
          兄弟俩的父亲坐在书房的摇椅上捧着一本叶赛宁的诗集,微笑着看着这一对让他为之骄傲的孪生儿子。阳光轻柔地照在他有些花白的头发上,落下参差斑驳的阴影。 
          疏疏落落,仿佛林间空地的和风拂过。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宁静祥和。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这一切打碎。 

          数年之后撒加依旧能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只是记忆里那些清晰如一行行旋律般的往事,都仿佛被一支墨笔重重地画上了数道狰狞的黑色痕迹,剩下的部分则如列宁格勒冬日的雪花般飞扬。 
          他已经无法将那一切拼合到原来的位置上,而他也不想这么做。冬去春来,四季轮回,于是那些记忆的碎片就在他身后的时光之河里散落一天一地,每一片都倒映着那些灰色的岁月阴影。 
          那是一段噩梦般的回忆,而撒加至今也没有发现这个噩梦有醒来的迹象。 
          对于永恒的梦境来说,人的一生短暂如白驹过隙。他不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梦醒的一天。 
          日出似乎是遥遥无期。 

          听到敲门声的撒加从钢琴前站起,走到玄关处拨开了锁,但是还没等他将门拉开,门外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一脚踹开了门。 
          猝不及防的撒加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吃惊地看着门外那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内务部……?”因为父亲戎马半生,撒加认得这些士兵的制服是内务部直属部队,可是……内务部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自己的家里? 
          “抱歉,你们找谁?”尽管这群人已经很明显地表示出敌意,但撒加还是问出了这一句。 
          “少废话,我们是来找察里·米哈伊洛维奇·布里兹涅茨的,让他立刻跟我们走!”一名象是领队的少尉对撒加冷冷地道。 
        


        5楼2006-01-26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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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奥尔菲斯 2005-7-1 03:55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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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你这个坑也没搬完……给你补全了,虽然依旧是坑…… 
             随即他伸手将撒加推开一边,那双沾了泥尘的长靴毫无顾忌地踏上了深黄色的地板,靴跟敲打地板的声音刺耳得仿佛死神的脚步。 

            “察里·米哈伊洛维奇,请你最好合作一点,这样对你我都好,我不希望在你家里动粗。”少尉径直走到那位坐在摇椅上的老先生面前,而后者毫无畏惧地微笑着注视着他。 
            “从元帅上月22日在古比雪夫被捕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似乎这一天来得太快了点而已。”撒加和加隆的父亲从摇椅上站起身来,虽已是年过半百,但这位老先生的背脊依旧挺拔如风雨中的白桦,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平静如无波的水面。 
            “不许你们动我的父亲!”加隆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想去保护他的父亲,但却被一个士兵一枪托狠狠地打中腹部,他当即弯下腰去,双手抱住自己的腹部摔倒在地。 
            “加隆!”比少尉还早一步闪进父亲书房的撒加登时脸色惨白,他一手按住自己的腹部,咬牙走到书房门口扶起自己的孪生弟弟。 
            “我说过,我不想动粗——所以请你合作,察里·米哈伊洛维奇。”那名少尉只是将头微微转向书房的门口一下,随即又对着撒加与加隆的父亲说道。 
            “……请你带路。”察里·米哈伊洛维奇·布里兹涅茨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一下,随即又亮了起来,“但是请不要伤害我的两个儿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与军队毫无瓜葛。” 
            少尉“哦”了一声,他的目光转向书房的墙——那里挂着一副极其传神逼真的人物肖像,将那位苏联红军历史上最年轻的元帅,42岁的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图哈切夫斯基的容貌与神韵忠实地重现在画布上。 
            “你怎么还不把它摘下来?”少尉有些奇怪地问道,“要知道他已经是‘人民公敌’了,难道你还要尊敬他?” 
            “不,你要知道,将来人们会给他树立纪念碑的。”察里·米哈伊洛维奇微笑着回答。 
            那个时候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照进书房内,书架上一排排整齐的书籍都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墙上图哈切夫斯基元帅的肖像也沐浴在着夏日午后的阳光下,英俊的脸上露着永恒的微笑。 

            书房的门口一阵骚动,接着就是数声士兵的喝骂,似乎还有拳脚与人体碰撞的声音,少尉和老先生都吃惊地望向门口。 
            只见加隆不知用什么方法夺到了一支步枪,正笨拙地将枪口对着门口的那十数名士兵,撒加则被其中一个士兵制住了,一只手臂被用力地扭到背后,从他苍白的脸色就能看出这绝不是个舒服的姿势。 
            “我不许你们这样无缘无故地带走我父亲!他犯了什么罪?你们有逮捕令吗?”加隆笨拙地端着那支步枪,从他拿枪的动作就能看出今天显然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冰冷的杀人工具。 
            “你必须立刻缴械投降!否则我们有权当众击毙你!”一个士兵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加隆正要接口,忽然他父亲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加隆,放下枪,听我的话。” 
            老先生的声音不高,但是有着一种极强的说服力,加隆的枪口不由得垂了下去:“可是……父亲,他们为什么……” 
            还未等加隆把这句话说完,他就觉得手指一紧,手里的步枪已经被人夺去,接着他就被人扣住双手,一只穿着军靴的大脚狠狠地踢上了他的下巴。 
            加隆的身子向后飞跌出去,额角磕上了客厅的茶几,顿时鲜血流了出来。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又再次被人揪着领子提起来,膝盖撞在他的腹部。 
            “住手!不要再打他了!住手啊——求你们了!”撒加努力想挣脱那只扭住自己手臂的铁钳般的手,可除了让自己手臂的疼痛加剧外,没有任何成效。 
            “……少尉先生,我的儿子已经放下了枪,你能不能请你的人停手……我求你。”察里·米哈伊洛维奇心痛地看着加隆在那些士兵的拳脚下挣扎。 
          


          6楼2006-01-26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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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尉盯着这位老先生看了大约五秒钟,然后对着门外那群士兵下令道:“把这三个家伙统统带走!” 

              接下来那些士兵就在撒加和加隆的家里翻箱倒柜,搜查一切可能证明他们父亲有罪的“证据”。书架上所有的书都被扔到了地上,玻璃柜里珍贵的中国瓷器也被打得粉碎。 
             
             
             
             作者: 奥尔菲斯 2005-7-1 03:55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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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你这个坑也没搬完……给你补全了,虽然依旧是坑…… 
               当撒加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士兵押着向外走时,他最后回过头去看了一下自己的家。 
              客厅里的老式挂钟从雪白的墙上砰然落地,发条和齿轮崩散得到处都是。钢琴上那叠乐谱也被粗暴地扫到了地板上,肮脏的军靴在上面践踏着。 
              最上面的一本乐谱是贝多芬的小提琴奏鸣曲集,翻开的那一页刚好是F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别名“春天”。然而撒加再也无法看清楚乐谱上的旋律了,一只穿着军靴的大脚重重地踩了上去,褐色的泥土将一行行优美的音符撕扯得面目全非。 

              在他们父子三人被捕的第二天,史昂·兹维斯塔诺维奇·欧维诺夫出现在他们面前。 
              “您好,察里·米哈伊洛维奇,自从四年前我们在基辅分别后,今天还是我们第一次碰面。您还好吗?”史昂对着老先生微笑了一下,对着他伸出自己白皙修长的手,“这二位应该就是您的那对孪生儿子了,果然不凡。” 
              老先生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与史昂握了一下手:“感谢您能来看我……不过我劝您还是不要和我见面过多,我怕……” 
              史昂笑了:“如果我怕被您牵连,那么今天我根本不会来……不过算了,闲话少说,这里的狱警可没有给我太多的探望时间。” 
              “那么您来这里的目的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妨和您坦白地说,法庭早就写好了对您的一切指控,而到了法庭上您唯一的选择就是承认那些罪行。”说到这里史昂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撒加与加隆,接着道,“所以,我不可能把您救出去,这我做不到。” 
              “那么……图哈切夫斯基元帅已经……!”老先生一下子明白了史昂话里隐藏的东西,双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是的,本月12日已经在莫斯科被处决,罪名是叛国。”史昂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老先生最后的一点希望。 
              “那么您真的相信元帅会是一名叛国者吗?”老先生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史昂那双少见的妃色眼眸。 
              “这无关我相信与否,目前内务部人民委员会已经认定了这一点,而且也找到了他通敌的证据,法庭的判决都刊登在报纸上了……您认为这些还不够吗?”史昂的目光里一片冰冷,“不要再对这些抱有任何的幻想了,还是想想您自己吧!身为图哈切夫斯基生前最信任的参谋副官之一,肯定也会对他长官的通敌叛国行为做出了某种程度的支持和协助吧?” 
              “……我明白了……”察里·米哈伊洛维奇的头再一次地低了下去,不过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力量抬起头来,“那么,请您将我的两个儿子救出去吧,他们不是军人,我甚至没让他们碰过任何关于军事的东西……这只是两个热爱的古典音乐,对我的所做所为完全不知情的孩子……” 
              “我会尽量将他们两人都救走,但我的能力有限,所以我不能保证这一点。”说到这里史昂从桌边站起身来,对撒加和加隆说道,“如果我只能救下一个——我是说如果——你们会选择让谁活下去?” 
              “请让加隆(撒加)活下去。”兄弟二人同时开口,说的却是对方的名字。 
              史昂看了看这父子三人,片刻后他开口说道:“察里·米哈伊洛维奇,我会尽全力救出您的两个孩子,但是……在这里请允许我预先和您说一句——永别了。” 
              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史昂转身拉开这间监狱里会客室的门,走了出去。 

              “很感谢您救了我和加隆,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一定会报答您。但是……为什么您要这么做?”数日后,获得自由的撒加和加隆拜访了史昂。 
            


            7楼2006-01-26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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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昂放下手中的莫扎特第40号交响曲的总谱,对着撒加淡然说道:“没什么,只是认为你们没有必要也和察里·米哈伊洛维奇一起去死……就这么简单。” 
                “既然您有能力救下我们,为什么不救我们的父亲?”加隆问道。 
                “我不是万能的……你们的父亲已经被确认为图哈切夫斯基的同党,如果说我去救你们的父亲,其结果只能是我们四个都被送上刑场枪决。”史昂淡然说道,“不要试图去申诉或者试图去弄清真相,因为这些都会让你们送命……我不想让我的心血白费。” 
               
               
               
               作者: 奥尔菲斯 2005-7-1 03:55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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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你这个坑也没搬完……给你补全了,虽然依旧是坑…… 
                 “……那么,说我父亲和图哈切夫斯基元帅一样,是通敌叛国的‘人民公敌’,有证据吗?”撒加最后问了一句。 
                “证据?”史昂笑了笑,妃色的目光锋利如刀地直射撒加的双瞳,“现在枪决任何人都是不需要证据的……当然,如果你需要,内务部会制造一份证据给你。” 
                “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加隆半天才开口道。 
                “你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完成你们在列宁格勒国立音乐学院的学业,然后到我的乐团来当乐手——这一点,我相信我还能办得到,我也相信以你们的聪明头脑,肯定不会令我失望。”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欧维诺夫先生。”撒加对着史昂深深鞠了一躬,拉着加隆走了出去。 
                在两人拉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史昂的声音:“只要地球还在旋转,黎明就一定会到来……不是吗?” 

                于是在时隔将近一个星期后,撒加和加隆重新回到了他们在滨海大道39号的家中,当撒加推开那道熟悉的淡褐色房门时,一股清冷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家中还保持着那天的凌乱,书房和客厅的窗子都被石块砸破了,而且书房还有一扇窗子没有关好,与这个季节不相符合的凉风将它吹得吱呀作响。 
                明媚的阳光穿过书房的窗户照进来,透明的淡金色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跳着轻柔的舞蹈,破碎的玻璃碎片上有着一道道纤细的彩虹。 
                那只老式挂钟依旧躺在客厅深黄色的地板上,长长的发条从钟盒里弹出来,形成一个完美的螺旋渐开线,齿轮则散落得到处都是,有一只甚至滚到了书房门口,在那里随着夏季的凉风微微晃动着。 
                撒加脚边有一本翻开的乐谱,那一页上面有着乐圣贝多芬的名字,作品编号是Op.24,F大调第五(春天)小提琴奏鸣曲。 
                乐谱的纸张破损了几处,以至于有些音符都开始变得模糊,只有上面那只沾着黑褐色泥土的靴印清晰可见。 

                “撒加,你还想留在这里?”加隆望着撒加弯腰拾起乐谱的身影,问出了这么一句。 
                撒加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当然,我们会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全部的未来和希望。” 
                “是……吗?”加隆走进父亲的书房,有些发怔地看着那散落一地的书籍,还有那张已经倒在地上的图哈切夫斯基元帅的油画肖像。 
                元帅那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同样有着清晰的靴印。 
                加隆下意识地扶起那幅肖像,眼前的景物由清晰到模糊。但不知何时,父亲那略显苍老的面容与图哈切夫斯基元帅的肖像重叠了起来—— 
                ——不,你要知道,将来人们会给他树立纪念碑的。 
                父亲的声音犹在耳边,而那天发生的事情也仿佛不过是一个噩梦。 
                夏日温暖而略带一丝凉意的阳光轻盈地洒在这间书房内,满地破碎的玻璃残片仿佛宝石般闪着柔和清亮的光。 

                客厅里响起了优美的琴声,加隆不由得回过头去,只见撒加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小提琴,如象牙般洁白的弓毛在银色的琴弦上飞翔,流淌而出的是明快而甜美的旋律,轻松活泼得宛如明媚的春光。 
                那正是乐圣贝多芬的F大调第五小提琴奏鸣曲,别名“春天”。 
                窗外的涅瓦河淙淙流过,阳光在河上泛起万道金光。 
              


              8楼2006-01-26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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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奥尔菲斯 2005-11-18 20:33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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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回复:《第七交响曲》BY 奥尔菲斯(坑啊!) 
                   “……哦……有这等好事啊……”米罗挣扎着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伸手将那只令人讨厌的靴子拨到一边去,“为什么不早说……对了,麻烦你替我问候一下刚才‘伺候’我的那几位先生,辛苦他们了……” 
                  “同意的话就跟我走,哪来那么多废话!”准尉说着就一脚踢上了米罗的胸口,将他踢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么……能不能让我看看……我父亲的供词?”米罗好不容易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也好让我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反革命分子……” 

                  那篇供词并不长,总共也不过写满了两张半的纸,但在那不算洁白的纸上却沾上了一些深褐色的污渍,星星点点。有两处稍微大了些,而且似乎还被人不小心地用手摸过,弄污了一小片地方。 
                  “……真是的,连供词都弄得这么不整洁……”米罗脸上依旧是那个古怪的笑容,他的目光顺着那些字迹移动着,深蓝色的瞳孔里却看不到任何表情,如一口古井般不起半丝微澜。 
                  那名准尉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 
                  “我看完了……很感谢你们让我了解了他的真面目……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么?”有意无意间,米罗将那份供词凑到了自己鼻端。 
                  在那上面,有着一股极淡的腥味。 

                  踏着一台老旧收音机那沙哑的声音,米罗走过一条狭窄而阴森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挂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在略带霉味的空气里硬硬地截出一点昏黄的空间。 
                  周围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深灰。 
                  ——“……我们的国家幅员辽阔,景色秀丽,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收音机的声音暗淡而沙哑,还时不时地停顿一下,“沙拉沙拉”的杂音很重。 
                  浅灰的薄尘随着米罗的脚步扬起。 

                  推开那道虚掩着的门,米罗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发现自己那原本就因为长年卧病在床而瘦弱不堪的父亲,如今更是瘦得仿佛一阵风都吹得走,那张薄薄的军毯根本掩不住只剩下一层皮肤和骨头的四肢,从前花白的头发也已经全白。 
                  但这显然已经是经过了整理的样子,米罗甚至能看出父亲脸上被化过妆的痕迹。 
                  这些拙劣的行为是无法掩饰什么的,正如墨写的谎言永远无法掩饰血写的事实一样。 
                  收音机的广播依旧在继续着。 
                  ——“……苏联人民的生活水平比过去几年有了很大提高,而这全都要归功于我们伟大英明的领袖斯大林同志……” 

                  蓝发的少年慢慢地走到父亲床前,而躺在床上的老人甚至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是用最后那一丝清醒的神志睁着他的眼睛,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最为骄傲的儿子。 
                  “很抱歉,雅得·谢尔盖耶维奇·斯卡尔皮奥诺夫……先生,您的所做所为实在是太令我失望和愤怒了,所以……”这是生平的第一次,米罗叫了他父亲的全名,而且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在他身后,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刀般刺入他的后背,阵阵寒意开始向全身蔓延。 
                  是的,他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能说。 
                  虚空中那把无形的利刃闪着寒光,正架在他的咽喉上。 
                  ——“……孩子们幸福地在阳光下生活着,他们可以尽情地享受国家给予他们的关心与照顾……”播音员的声音甜美柔亮,背景音乐是同样甜美而轻盈的圆舞曲。 
                  老旧的扬声器“沙拉沙拉”地做响。 
                  老人的眼中闪着黯淡的光。 

                  “我在此向您正式宣布……”也许是由于激动的关系,米罗的手势也开始丰富起来。 
                  老人的眼睛却渐渐地亮了,仿佛他是用自己最后的生命,点燃他眼中的这丝希望。 
                  “从今天起我和您脱离父子关系,和您彻底地划清界限……”语调没有半丝的起伏,唯有那些手势依旧丰富,仿佛是在为米罗加强语气。 
                  老人那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任何一个字来,而他眼中的光芒也迅速地黯淡下去。 
                


                12楼2006-01-26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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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17:4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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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别了,雅得·谢尔盖耶维奇……”米罗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僵硬地在脸上扯出一个他能做到的、最完美的笑容,与晴朗夜空同色的眼瞳深不见底。 
                    然后他转身对那名准尉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作者: 奥尔菲斯 2005-11-18 20:33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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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回复:《第七交响曲》BY 奥尔菲斯(坑啊!) 
                     “你可以走了。”那名准尉冷冷地回答他。 
                    ——“……我们将会永远赞扬我们伟大的领袖,赞扬他所领导的这个国家,为此我们将会向他献出我们全部的忠诚……”广播里悠扬的乐声回荡在浅灰的空气里,轻柔得留不下一丝痕迹。 

                    永远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在那间窄小而昏暗的房间里,米罗真正和他父亲说的话。 
                    那绝非是那些“划清界限”的话。 
                    而这完全得感谢米罗的姑姑,即他父亲的妹妹——塔姬娅娜·谢尔盖耶芙娜·斯卡尔皮奥诺娃。她幼时由于使用药物过量而致聋,为了和她交流,米罗从小就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会了哑语。 
                    可米罗从未想到过,自己这个完全没有生理缺陷的人,有一天也会被迫使用哑语。 

                    也许如今的这个年代,保持缄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些“划清界限”的话只是幌子,他真正想说的话,已经通过那些丰富的手势,忠实地告诉了他的父亲。 
                    ——亲爱的父亲,我向您致上最高的歉意,很抱歉我必须这么做,但请相信我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原本我以为自己会和您一起死去,但现在我有机会走出这座监狱,我就必须为了父亲您的清白而尽我的全部努力。请相信我,我会让那些伤害您的人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所以,请您在天堂好好地等着…… 
                    然后他集中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扯出了那个完美的笑容。 
                    他微笑着看着他最敬爱的父亲在他面前死去,而那些刽子手们却可以逍遥法外。 
                    他知道自己不能流下半滴眼泪。 
                    因为现在的他,是没有权利去哭泣的。 

                    米罗慢慢地将那张画满五线谱的白纸揉成一团,然后,他的手指仿佛突然痉挛似的一紧,指节上闪过苍白的痕迹。 
                    深青色的静脉在惨白的肌肤下若隐若现。 
                    他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掌心已经有了几弧血的印记。然而他轻轻地微笑着,轻轻地挥出手臂,于是那只纸团就轻轻地飞进了屋角的字纸篓。 
                    “啪”地一声轻响。 
                    他将脸转向卡妙:“我什么时候能回到军乐团里?” 
                    “如果你只是想回去吹圆号,那么随时都可以走;但是……如果你想拿起枪上前线,你还得在这里继续留上三到四天。”卡妙静静地道。 
                    “那么,我走了,请你自己以后多保重。”米罗拿起放在床边的圆号,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战地救护所。 
                    “也请你自己多保重。”卡妙点了点头。 

                    在卡妙离开这间病房的那一刻,他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走了回来。 
                    他伸手拣起了米罗丢进字纸篓的那个纸团,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平。 
                    布满折痕的纸上,一行行的五线谱潦草到让人几乎分辨不出,还有几处因为下笔过重而划破了纸,但卡妙还是能认出那是乐圣贝多芬《第三交响曲》“英雄”里,第二乐章中那段著名的“葬礼进行曲”,纸张的最下端有着一排同样潦草的字迹—— 
                    “谨以此曲,纪念我的好友安德烈·尤里耶维奇·卡尔斯波夫”


                  13楼2006-01-26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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