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脚乌鸦
民国三十年五月十五日，晴，时有微风。
夏季接近了，冀中平原上遍野翠绿盈盈，风光如画；村里村外的槐花，开在舍南舍北，白茫茫一片，随风起伏，芳香飘荡。
响午的开元县河口镇，阳光明媚，碧空湛蓝，镇子外面那条宽阔的金水河，波光粼粼，依旧悄然流淌着，河水很宽，很清，很静，也很美，只有在多雨的时节，它才会变得浑浊，变得咆哮奔腾，因为它是从峥嵘的太行山中蜿蜒到这里的。
马上到午饭时间了，紧靠金水河北岸的老鸹庄村屋之中，响起了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炊烟袅袅，阵阵畜鸣，在农耕最黄金的时节里，忙碌了一上午的村民们都在准备着午餐，趁着此刻街道上无人的间隙，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黑衣黑裤，背着把盒子炮，站在村内的主干道上四下张望了几眼，确定周围没人后，快步向村边一处破旧的宅子走去。
不久，黑衣年轻人便出现在那处宅子的土坯院墙外，他使劲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心急火燎地朝院内看去：“桂花，我咋听说你下个月就要给人家当二姨太了？”
院内大树下，坐在板凳上纳鞋底的一位姑娘停下手，视线离开手中的活计，转向墙外的黑衣年轻人，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关你屁事？”
“咱俩可是指腹为婚的啊！”
桂花一撇嘴：“哎呦呦！你这个狗汉奸还好意思说，要知道咱村能出你这么个败类，当初俺爹俺娘才不会跟你家定亲呢，你要讨说法，到下面找他们老俩口去吧，现在俺跟着二叔过日子，他说话我能不听吗？对了，喜子，我问你，你是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偷着溜回村的吧。”
“桂花你——咋老是往我穴上点啊。”
“我什么我！你们便衣队个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缺德事做尽，咋还不让人说了！”
喜子的眉毛无奈挑了挑：“桂花……直说吧，你二叔收了人家多少彩礼，我加倍出还不成吗？”
“呵呵……喜子啊，说你什么好呢，见天一个屁八个谎，不是我寒碜你，兜比脸还干净，三十大洋的彩礼钱你出得起吗？俺要是嫁给你，不仅吃不上喝不上，天天还得跟着你挨骂，俺图啥！”
“我胜良哥说了，只要我跟着他干，咱俩的亲事他包了。”
“啥意思？你不干便衣队啦？”桂花突然睁大眼睛，好奇问。
“日本人要在镇上成立个道德会，指派胜良哥当会长……”
“这个道德会是干啥的？”
“具体吗……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就发个传单贴个标语啥的，每个月有三块大洋的饷钱。”
“那感情好！你早说啊，跟着胜良哥做事稳当，总比你猫一天狗一天干便衣队强……等等，这回你不是又在骗俺吧？”
恰此时，一声轻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四十多岁的麻脸路人走向喜子，笑呵呵道：“这位后生，我跟你打听个路，吴老二家住哪里？”
喜子扭回头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几眼来人，抬手一指远处街心，没好气地说：“你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儿呢，看不见我正忙着吗，去那问吧。”
中年汉子闻言无奈笑着摇摇头，踱步朝街心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