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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流》田中芳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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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淮河流水
第二章 河南城之攻防
第三章 动荡不安的江南
第四章 淮北战记
第五章 菖蒲之时
第六章 飞乘朔风
第七章 一夜阵
第八章 越年
第九章 血泥横飞
第十章 建康之花、洛阳之梦
后记


IP属地:河南1楼2010-06-16 19:15回复

         年轻人注视着,这些人似乎是在争吵着些什么。一名旅装的少年,和另外五名包围着、怒骂着少年的壮汉……少年的手突然抬起,于是一名壮汉被打了一巴掌的声音就乘着风传到了年轻人耳中。接着,少年逃了出去,而壮汉们则怒号着在后追赶。不管怎么看,少年都是不可能摆脱得掉他们的……
         “我当见义勇为才是……”
         带着认真的表情,年轻人一面自语一面从腰间把剑拔了出来,是那种非常用力的拔。可能是使力方向错误吧,剑竟离开了年轻人的手往空中飞去,最后掉到了地上。年轻人狼狈地从马上跳下来。不!虽说是跳下来,然因一只脚为脚灯所勾住,所以他其实是摔下地的。好不容易解脱了脚灯,拾起了剑,但依然狼狈。因为空了鞍的马竟然不顾主人就自己跑开了。
         “喂!等一下,拜托呀!”年轻人一面追赶,一面呼喊着:“等一下!如果你不管我的话,那我可就伤脑筋了!难道你要我徙步旅行吗?你应该对你的主人好一点吧!喂,等一下,你这个不忠的家伙!”
         到底是“不忠的家伙”这句话奏效了呢?还是因为前方的人影呢?总之马是停止了,年轻人也才能好不容易地追上。流了一身汗、喘着气的年轻人抓住了缰绳后转身一看,却发现自己已被包围,五名壮汉正满怀敌意地睨着自己。正确地说,其实应该是被他们追赶的少年正喘着气坐在年轻人之前,而满怀敌意地被望着的人正是这名少年。
         “等一下,等一下!”
         年轻人以一手持剑、一手牵着缰绳的姿势与壮汉们对立着。
         “我是朝庭的命官,姓陈,名庆之,字子云。官拜武威将军。总之,你们还是先把事情经过说一说吧!”
         “……将军?”
         少年的眼睛睁得老大,而壮汉们则面面相觑。在一瞬的空白过后。青空之下出现了一阵哄笑。
         “有什么奇怪的吗?”
         这名年轻人,也就是武威将军陈庆之问道。壮汉们依然继续哄笑着,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止住,带头的男子开口道:
         “你还是别吹大牛了!像你这样连胡子都没长齐的白面郎会是将军?那带领的兵士大概就是小童或乳儿了吧?到底你这家伙今年几岁呀?”
         “二十三岁了!”
         倒没有什么特别生气,陈庆之回答道。制止了又快笑出来的男子们。
         “虽然你们会觉得奇怪也不是不可能,但事实就是事实,你们最好还是相信我,否则,麻烦的可是你们!好了,你也站起来吧!”
         最后的这一句,是对着被追赶的少年说的。这名少年大约十五、六岁,虽然身上沾了旅尘,但肌肤白皙、睫毛细长,具有一张纤细的脸蛋。正当他想要说什么时,陈庆之摇了摇头:
         “不,你先不要谢我!我还没说一定会帮你。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IP属地:河南3楼2010-06-16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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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时代的政治体制由寒门出身到达显贵地位的人并不多,然而他却是这样的少数之一。由此看来,当了解其对北朝战役中的功绩和能力是相当受到重视的。”
           再从《梁书》中看来:
           “具有将略,战可胜、攻可取,盖可称仅次于颇、牧、冲、霍而己!”
           是说他已可和历史上有名的廉颇、李牧、卫青、霍去病等相提并论了。
           虽然他的出身低微,但他自小就跟着萧衍,在宅第之中担任杂用。和他一样的小童当有不少,在贵族之间,为了养成将来的有能幕僚,家中多会有许多这样的小童。
           某一天,萧衍正觉无聊之时,正好看到陈庆之来到庭园准备喂食饲养的孔雀,就命他担任围棋的对手。
           和武艺一样,围棋是一种初学者不可能胜过熟练者的游戏,萧衍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和陈庆之分出胜负,而只是想要打发时间罢了。在教导了他置放石子的方法之后,萧行便拿了白石悠然地打了起来。而就在一个不注意,萧衍打了一着错手。
           “这一子下得不好,如果被攻于此地的话,那我就输了……不过,以子云的能力应该是不可能发现这一着的……”
           就在萧衍这么想的时候,下黑石的陈庆之就以自然无比的动作在石盘上下了关键的一子。萧衍不禁愕然,因为陈庆之所下的,正是他这一着中唯一会造成胜负变化的地方。
           不管那么多,萧衍又下了一手,只是在互相经过五手之后,萧衍的形势愈来愈坏,接着萧衍就被追杀而完全败北。当然他依然不可置信。
           “再来一盘吧!你还是当我的对手,子云!”
           “可是我必须要去喂孔雀了!”
           “孔雀这种东西别管他了!不,让别人去喂吧!你当我的对手就好了!”
           这时,萧衍已经三十三岁,而陈庆之则只有十三岁。这名被誉为“博学而兼有文武之才”、位居将军地位的青年贵族,却以一名少年为对手下着围棋,而且在七战之后,萧衍居然还二胜五败。若是下得十分完整的话,则萧衍获胜,但只要有一着失策,他就会由此而败。在一声叹息之后,萧行赞赏着说:
           “你真是个天才呀!我二十年才达到的境地,你居然一天之内就达到了!”
           “请不要这么说,我并没有这样的价值!因为我到现在连怎么胜主人的都不知道呢!”
           “哦,是说你不了解自己的胜因吗?”
           萧衍在想了一下之后,叫来了自先代即跟随萧家的老棋士。对于这名平伏于地的棋士,萧衍命其与陈庆之对奕,他低声对棋士说:
           “我的目的并不是要看围棋的胜败,我希望你在对奕中只下一着恶手,此外绝不可放水!”
           这真是奇怪的命令,只不过这对熟练的棋士来说并不困难。依据主命和陈庆之对奕的棋士,在追杀了对手一阵,就在差三手左右即可逼对方弃子投降之时,棋士故意下了一着恶手。虽说是恶手,但这也不是普通的凡人可以发现的。而就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形势竟已逆转。最初,在发了一声惊叹声之后,棋士的表情开始变化,开始努力地防守起来,但最后也只有弃子投降。萧衍在谢过他并命其退下之后;再度看向陈庆之:
           “怎么样?你想成为武人吗,子云?”
           “武人……是吗?”
           “你似乎是具有能够看穿唯一胜机的才能,这是一种天赋,若不是将之运用在棋盘之上,而是运用在战场之上的话,则对朝廷一定大有益处!首先,我介绍适当的武艺师父给你,接着再上兵学。”
      


      IP属地:河南6楼2010-06-16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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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Ⅴ
             梁于州刺史——韦睿,这年已高龄六十五岁,头发胡须都和霜一样地白,加上其瘦身及所穿的儒服,给人一副高雅文人的印象。在他的生涯之中,即使是在战场往来,他也不着甲胄,甚至还是个不骑马的人物。
             韦家本家出身北方,是长安附近的名门。当建立宋的刘裕远征北方之时,韦睿的父亲受招加人阵中,因厚遇而留于江南。以后,七十年来韦家一直都是南朝的名门,仕奉着宋、齐、梁三代朝廷。
             当武帝——萧衍起兵讨伐昏君宝卷之时,得到韦睿的辅佐和深厚信赖。当时韦睿率领三千兵士准备与萧衍的军队会合,但因大雨而导致道路中断,于是,他以竹编筏,顺川而下,在约定的时日中与萧衍会合。其后,韦睿也替萧衍守襄阳,不但安定了后方,也防止了北边魏军的侵攻,因而立下大功。在新旧王朝更换之际,他对动摇人心之镇静、难民及病人的救济,均是确立了人民对新王朝信赖的重要功劳。
             来到了本营的陈庆之,向韦睿行了个礼:
             “韦使君,真是许久未曾向您问候了!”
             使君是指“刺史阁下”。陈庆之自是较韦睿年少不少,当萧衍起兵时,陈庆之才不过十七岁,曾以萧衍密使的身份见过韦睿一次,对他充满了敬爱之意。而韦睿也是,他对这个几乎如孙子般年龄的年轻人具有好感,而让嫡子韦放与之交往。
             虽然有些意外,但祝英台也郑重地打了招呼。在说了一些关于天候和健康之类的客套话之后,话题立刻就转到了军事之上:
             “前方展开的魏军兵力如何?”
             “大约有二十万左右!”
             “算是相当的大军呀!”
             “哦,这还不是中山王全部的实力呢!”
             韦睿轻笑道。中山王乃是魏的皇族,也是与梁军作战超过数十回的有名武将。
             “不过中山王这个人该不会是吃饱了没事干,才每年往这儿出兵吧?”
             “那就要看魏朝廷内部的情形了!”韦睿一针见血地指出:
             “也就是说,中山王必须要靠军事来守住自己的地位,依据从潜入洛阳的间谍传回的报告,这点是相当符合的。”
             洛阳,也就是魏的国都。
             “原来如此,那中山王也算蛮辛苦的嘛!”
             七年前,也就是魏第六代的高祖——孝文帝驾崩,当时十七岁的皇太子即位。孝文帝为稀世的英主,其功绩和名声虽具有压倒性,但死后的反动也不小。魏的军队强劲、国库中充满了财货、京都洛阳荣华至极,然而新帝却因崇尚佛教而没有完全专心于国务,政治上又没有定见,常因有力者或侧近的意见而动摇。
             韦睿再度开口道:
             “魏拥有百万之兵,也有动员百万之兵的财力。从中山王看来,现在自然是煽动新帝提出空前的南征计划之时机才对!”
             “中山王是否有异心呢?”
             将梁灭亡,即使不是统一天下,中山王的武勋也是巨大盖世,既然年轻的新帝没有指导力和人望,那中山王以其实力和背景进行篡夺也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在思虑之中,韦睿以手捻着白白的长须:
             “目前还不能断言,中山王虽是魏先帝忠良的臣下,然而对新帝又是如何呢?”
             韦睿领着陈庆之和祝英台前进,阵中耸立着的组立式望楼就在眼前。当问道是否有兴趣登上望楼,一窥魏的阵营之时,陈庆之的两眼浮现了充满兴趣的神色。
        


        IP属地:河南8楼2010-06-16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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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HX的第一章第二节

               少年开始快速地说明,声调异常地高昂。他说这些人全都是被称为盐贼的无赖,还说了这些人准备要袭击运官盐的船只,正巧为其听到之事。
               话还没说完,男子们的怒声一喊,就抓向少年的肩膀和手腕。
               令人不可置信地,陈庆之迅捷地行动了!也许是他一开始拔剑时的表情和态度所给的错误印象吧!在一声惊叫之后,陈庆之已经制住了带头的男子。
               “三军要先夺其帅!”陈庆之以剑尖指着男子的下颚。
               “……这是说,无论敌人有多少,只要将指挥者制住,自然就对我方有利了。很好,离开那位少年!”
               男子们面面相觑着。
               “很不好意思,我的武艺实在是非常差劲。只不过,再怎么说,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颚下被制的壮汉头领点了点头:
               “照他说的话做,确实是他胜了!”
               男子们再度互看了一眼,然后才一一放手,让少年恢复了自由之身。少年在调整了呼吸之后,向陈庆之行了一礼。
               “哎呀!你的礼还是行得太早了一点,事态会变得如何还不知道呢!”
               “你说得没错!”
               突然之间,男子将陈庆之的身子一拐,他只用了左手,可见其臂力不小。陈庆之被丢到草地上,尽了最大的努力才没让剑脱手。
               “大家上,把这两个人丢到淮河里去好了!”
               正当男子怒号时……
               “那边在吵什么!”
               出现了别人的声音。男子在左右张望了一下后,发现一队约八十骑左右的骑兵团迫近。而在看到了最前头那穿着银色光亮甲胄的年轻武将后,陈庆之高兴地笑了起来:
               “呀,是元直殿下呀!还麻烦你出来迎接,真是不好意思!”
               ……就这样,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陈庆之和少年受到了保护,而那些盐贼则都被抓了起来。
               “现在我已经可以好好地向您行一个谢礼了吧!”
               少年一礼道:“非常感谢您解决了小弟这次的危难!小弟姓祝,字英台。”
               “不用这么多礼啦!”
               “非常冒昧地请教,您……?”
               “你是想问我是否真的是武威将军是吗?”
               “呃……是!”
               “啊,不用紧张啦!”陈庆之笑着挥挥手,给人一种开朗的印象。
               “其实连我自己到现在也都不太能相信呢!既非门阀,又没什么功绩的一个年轻人居然是个将军,真是成了世人的笑柄了!”
               “没有这种事!好了,我父亲还在等着呢,子云殿下!”元直笑道。
               他虽较陈庆之年长十岁,但却以同辈的友人身份与之交往。元直为字,姓名则是韦放。
               “不,一定是的!确实是太过了!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元直殿下相救,还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丑态呢?”
               “还好赶上了!子云殿下就是喜欢一个人行动,所以父亲命我一定要前来迎接才行!”
               “真是太惶恐了!对了……”
               陈庆之看向被捕的盐贼们,并问了带头男子的姓名。
               似是很不屑似的,男子回答道:
               “我姓胡,名龙牙!”
               “哦,胡龙牙?名字不错嘛!”陈庆之有所感似地看着这名男子。
               “气势也不错,腕力也不错!只不过,强夺官盐、或是将人丢进淮河都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够了!你别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了,要就赶快把我杀了!”
               “要在这儿就斩了他们吗,子云殿下?”
               对韦放所说的话,陈庆之摇了摇头:
               “不!不要!”
               “不需要你的可怜,快杀了我吧!”
               “我不是可怜你,而是为大局着想!”
               陈庆之站在胡龙牙的面前,提高了声音说道:
               “司马一族,也就是晋朝失去统一两百二十余年,天下南北分裂。而今北方的魏朝,无论兵力财力均十分强盛,准备引领大军南下,意图并吞本朝。在危机迫于眼前的此时,梁的同胞之间岂可以流血呢?”
               胡龙牙将大开之口闭上了。看到这儿,祝英台开口问道:
               “所谓的大军,请问大概会是多少人呢?”
               “百万!”
               “百万……?”祝英台再也说不出话来;而胡龙牙亦双眼圆睁。陈庆之轻笑道:
               “不过,魏军所称百万是太夸张了,你们不用担心!照我子云所估计,最多只会有八十万而已。”
               “八十万也是了不起的数字呀!”
               “但已经比百万少了二十万了!虽然我方的兵力更少,但只要这边这位元直的父亲,也就是姓韦,名睿,字怀文的这位将军依然健在,那即使魏军百万也没什么好恐怖的!”
               陈庆之拍着胸保证,而韦放则只有苦笑着说道:
               “子云殿下,够了吧!父亲还在等着你呢!”
               这是时代为南北朝,梁武帝之治下,天监五年(西元五O六年)的事情。


          IP属地:河南10楼2010-06-16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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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山王——元英也是魏朝屈指可数以教养闻名的人之一,不只是玉笛方面,他连医术都通。在其从堂兄弟孝文帝即位后,他也历任平北将军、武川镇都大将、梁州刺史、安南将军等魏军的要职。他除了与南方的齐和梁作战外,也曾与北方的骑马民族作战,因而通晓平野、山岳、沙漠、草原等各种地形之战法。当其率三千兵力在西方的山岳地带——汉中驱散二万齐军、取得首级三千之时,其“武神”之名遂不胫而走。
                 中山王在新帝登基时任职为征东大将军,是对南朝军事行动之最高负责人。不称“征南”,而称“征东”,是因为梁之国都建康,在魏之国都洛阳的东方之故。也就是说,中山王的任务就是要直击建康就对了!
                 另一方面,在梁也有一个征东将军,只不过这个人并不在梁国内,而是在东边海上的异国。
                 这个人也就是倭国的国王,名字叫做武。他受封为梁的征东将军是在四年前、萧衍即位时,也就是天监元年(西元五O二年)的事情。在此之前,武为齐的镇东大将军,因此相较之下似乎是有一点降级了!对武来说,当然或多或少有些不满,但由于宿敌高句丽与北朝结盟,因此倭国除了与南朝结盟外,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               ※               ※
                 这一天,当太阳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时,魏军的总帅中山王——元英骑着马在阵营中巡视。当看到他那插有二支长长白鹭羽毛的头盔时,兵士们皆欢声震动,驱至他的跟前。而在中山王的身边,则是平南将军——杨大眼。在落日的余光下,人马的影子在红土之上长长地伸展,随着甲胄的反射,如箭般的光华就像是散落了一地的黄金粉末一般。
                 中山王——元英和杨大眼骑马并行,左右接受着魏之将兵狂热的欢呼,对他们两人的信望,对魏军来说,简直已经是一种信仰。
                 巡视结束后,两人并行回到帐幕之中。中山王的身材已算是相当高,而杨大眼则根本是个巨人!只不过他的筋肉匀称,身体也十分地柔软,一点也不让人感觉笨重。
                 一面走着,中山王对杨大眼说道:
                 “听说你在午间对敌阵射了一箭?”
                 “已经传到您的耳中啦!”
                 “是故意没有射中的吗?”
                 “这……”
                 “应该是你觉得如果杀了这些不顾危险登上望搂的人很可惜是吧?”
                 “属下惶恐!其实应是在那样的距离下,属下没有自信能够只伤到人而不杀他们吧!”
                 杨大眼似乎因惊恐而低下了头,中山王则愉快地笑道:
                 “你不用害怕!我知道即使你具有杀死虎或熊的力量,但却是个连射死小鸟也不愿的人。”
                 “如果必要的话,其实我也是可以将小鸟从空中抓下来的!”
                 “嗯,是你的话应该可能的。”
                 杨大眼除了怪力之外,他那巨大的身体却有令人无法想像的快捷。在《魏书》中记载:即使是将长三丈(约九公尺)的布系于发髻之上往前跑,他也能够让布直直地伸于后方而不落地。因此“将小鸟从空中抓下来”应该不算夸张才是!
                 当他担任淯郡太守的时候,曾经消灭过食人虎。淯郡是位于魏西方边境一个山岳地带的小城,居民一半以上都是异民族,虽然还不至于形成叛乱,但对官兵的反抗动作却从未间断。而在一日之内将之完全镇静下来的,就是一个人独自进入山中的杨大眼将老虎的尸骸抬下山的事件。老虎的尸骸上并没有刀伤,只有头盖骨和颈骨两处折断而已。也就是说,杨大眼并未使用武器,而是以徒手杀死老虎的。
                 淯郡的居民们,为了感谢杨大眼除去食人虎之害,并且畏敬其武勇,在他的任期中,淯郡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骚动。
                 杨大眼的祖父,名为杨难当的这个人,曾以魏之将军的身份而活跃,是相当的名门,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杨大眼的少年算是过得十分清苦。幸好尚书大臣李冲欣赏他的武勇,在十几岁时即任命他为军主(部队长)。以后,随着作战累积功绩,历任辅国将军、游击将军、征虏将军等职。中山王亦对杨大眼的豪勇及用兵有很高的评价,加上喜爱他的为人,数年内均待他为自己的副将。
                 杨大眼虽非知识之人,但由部下读《史记》、《汉书》、《春秋左氏传》、《孙子》、《吴子》等书给他听时,却能将内容完全记下来。
                 杨大眼正确的年龄虽然无法清楚得知,但由其经历看来应该在中山王之上,估计大约四十岁左右。不但武艺纯熟,体力也一点都没有衰退的样子,可说是无双的勇者。
            


            IP属地:河南12楼2010-06-16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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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夏的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之时,占据河南城的梁军三万已经得到了魏军来袭的情报,而在城外布下了阵形。总帅王茂自己担任第三阵,第二阵为申天化、第一阵则为王花。心想对长驱而来的魏军应有迎击的余裕才是,然而如雷云般涌至的这支全黑军队,却超出常识地强,梁军的第一阵立刻就粉碎了!
                   梁之辅国将军——王花一面叱喝着散逃的己方,一面从马上抡枪突刺向杨大眼。但只是一回合而已,王花的枪就飞至空中,而头部则跟着头盔一起粉碎在血雾之中。
                   挥舞着淌血的战斧,杨大眼奔驰着黑马,他的速度和气势就像一阵漆黑的暴风,一闪又一闪,红色的光闪动着,那都是奔腾的人血。许多的梁兵悲鸣着逃跑,甚至还有因麻痹而无法动弹的,而这些人最后就成了战斧下的血烟。
                   很快地,杨大眼进人了梁军的第二阵。
                   梁的龙骧将军——申天化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觉悟地拔剑斩下了战袍左袖的一部分:
                   “把这交给我在建康的儿子吧!”
                   说完将袖子交给从卒之后,他接过了槊(骑兵用的长枪),并在阵前命令全军突击。在“杀!”的高叫声中,他疾驱向杨大眼的黑影。而与之相应的,杨大眼也跃起他的黑马,两者展开了正面的冲突。
                   又是一样地,在一回合的冲突中,申天化的头就连着头盔一同拖着一条长长的鲜血尾巴飞去。无首的骑手依然坐于鞍上,溶于两军的血烟和砂尘之中。
                   当收到梁的第二阵亦溃灭的恶报时,第三阵的王茂默然地引马前进。
                   王茂从萧衍即位以前就是其幕僚,也是梁之建国功臣,字休远,这年五十一岁,官拜中卫将军兼江州刺史。虽非不世出之才,但沉着宽厚的为人深受主君、兵士,以至于民众的信赖。
                   “杨大眼来了!”
                   即使收到这样的战报,王茂也不觉恐怖,就算是恐怖,他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在梁建国的时候,他也是一样地立于阵头勇战。像在“加湖会战”中,他就曾击破齐军获得首级万余,而在“朱雀门之战”中也获得了勇名。虽然这是建康城南门的攻城战,但从壕沟到桥上却发生了苛烈的白兵战斗。王茂就挥着大剑跃入敌中,斩杀了二十余人,一直来到门前。而在城门之上抱着美女观看着白兵战的宝卷则觉得恐怖,而将门扉紧紧地关了起来……。
                   王茂策马立于阵头,将矛往鞍上一横,望着前方的平野。初夏的朝风强劲地吹,运来了怒号和悲鸣、刀枪的交击、马蹄的踢踏和血的气息,就像涌起的云一般扩大。逃亡的梁军和追击的魏军,已经完全无法辨别。王茂的眼前倒着三、四支梁的军旗。
                   接着的瞬间,逃亡的梁军突然往左右分开,一个人马完全黑漆漆的巨影跃到了王茂之前。光是看到这个黑影,梁兵的一半就不禁后退;而剩下的一半则呆站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是在老虎前的兔子一样。而依然能够保持正常的,大概也只有王茂一个人而已。
                   杨大眼的战斧形成了一道光的瀑布落在王茂的头上。
                   在受到攻击的瞬间,王茂的矛立刻尖声地碎裂!而接着的第二击,王茂就只能紧抓着马颈低身避过。在如同可将空气切裂的战斧威胁下,王茂的马害怕了,只是一个劲地后退;而杨大眼的马则步步进逼,让主人发动了第三击。历战的王茂唯有丢弃残矛,将腰间的剑拔出。不过,他并不与杨大眼的战斧硬碰硬,他只是横转刃面,顺着攻击的方向流去,但就是如此,也不免震得右腕发麻。
                   两者的马互相错过,鞍和鞍互撞的声音传出,杨大眼的眼光望向王茂。这是《魏书》中所记载的“车轮眼”,既大又圆,而且还是双眼皮。车轮眼的主人哄笑道:
              


              IP属地:河南15楼2010-06-16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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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天的早晨,杨大眼被妻子从帐幕中叫出,说是在魏军包围下的河南城样子似乎有点奇怪,兵士们都因梁兵可能由城内突击而紧张着。
                     杨大眼只着皮甲就跑出了帐幕,只见城壁上军旗林立,城内传出阵阵的骚动声,晴朗的天空里飞舞着尘埃,怎么看都是城内人马的骚动。不过,杨大眼却有不同的判断:
                     “原来如此,虽然有各种的声音,但是却听不到人声!也就是说,所有的敌人都已经逃出城外了!让士兵们上城壁去侦察一下好了,相信不会有危险的。”
                     在杨大眼的命令之下,四方的城壁都搭上了长长的梯子,在轻装的兵士爬上去侦察之后,发现城内确实已无梁军的踪影。声音和尘埃,其实都是羊所造成的。王茂将百头的羊尾部结上草束,然后再点火使之在城内乱窜,为的就是混淆魏军的耳目。
                     从城壁上下来的兵士们从城的内侧将城门打开,杨大眼便率全军人城,将城上的军旗改为魏。
                     入城后的杨大眼,除了治疗负伤的兵士并让全军休息之外:
                     “这百头的羊就是梁军的赠礼!好好把它们烤了给兵士们享用吧!”
                     杨大眼笑着说。这名猛将也给兵士们一种慈祥和幽默的感觉。
                     部将中的宇文福,提出了希望能够全力追击往南方退却的梁军之意。
                     “不用追了!不对,应该说是只要派人尾随追去看看动向就成了,下一战大概要到秋天了。领五百骑去吧!”
                     另一方面,杨大眼给了妻子潘宝珠百骑;回去向中山王报告夺回河南城的消息。就这样,四天内河南城就被魏军所夺回。
                     当日,潘宝珠即回到了中山王的阵中报告捷报。中山王在慰劳她的辛劳之时,突然有一名人物到访。
                     “邢洪宝来了!”中山王的口调没什么好意。
                     来人是安东将军邢峦。如果说,魏最大的猛将是杨大眼的话,那最好的智将就是邢峦了。
                     邢峦,字洪宝,时年四十三岁。官为安东将军、都督东讨诸军事,兼度支尚书。度支尚书就是财政大臣,这名人物从战场回到宫廷之后,在行政上也有着非凡的手腕。
                     “邢峦具文武全才任于军国,内参机密、外寄折冲,为纬世之器”
                     这是《魏书》的讲评:他做宰相和将军都是一流,是国家经营的可靠之才。
                     邢峦虽生于贫家,但少年时即爱好读书,很年轻就当了中书博士,成为奉仕宫廷的学者。之后虽欲继续以文官出仕,但孝文帝却认可其军事之才,而从参谋一直升至指挥官。
                     他最大的成功是在四年之前,当守备梁之西部的将军降魏之际,邢峦担任都督征梁汉诸军事之职,领了三万兵力侵入汉中。在山岳地带转战了一年,击破梁军十数次,占领的土地达到“东西千里、南北七百里”之广。
                     说起来,邢峦既是独力攻占汉水自上游至中游之广大土地之人,那他的武勋能与三国时代灭去蜀汉的邓艾齐名也是当然的了。
                     邢峦的身高堂堂,容貌不只端整,而且还具有威严。尤其是长达腹部的漆黑长须,更是洛阳第一。因此,虽然和中山王只有四岁之差,看起来却如年长十岁一般。他稳重而冷静,当他在和不在之时,宫中的气氛完全不同,即使年轻的皇帝在他面前也都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在北朝的重臣之中,侍中——庐昶和右卫将军——元晖的评价极差,他们两人联手,或将其他的重臣以不实之罪陷害、或收受贿赂造成不公平的人事,流毒于宫廷之中。就这样,人人将庐昶称之为“饥鹰侍中”,而将元晖称为“饿虎将军”,以示他们的憎恶和恐惧。
                


                IP属地:河南17楼2010-06-16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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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饥鹰和饿虎自然也对邢峦的大功有所忌恨,意图以不实的罪名陷害他。得知此事的邢峦就送了两名西域来的金发碧眼美女到庐昶和元晖的宅邸中。两人非常地高兴,以后就对邢峦多所赞誉。友人对邢峦诽难道:“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赠美女与佞臣,并不是君子之所为吧?”而邢峦则平然地回答:
                       “以智略可取的对手就用智略,以武勇可胜的对手就用武勇,以贿赂可制的对手就用贿赂,我只不过是如此做罢了!”从邢峦看来,庐昶和元晖正如别人对他们的称呼一样,是不能与之讲道理的对手,对他们说冠冕堂皇的话是没有用的,还不如用甜蜜的饵食引之上钩。
                       在听闻此话之后,中山王虽认可邢峦的贤明,但却有着奇妙的不快感,结果就产生了邢峦是否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抱持侮蔑态度的疑惑。当然,中山王并没有把他的想法告知任何人,只是自此就对邢峦这个人比较小心了。
                       在形式上的招呼过后,邢峦告知了来访的目的。原来在警戒着梁军动向的魏之宫廷中,由宰相——任城王元澄的判断而出了五万兵力,命邢峦前来支援中山王。
                       “哦,是任城王呀?”
                       任城王——元澄为魏之皇族,对中山王或对前代的孝文帝来说,都是从堂兄弟的关系。这年刚好四十岁,除立下不少武勋之外,身为宰相在政治上的功绩也不少;深得孝文帝的信任。迁都洛阳之事,也是在他和孝文帝绵密的计划之下,排除了反对派而实行的。
                       从齐到梁,对南朝的军事行动一直都是在任城王的主导之下进行的:任城王在洛阳订定战略、进行补给,而由中山王负责指挥大军远征。他们的工作一直都是这样分担的。
                       孝文帝、任城王和中山王等三人自幼时感情就很好,也一直齐力合力进行着使魏成为安定的中原国家之举。
                       这一日,来访中山王的使者甚多,也包括了从前线而来的使者,他报告了梁军整然退却的消息。
                       “还有,韦予州(予州刺史,韦睿)还乘着轿子,在全军的最后悠悠然地离去……”
                       “这人真是一点都没变呀!”
                       中山王呢喃着。就像韦睿很清楚地认知中山王一样,中山王也很清楚韦睿。当中山王还年轻的时候,韦睿已是中年,而其战阵中乘着轿子的样子,也早已为中山王所见过。这名连甲胄都不穿、也不害怕箭矢的老人,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敌将。
                       “南贼已经退了,虽然卿好不容易来到,但已经没有必要了!”
                       “要追击吗?”
                       邢峦用不太热心的口调问道:
                       “这应不致对我们魏军造成什么很大的灾厄吧?相信圣上也会对殿下的武勋有所嘉赏才是!”
                       真是讨厌的家伙,他说的话似乎背后都有不同的含意,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人绝不能完全信赖。也许自己想得太多,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这次已将河南城夺回,也诛讨了敌方二将,这均为杨平南(平南将军杨大眼)之功,相信这样已经差不多了!”
                       中山王尽量以平静的口气说道。邢峦则行了重重的一礼:
                       “既然如此,我并没有其他意见,就依殿下的意思吧!”
                       ------------------


                  IP属地:河南18楼2010-06-16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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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动荡不安的江南
                      
                         Ⅰ
                         建康。
                         或是称做金陵或建业,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南京,它位于长江下游的南岸。由于正好位在长江蛇行弯曲所在,立于城壁之上,可见西边的长江自西南流向东北。长江在此的幅宽已在四里以上,从城壁上甚至见不到对岸,只觉滔滔不绝的江水一直连绵到视线的尽头为止。
                         在这个中国中世的大分裂时代中,建康这城市曾为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王朝的首都,而这六个王朝就被称为“六朝”,在中国的文化和社会上都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江南”,也就是长江以南的广大土地,就是自这时起开始有计划地开发,人口和生产力均大幅地提升。到了隋代以后,这儿更成了中华帝国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在当时,建康的户数约为二十万户,人口则近百万,是和魏的国都洛阳齐名的世界最大都市。北有玄武门、广英门,南有宣阳门、广阳门、津阳门,东为建阳门、清明门,西则是西明门、阊阖门,九个城门均建有高楼,市街则超过城壁继续扩张。事实上,建康的南正门其实是距离宣阳门五里之遥的朱雀门。当萧衍攻打萧宝卷的时候,就曾在朱雀门边发生激烈的死斗。
                         建康大小市场过百,沿长江的港口则聚满了超过一万艘以上的商船。集中在这个大都市的物资,不只是从梁的国内运来,还有远从万里之遥的异邦而来的砂糖、香料、象牙、珊瑚、真珠、犀角、黑檀等无数的商品。
                         在建康除了有世界最大的制纸工厂和织锦工厂外,也是生产书籍、衣服、家具、药品、大小舟车、金银宝石等细致工艺和陶器等的工业都市。
                         这儿还能见到不少的外国人,天竺、波斯、狮子国、百济、新罗、倭国、昆仑等国的人均渡海而来,对建康的居民来说,见到外国人已不是件稀奇的事情了。当春秋之际,居民会全家一起到近处的风景胜地赏花或红叶,像北边的玄武湖、西侧长江岸边的燕子矶、南边的石子岗等地均相当有名。
                         居住在这个大都市的人们,不论身份高低,大家一起欣赏桃李花开、聆听鸟儿歌唱,在历史上算是个相当开朗的都市。
                         建康最繁华的地区应该算是横塘了!这儿有超过二、三万的美丽妓女,也有被称为娈童的少年男娼,即使深夜亦是灯火歌声不绝。
                         “南朝四面百八十寺”,是说光是建康城内的佛教寺院数字就将近五百,但实际则不止于此。其中也有不少以恋人们幽会的场所而知名的寺院。至于川上或运河上的浮舟之中,更是曾发生过无数的情事。
                         这样悦乐时空的代表,当首推齐的“东昏侯”——萧宝卷,这个以“朕是为极尽世上的悦乐而生的!”而闻名的年轻皇帝,就像是被什么魔物附身一样地在游乐着,对他而言,所有存在的事物都是玩具。
                         将“六贵人”及其他的重臣杀掉是一种刺激的游戏;从母亲的腹中飞出的血淋淋胎儿是稀奇的玩具。一直笑着看到胎儿死去为止的宝卷,对于对他的非难只是无关痛痒地回答道:
                         “可是那很有趣不是吗?”
                         很遗憾地,除了宝卷以外,所有的人都不觉得有趣。人心逐渐离他而去。直到最后宝卷裸着身体被杀、被砍下头颅为止。也许,他到死前最后一刻都还觉得他的人生过得很有趣呢!
                         当梁建国、萧衍即帝位的时候,一并杀掉齐的五位皇族。从后世看来虽是非情的处置。但在历史上并没有太多的非难。甚至当听说五人中有一个就是东昏侯宝卷时,建康的庶民反而还拍手称喜。像宝卷的父帝在篡夺的时候。一共杀死了二十九人,也就是“将继承王朝血缘者斩草除根。和旧王朝齐的残虐相较,新王朝梁的流血已经算是最小限度了。
                    


                    IP属地:河南19楼2010-06-16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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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是武威将军陈子云殿下,和他打个招呼吧!”
                           “我叫做赵草,目前受曹将军照顾。”
                           声音洪亮而低沉,口调却十分和顺,让陈庆之忆起了之前在建康所见,真腊所进贡的一种叫大象的动物。
                           “他目前在我这里担任一名军主,本来我想要给他更高的地位的,但他本人却没有这方面的欲望。”
                           曹景宗伸出手拍拍赵草粗壮的手腕。
                           “他的样貌有些奇怪,是因为他是山越出身的。”
                           “哦,是这样啊!”
                           陈庆之再度看向巨汉。
                           山越是在江南广阔的山岳地带居住的少数民族之一,一般的身高较汉族为低,像赵草这样的巨汉算是十分稀奇的。他们走在狭险的山道上就像豹一样,爬树的时候像猿猴一样,而游泳的时候则像鱼一样。这对兵士来说是相当好的素质,因此加人军队的人也不少。
                           赵草的胸前挂着一串念珠,比普通的珠子更大,看来相当地重。
                           “已经皈依佛之教义了吗?”
                           被询问的赵草脸上浮现出朴实而羞耻的表情,不禁让陈庆之对这巨汉多了几分好感。
                           “怎么不回答呢?赵!”
                           “是!这是恩人的遗物……”
                           “只要这串念珠跟着他,他就好像被恩人守护着,不会发生不好的事一样。他虽然年轻,但却十分老气,这算是他唯一的缺点吧!以后还请多指教了!”
                           说着曹景宗拿起了车中的秦琵琶,鸣动着四条琴弦开始唱起歌来:
                           暮春三月
                           江南草长
                           杂花生树
                           群莺乱飞
                           “在春日将结的三月,江南的草地青青,各式花朵盛开,连莺鸟都群集在空中飞舞。”
                           这是从南朝亡命到北朝的人为怀念故乡而作的歌。听了这首歌的人莫不流下望乡之泪,甚至还有再回到离开了的故国之人。
                           不知何时,曹景宗的军列全体都唱起了这首歌,连赵草也是,让陈庆之也不由开口。至于祝英台虽然背向骑着马,但似乎也以忧郁的音调低声歌唱着。
                           就这样,乘着音律,这个奇妙的军列已来到了朱雀门近处。
                           萧衍沉溺于佛教,对国政的判断力丧失是在老年才开始的,在当时,萧衍对内除了在教育制度上登用人才,而在对海外贸易的同时也使物价安定之外,还废止了苛酷的刑罚,同时还保护文化和艺术;对外则在对魏的战略中自行立案,并选用指挥官的人选,是个积极而具野心的皇帝。
                           在个人方面,他爱好诗文,在歌舞音曲上有所涉猎,也喜欢围棋及乘马、赏花鸟风月、宠爱美女……基本上他的人生是快乐的。而对佛教,他则抱持好意,不过,他对儒学和道教亦是如此,自然没有任何非难的声音。
                           回到了建康的陈庆之,领着祝英台来到了自己的家。虽然称之为宅邸,实际上并不是非常大的房子,不过,因为是独身生活,因此招待友人住宿的房间倒是有的。在指示了老仆夫妇让客人好好地休息之后,陈庆之才拭去了身上的尘埃,换上了官服离家。萧衍差来迎接的宦官,此时已准备了牛车等待着。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贵族外出都使用牛车,使用马车的大概就只有曹景宗之类了!
                           牛车来到的地方并不是皇宫,而是北方的华林国。这是近二百年前,东晋时代所建的广大庭园,经过历代皇帝的整备及改修,园内有丘、有池、有蔷薇和桃花园,也有朝日楼和夕日楼等建物,甚至连司天台,亦即天文观测所等都有。
                      


                      IP属地:河南25楼2010-06-16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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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衍认为这座庭园能够代表江南之美的精粹,除了在此进行宴会和国游等游乐外,亦集结学者文人在此编纂书物,或是在此听取报告以下政治和军事之判断,可说是个野外的朝廷一样的重要场所。
                             陈庆之在门前下了牛车,由宦官带路,穿过了蝶燕飞舞的花园,也通过了充满凉意的林子,好不容易到达了一处二层楼的宫殿。这座宫殿一楼的部分为兴光殿,二楼的部分则称为重云殿,在螺旋状的广大楼梯之前停下之后,宦官示意陈庆之上楼。
                             在重云殿的书院中,萧衍等待着年轻的将军。朱色的栏杆上吹过凉风阵阵,而在紫檀木桌的左右则各站了一位美女,分持着笔砚和书物。萧衍的手一挥,两名女子即无言地行了一礼告退。
                             “你终于回来了,子云!”
                             皇帝亲切地叫着陈庆之的字。
                             “既然你回来了,就一定是要向朕要东西来的!说吧,你要什么?”
                             “既然您提到这事,请予白马三百匹。”
                             “哦,白马三百匹吗?”皇帝并没有立即回答。
                             古来就有“南船北马”的说法,在军事上亦是如此,北方以骑兵为主力,南方则恃水军而强大。梁当然也有骑兵队,像萧衍本身就是骑马的高手,不过,要集结完全的白马三百头倒还不是件易事。
                             萧衍的指尖在紫檀木桌上敲打着。
                             “如果你不一定要白马的话,不要说三百匹,就是千匹也没问题,为什么一定要白马呢?”
                             “麻烦您了!”
                             陈庆之盯向主君的视线不偏不倚,但这并不是挑拨或压迫的视线,而是对主君完全信赖的感觉。
                             “这事待会再说!现在还是让我报告一下在淮河一带的所见吧!”
                             “嗯,朕要听!啊,你就坐在那里的榻子上吧!没关系,这儿并不是朝廷。”
                             陈庆之报告着。萧衍一面在桌上打开着的地图中确认着地名,一面听着陈庆之的报告。长而精确的报告持续着,阳光斜射进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了。
                             听完之后,萧衍点头道:
                             “我知道了!至于白马三百匹这件事,相信一定有相应的理由,即使朕不肖,但总是个天子,我答应你!白马三百匹一定替你找齐!”
                             “圣恩浩荡,在此先行谢过!”
                             “然后呢?在找齐了三百匹白马之后,就能够打败那个传说中的杨大眼了吗?”
                             “很可惜,我想那又是其他的问题了!”
                             萧衍不禁发出似苦笑般的明朗笑声:
                             “喂喂,你也未免太现实了!皇帝为了臣下而得这么努力地去寻找三百匹白马,你至少也得说说一定会把杨大眼的首级带到我的面前之类的大话才行呀!”
                             “臣惶恐!依臣的看法,杨大眼的武勇地上无双,这点从之前的前哨战即可了解。我军不是为此还损失了辅国将军王花和龙骧将军申天化两人吗?”
                             萧衍的眼睛眯起来:
                             “这两人都不是弱将,但却都在一回合之内就被打败了!”
                             “您说得不错!”
                             “不幸中的大幸是,王茂平安无事,没有失去他实在是大好了!”
                             “我军与魏军的战斗,并不是只与杨大眼一个人战斗而已,这件事是臣自身自这一次的经验之中所得到的。”
                        


                        IP属地:河南26楼2010-06-16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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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将军也真是可怜,居然只剩下这两个韵了!”
                               要踏上韵脚,基本上有简单的和困难的韵,而“病”和“竞”两个字则是众所周知的困难韵脚,陈庆之察觉到文人们的恶意,而必定会遭到嘲笑的曹景宗居然还敢出席这样的作诗大会,简直是自己找耻辱嘛!
                               “子震呀!你的真价值在于战场之上驱驰,即使作不出诗来也不会有人责怪你的!就罚一杯酒好了!”
                               萧衍出声了,他也意识到文人们的恶意。文人之间传来了低低的笑声,让陈庆之相当不快,而此时曹景宗却以明朗的声音回答皇帝:
                               “诗已经做好了,我现在就咏唱给大家听听,请大家批评。”
                               去时儿女悲
                               归来茄鼓竞
                               借问路旁人
                               何殊霍去病
                               是说“出阵的时侯,妻子儿女们均十分地悲伤;而从战场上回来的时侯,则以热闹的音乐相迎。不知情的人问道那人是谁呢?原来是不输于汉时霍去病的名将呀!”
                               当应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文人们的嘲笑冻结在空中,大家都望着曹景宗,没想到他用“病”和“竞”两个这么难的韵脚居然还能够作出这么好的诗,大出众人的意外。
                               “真是大棒了,子震!”萧衍感叹着,当场就把自己爱用的砚台送给了他。
                               ……诗会结束了,臣下们一一退出,这时已时近半夜,皇帝大概将和美女们渡过这个初夏的夜晚吧!曹景宗向陈庆之吐露着:
                               “这些文人真是无聊至极!”
                               “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都为曹将军的诗而感到吃惊,一定会对曹将军重新评价的!”
                               “为什么会重新评价呢?”
                               “这……”
                               “只是因踏了一个固定型式的韵用作了首诗,那些家伙就会对我重新评价吗?即使我是个好色而欲求的人,只是会作首诗就能够消去所有的缺点吗?嗯?”
                               曹景宗叹了口气,充满光是闻到这一口气就似乎会令人大醉的酒味。
                               月亮虽被薄云所掩,但这云却反映了巨大都城的灯光,使得夜道依然薄明。从华林园退出的文人及贵族们的牛车在路面上鸣动着前进,而其中只有曹景宗和陈庆之是步行的。陈庆之之所以不坐牛车,是因为他不太会配合牛车的律动,可能会晕车而呕吐,因而准备徒步回家。本来曹景宗是有劝他一起坐马车的,但他拒绝了。他并不想坐上被使用于曹景宗情事的马车,于是曹景宗让马车先回去,和陈庆之一同步行在夜路之上。
                               即使是如穿着“旁若无人”这四个字所做之衣服的男子,有时也有气短的时候,他之所以要和陈庆之一同步行,大概也是想找个人吐露一番吧!
                               这时曹景宗的述怀,到死为止说过不知多少次,连《梁书》上也有记载:
                               “当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曾和友人一同骑马驱驰于山野之中,就像是追风一样,耳边风声呼号,呼吸也像火一样地热。我一箭就把鹿射倒,吃它的肉,喝它的血,而如今我成了宫廷的高官,要什么山珍海味、要什么美酒都有,却及不上当时的尘血……”
                               曹景宗的身体飘飘荡荡,确实是已经喝醉了,他又继续说道:
                               “我真是出现在不该在的地方,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就像今天一样。”
                               陈庆之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许多人都称陈庆之为天才,但他却很清楚地知道其实自己只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就像现在一样。
                               曹景宗是这样子,但是陈庆之又怎么样呢?他是不是也在不该在的地方呢?当他自问的时候。夜道却突然染成一片火红,尖锐的叫声割裂了夜晚。
                               “失火了!”
                               曹景宗的背后响起了叫声。两人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红色的东西蔓延着,那并不是住宅的灯火,凶猛跳跃着的,的确是火焰没有错!距离大约三百步(一步约一点四公尺)左右,从华林园退出之后,曹景宗和陈庆之是往南走的,也就是沿着长长的皇宫外墙前进着。
                               “喂!皇宫的门失火了!”
                               “那边不是神虎门吗?”
                               愕然的两人将醉意投入夜空,立刻赶向了火焰燃烧的地方。
                               ------------------


                          IP属地:河南28楼2010-06-16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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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淮北战记
                              
                                 Ⅰ
                                 这一夜,引起建康骚动的火灾,在历史上被称为“神虎门之变”。
                                 负责防卫皇宫的,是卫尉张弘策,字真简。他虽住在皇宫,但因为还没有就寝,立刻就穿上了官服,带了剑,命卫士们开始灭火。
                                 卫士三百人推动着消火用的虎车。这些虎形的四轮车,以人力推动,在内部的空洞装满水之后,只要回转青铜制的虎尾,就会从张开的口中喷出水来。而当二十台虎车在努力地灭火之时,随着夜风奇怪的鸣动,三、四名卫土就带着悲鸣倒下了。张弘策注意到他们的身体插着箭矢,而随着叫唤之声,人影群集而来包围住了卫士们。
                                 “可恶,什么人?”
                                 张弘策拔出了剑,幽灵般的火焰映红了他的脸。周围的白刃则随着悲鸣沾上了血的气味。张弘策的周围响起了贼人的叫声:
                                 “这家伙是篡夺者的同党!”
                                 “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者!”
                                 “和萧衍一伙的都该杀!”
                                 从这一段对话中,张弘策就知道了贼人的真实身份。
                                 “原来你们是东昏侯的残党!”
                                 在这样叫的时候,好几支枪也向他投了过来,其中的三支都为张弘策用剑斩了下来,然而第四支却挟着钝音刺进了他的背。接下来的一瞬间,从前而来的刀刃就斩裂了他的咽喉。
                                 贼人们将卫士斩散,此时神虎门已为火焰包围,火的粉末像黄金色的雨降到地上。
                                 曹景宗和陈庆之就在此时赶到了。
                                 “等等,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曹景宗抓住了正准备冲上前的陈庆之。
                                 “像你的勇气和见识一般的人可不常见,如果你因卷入了这样的骚动而死的话,那可是国家的损失!”
                                 “……是吗,可是已经被卷入了!”
                                 正如陈庆之所言,在火烟之下跃动的黑影已将陈庆之和曹景宗包围,这些人都以黑布遮住脸孔、穿着甲胄、挥舞着刀剑,而且所有的刀剑上都染满了卫士们的血。
                                 曹景宗身为梁军的勇将是万人所认定的,可是,现在的他既没有穿甲胄,脚步也因喝醉酒而蹒跚,甚至还要守护在武斗之中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的陈庆之。
                                 然而,他还是拔出了剑。在皇帝的御前当然是不能带剑的,因此在进华林园时便将剑交给了宦官,而在喝醉了之后还能记得将之取回,真可说是万幸了!
                                 “把枪射出去,把两人串成一串好了!”
                                 似乎为乱贼首领的男子叫道,后日查明此人名叫孙文明。而就在十数支枪将要投出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贼人们的围圈突然打开,数名贼人的身体在飞到空中之后再度落地。悲鸣声此起彼落。在火烟之中,陈庆之见到了曹景宗的部下,就是那名巨汉——赵草——正挥舞着铁棒攻敌。
                                 赵草的动作看似笨重,然而舞动着的铁棒却切裂了夜风,击中了孙文明的右肩。孙文明惨叫倒地之后,赵草将铁棒往地上一立,对着恐怖不已的贼人们重重地告知:
                                 “我不想滥杀无辜,不想死的话就快逃吧!”
                                 “喂喂!那怎么可以呢!这些家伙可是逆贼耶,一个也别让他们逃了!”
                                 曹景宗的声音为另一股新的唤声所掩盖,原来是重臣张惠绍领了千名兵士赶到。经过半刻的乱斗之后,贼兵二百余人死亡,五十余人被捕。而火灾则在神虎门完全被烧之后停止。
                            


                            IP属地:河南29楼2010-06-16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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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简被杀害了!真的吗?”
                                   在接到悲报之后,萧衍一阵愕然。卫尉张弘策是梁的建国功臣,在萧衍起兵一开始就为其同志,一同定下了不少战略,以谋将而言功绩甚大,而更重要的,是他为皇帝从幼时开始四十年的朋友。
                                   “真简死了!在北贼的大军准备侵略之际,以后朕要向谁询问战略呢?”
                                   萧衍怜惜着友人之死,追赠张弘策为车骑将军、谥闵侯。张弘策不仅是开国功臣,由于为人温和,即使对身份低的人亦相当有礼,是很受好评的人,他的死让许多人替他哀悼不已。
                                   张弘策之子张缅,字元长,时年十六岁。受封为洮阳县侯。而后,当他十八岁时成为淮南的太守,因果断公正的行政而受人爱戴。
                                   只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在这个时刻,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贼人的真实身份,在经过对生残的贼人不容情的拷问之后,终于知道了首谋者的名字,而这又再度让萧衍愕然。
                                   “首谋者居然是萧宝寅那家伙!”
                                   曾是齐之鄱阳王的宝寅,目前已亡命成为魏的开国公。然而,就梁的观点看来,他只不过是个前王朝的残党和逃亡者而已。他对梁王朝和萧衍有很强的复仇心,除了准备参加魏的南征之外,还派出旧部下来到建康进行破坏工作。
                                   “萧宝寅,不可原谅!一定要将之讨伐以报真简之仇!”
                                   瞪着烧毁的神虎门,萧衍发着誓。接着就将贼人-一处刑了。
                                   Ⅱ
                                   这一年,为梁天监五年,也就是魏正始三年。从五月到七月之间,两国互相调动了三十万左右的兵力,在淮河的北岸展开冲突。这个地方至海为止,尽是些说山不是山的平原和丘陵、河川和湖沼交错的地方,地形意外地复杂。
                                   急进的骑兵可能因为突然来到水路的前方而难以前进,同一条河川曲曲折折,就如向着不同方向流去的多条河川一样,而在低丘之上又难以一窥前方风景之全貌,算是能够见识战术家技俩的好地方。
                                   一连的战斗都是由梁军积极的攻势而开始的,就像是对陈庆之的明言一般,萧衍确实是要趁着在魏军的大攻势之前直击洛阳。而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的,萧衍自即位以来,一直以“平定北方以再度统一天下”为最大的心愿。而他认为很快地就可以占领并维持淮河以北和黄河以南的地域。这时的梁,不论经济力和军事力均十分地充实,而萧衍也充满了自信。
                                   “梁的韦睿再度渡过淮河了!”
                                   接到此报的中山王——元英思考着。他并不想仓促南下。而想先观察一下敌人的样子,而这也是在洛阳的宰相任城王的指示。
                                   其实,最近中山王对任城王有着相当的不满。年轻的新帝无论对政治和军事都不关心,任由饥鹰侍中啦、饿虎将军啦什么的小人予取予求,而这些不都是身为宰相的任城王的责任吗?
                                   “任城王和我都是曾经说要辅佐先帝统一天下的人……”
                                   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孝文帝与任城王和中山王交好,他们深信只要三个人合力,根本是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了的!只是当年轻的孝文帝驾崩之后,剩下的两个人之间,就只剩下了无言的生活,至少中山王是这么感觉的。
                                   南朝和北朝,也就是梁和魏的国境线其实相当地长,东自淮河的河口开始,西到秦岭山脉为止,长达四千里。
                                   而在西边的山岳地带,梁军和魏军也有相当激烈的攻防。魏的中山王和邢峦,也在这个地域获得了相当的武勋,虽然仍准备要侵攻梁之领上的蜀地,但却遭到顽强的抵抗。邢峦在征服了“东西千里、南北七百里”的土地之后,本欲一举冲向蜀的成都的,但年轻的新帝却未许可。当是朝廷对邢峦的功劳过于巨大而有所避忌吧!
                              


                              IP属地:河南30楼2010-06-16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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