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通州赶回来路上，就在与都察院都事谢谵筹划西仓那四十万石粮食该如何解决，尤其是那七万石经盐筛洗多次的白米和那已腐黑的五万石，究竟如何才能将损失降至最低？还有通州仓举荐的浙江商行和晋商行会，竟有意以市价的五成认筹无法食用的二十万石的霉米。这倒是好事儿，都说商人逐利，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只不过这二十万石粮食，并非通州仓可以做主，也非我等能做主，一切还需禀过郎官和魏肃王，商议后再行定夺，还须谨慎对待。】
【打朝阳门入京，直接过了南熏坊往户部衙署而来，刚回衙，便见笔帖式在千步廊外候着，一见我便步履匆匆相迎】“大人可回来了。魏肃王正在清吏司内厅等了些许时候了。”
【闻言，将带回来的文书递给笔帖式，跨步往里走】“郎官大人呢？”
【笔帖式利落接下文书，跟随在后回道】“郎官大人那边将这事给魏肃王了，只说有了规制后，再去通知他。”【一旁说，一旁疾走】“您不在这些日子，部堂大人还是未曾见到。”【说罢比了个诡异手势，心中诧异看向笔帖式，纳罕这人什么时候点通了任督二脉？竟知道我想问什么？不露声色掠过他，径直走至内厅，向里头候着的贵人请安】“下官赵行知见过魏肃王殿下。劳殿下久等，下官当罚。”

“殿下，地籁风急，竹喧天暗，恐是山雨欲来，您是否...”
【一盏泛凉的茶尚余半碗汤，浮沫下漂浮的几枚茶叶梗已饱浸甘泉，胀鼓鼓地疏横在面上。我揭瓷盖心不在焉地搅了搅，蹙眉不展】
不必了。赵行知今日抵京，本王就在部堂里等他。
【屏退侍郎遣来嘘寒问暖的胥吏，独坐清吏司内厅，观望着牗窗外渐聚的颓云不语。西风呼啸，吹乱华灯，亦压得门扉吱哑作响。也不知，姓赵的一行人，可会因天雨而耽搁脚程】
【月前部堂聚议，将通州仓霉变数害盘|剥清明，我授赵行知二事，遂有前几日他出京勘|察各仓廪境况。侍郎领衔户部众人忙着赈灾，便将此事交由我主理。按照事|前约定，今日该是他赵行知回京复命的时候。风云交会一纵即逝，却已识其人，并非贪慕虚表、怠惰恣|意之辈。既已说好，他自会践诺】
【雷蟠电掣云滔滔，雨悬叶濛前，赵行知终风尘仆仆地来前复命。睇见单薄的文臣稽首而礼，消瘦更胜往昔，起身单手扶了他一把，未叫忠良鲠膝着地】
免了。赵大人为社|稷奔走，一路辛苦，快请坐。【朝里厢吩咐】来人，上热巾、茶点，先给赵大人压压肚子。
【与他至公案前落座。且看向赵行知，面露疲色却精神不减，很是满意。两相皆非虚与委蛇之人，遂省去客套话】这一趟下去，有何斩获？

“下官见过殿下。”【本在外请安，岂料魏肃王竟起身相迎，惊讶其平易之举，又感概此行结果，借虚抬之势匆忙起身，再拱手礼让做请，跟随在后入内】“蒙殿下提点，此行不负所托，已有对策。”
”谢殿下赐，只是臣下在京郊驿站已歇息片刻，饮了些薄粥。西仓兹事体大，不妨先行议事。”【借由热巾擦净双手，又掸掉身上周身寒气，这才坐下与魏肃王说起此行详查】“下官与都察院谢大人两日前抵达通州，先后查看了大通东西二仓情况。到我等昨夜离仓前，目下仅余二十七万石尚未定论如何料理，这是下官与谢大人草议方案，欲呈进请奏，还请殿下批示。”
【让笔帖式钱文珍将条陈呈进，趁殿下阅览时一一详细解说】”西仓为前朝所建，逾今百年有余，月前曾因连庑囤顶破损召集工匠修缮。此番受灾，皆因工期未竟，又遭淫雨不绝，以致雨脚如麻祸及仓廒。通州仓坐粮厅厅丞顾吉庆在递札进京时，向州府借兵百余人清点仓廒，总计四十万石受雨霉变。其中霉黑无法食用的五万石、已起霉斑的二十七万石，曝晒清洗后尚可食用八万石。”
“连日以来，通州仓调集人手已将仓廒之中其余米粮妥善挪支中仓及东仓储存，又采购清酒食盐淘洗尚可食用的八万石，已然兵困民乏，无力再行处置无法食用的五万石，及已起霉斑的二十七万石。”【端起一侧茶盏，饮下又道】“据顾吉庆所言：通州当地晋商行会和浙江商行的总商共同找来通州府尹周之年大人说项，愿为朝廷出力，按市价折半来认筹二十万石。下官问过，这些商人石欲将霉米用以制作米糠浆糊、刨花枕、谷饲、花肥田肥，其利或可保本。此项我等无法应承，需殿下与郎官商议决议。”
“除却商行认筹的二十万石霉斑漕粮，还有七万石可调度通州驻军与农户共担，清洗曝晒后，碾作谷饲出售。”【随后又道】“而剩下不可食用已霉黑的五万石漕粮，即无法贱卖，下官与谢大人商议或可按晋商与浙商办法，命将作监及工部作坊制为肥力，用以京中园林与官署草木花卉，也可省去部分养护银耗。”
“下官折算下来，此法或可将折损控制在四成上下，损失较全作谷饲贱价售出更为妥帖。”【谈话间，笔帖式钱文珍为魏王添茶，又将室内烛火通明了些。只是外间雷雨将至未至的情形，显得这一室通明如若白昼，仿佛天地变色下的一隅安定】“据下官与谢大人所查，通州上下官吏颇为一心，尤其仓廒附近农户均主动前来护仓，更有涕泪不忍者，官民一体尽心尽力力图补救，着实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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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说得便是赵行知这事必当务，言必当理的风范。温巾润手毕，青瓯绿芽且不急饮，但闻他悉数道来两日所见、所思、所议。彻于一事，察于一辞，以简为上，要言者不烦。闻罢奏疏，探悉详端，却始料未及地忧悒在膺】
四成...也不是个小数目。
【起先聆四十万之数，实难掩错愕怔营之色。如是一大笔帑粮的亏空，恐要等偃风息雨后，耗糜数年之光景才可补全。然待其缕析条分，道来破题之略，才缓和了颜色，甚不经意地长吁了一口气】
能有此执两用中之法，已是难得。本王听尔诸述，便知你与谢卿这两日定奔走辛劳不休，个中苦楚，不言自明。难为你二人，绞尽脑汁筹措对策。只是——【指骨浅敲着黄梨木条案，蹙额攒眉。良久，才于蕙炉香烬的阑珊灯火里，徐徐启口】购酒盐淘洗斑坏、将霉黑之米用作肥力，皆可，本王只顾虑那浙江商行的话，信得过么？
【兹事症难稍缓，才有心思呷口茶润喉，却不予暂歇，即追道】这二十万石霉米若当真善用，实乃众商大功一件。可若尔等别有用心，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挪作他用以牟利，又将霉米流回于市，该当如何监|管？
【似瞻见到来日的交困，一时又锁眉不展】且不往坏了想。趋名者于朝，趋利者于市。这次他们于朝|廷有功，来日可要狮子大开口了。
【时不我待，纵对此法犹豫良多，仍将其载案于心】此事待本王同侍郎商议后，再与你复话。上次命你办的两件事，可有回函秉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