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华霜重
“机关阁的新阁主来了?”黑衣女子面上蒙了面纱,只余下一双剪水眸露在外头,透出丝丝寒意,“这位新阁主是什么来历?”一边的蓝衣女子知道主人的心意,然而此刻也难免有些汗颜:“这位阁主古怪得紧,来了三日,话倒是不多,代人却也客客气气的。听闻他入机关阁也不过三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这位公子的名字也是奇怪,竟是叫做思无邪的。”思无邪?倒像是个有志之士呢!黑衣女子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知会阁主,我稍后便去拜访。”
思无邪得知暄楼主人回来,只是报以一笑,向蓝衣婢女微微颔首:“有劳采萱姑娘。”采萱微微一愣,隐隐觉得思无邪有些古怪。
若不是机关阁早已为暄楼效忠,义父死后,自己也不必来到此地拜见暄楼主人。这暄楼主人也不只是如何出挑的人物,竟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义父亦俯首称臣。
“阁主安好。”思无邪回身,只见一个面上蒙着黑纱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他的身后。思无邪略点了点头:“姑娘有礼,敢问楼主何在?”黑衣女子揭下面纱:“我就是暄楼主人。”思无邪诧异地将视线再次转向其,却只见了一双夺人心神的点漆黑眸。女子笑了笑,善意地揶揄道:“阁主失态了。”思无邪正了正心神:“再下初见楼主,为楼主风华所摄,这才失礼至此,楼主莫怪。”这话虽有略显直白露骨,却是道出了思无邪的大半心思。女子淡淡应了一声,已然换了话题:“无邪公子有大志,我亦非拘泥小节之辈。”思无邪略略诧异,反顺其语意,开口问道:“敢问楼主,高姓大名。”并未熟识,却问姓名,此乃大忌,思无邪却像是求证“不拘小节”一说一般,故意试探。“我是,莫颜华。”暄楼主人微微笑着,望向思无邪。思无邪朗声大笑:“不错不错!主上果然好胆识,属下愿代机关阁拜服暄楼。”称谓的转换并未让宸妃露出骄矜之色:“多谢无邪公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颜华信得过老个猪。”思无邪凝视着眼前光华流转的女子,已是从心底折服。宸妃唤了一名黑衫女子入内:“暄楼隐秘,更是危险重重,此乃暄楼暗使冷妍云,以后自为无邪公子驱策。”思无邪瞧一眼冷妍云,并不是爱嚼舌的模样,心中已是满意。冷妍云声音漠然:“妍云见过无邪公子。”宸妃向思无邪微微颔首:“无邪公子好生休息,不叨扰了。”思无邪恭敬换了一礼,目送其离开。
月华如练,映得满地清辉。宸妃懒懒靠在窗边,指尖抚过玉笛,便是清丽笛音传出。已有年少的婢女在门口吃吃而笑:“主上又在挂念空晋公子了呢!”“说什么呢!”采萱薄斥她一声,唯有她们几个年长的婢子才知道主上此时是在挂念何人。“我哪有胡说!”采芨撅起了嘴,“这支曲子是主上同空晋公子一同谱了曲子,方才填上这《桃源忆故人》的。这字字句句,哪一句不是相思语句?”采萱强打了笑脸:“不过才十四的年纪,倒满口什么相思的!倒要让主上早日打发你嫁了出去才是。”采芨这才意识到自个儿方才说了什么,不由羞得飞红了脸。
“采萱。”宸妃似是未曾听得二人笑语,回首望向她们,“采薇、采苹可有消息回来?”迟疑一瞬,她又补充道:“空晋可还安好?”采芨戏谑地朝采萱眨眨眼,仿佛是为她刚才的话作了证似的。采萱并不理睬,只是向宸妃道:“空晋公子安好。”宸妃自嘲地笑一声:“是不是真的是老了?竟然挂念起他来。”话语中的凄凉之意,令二人暗暗心惊,并不敢答话。所幸宸妃也已阖上了双眸,再不开口。
“颜儿。”方十三岁的少年,眉目间已经有了隐隐的疏朗气息,轻轻取下身上黑狐皮大麾,为少女披上。“空晋哥哥!”少女朝少年甜甜一笑,便扑入他怀中。“多大的人儿了!还这么跟空晋哥哥撒娇?”少年宠溺地揉揉她的额发,笑道。少女回以一个粲然的笑颜:“颜儿便是到了古稀之年,也要同空晋哥哥撒娇呢!”古稀之年么?竟像是许了一辈子一般……少年望着少女,柔声道:“傻丫头,听我爹说,等颜儿长成了,要给我娶颜儿做媳妇呢!颜儿可愿意?”少女歪了歪脑袋:“嫁给空晋哥哥就可以日日一起玩儿了么?空晋哥哥会比现在更疼颜儿么?”少年哑然失笑,却仍旧点点头。少女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点头笑道:“这样好!颜儿长大了要嫁给空晋哥哥呢!”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幽幽长叹一声,宸妃对月凝眸,唇边的是意味不明的笑意:“空晋……你这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