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民族无意识与浪漫呈现
中华民族是一个沧桑而厚重的民族。悠久的历史中辗转沉浮、广袤的国土上多灾多难、古老的文明含蓄而绵长,千百年来占据主流地位的儒家文化早已把“仁义礼智信”“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思想烙进了文化沉淀之中。所有这一切,都已经深深地沉入了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之中,融入了民族的文化血脉。因此,相比世界其他民族而言,中华民族的民族自尊心、自豪感、以及不自觉的爱国意识总是来的格外强烈。
这份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无法被独立描述或体会,但它在历史进程中总是不断显现于创造性幻想得到自由表现的任何地方。具体到文学领域,它可以表现于两方面:一是作者的创作过程,二是读者的审美经验和期待视野。
很显然,《银翼猎手》与这份民族无意识有着深刻的契合,只是这种契合以一种浪漫而纯粹的唯美状态表现了出来。所以,我们在阅读的过程中常常会不自觉地从心底涌起激动、血液似乎都开始兴奋地沸腾。这是必然的、也是十分正常的情绪表现,并会极大地提高读者对于文本的参与度、进而激发更强烈的阅读快感。
自新文化运动之后,中国文学才进入白话文创作时代,然而在随后的大半个世纪之中,战争、革命不断,炮火连天,现实残酷而贫瘠,解放之前的知识分子大多打着“为人生而艺术”的大旗忙着批判现实、唤醒民族灵魂,解放之后的文学创作更是被政治极大地扭曲。在这种情况下,一方面,文学因为吹响了民族战斗的号角而取得了文化活动的中心范式地位,享尽风光;另一方面,文学的发展却也受到了太多政治、社会等因素的限制,以至于“现实主义”取得了绝对主流地位,而这一评价标准至今仍是很多人对文学作品价值的首要判定。
在漫长而动乱的时光里,一方面,焦虑与不甘使得这种民族无意识日益发酵;另一方面,现实的无奈又使得文学无法有效释放积郁的情绪。在长久的矛盾中,文学对此也渐渐疲惫。改革开放以来,西方文化大量进入中国,相应的,文学理论领域,西方文论蓦然打开了一片思维的新天地;具体到文学创作,80年代理想主义的文化氛围和审美主义的文化态度之中,现代主义的形式实验大行其道,加之大量对过往的反思和纪念,整个中国当代文学尚处于懵懂之中便被猛的推入喧哗骚动的90年代。90年代,众神狂欢,整个国家社会处于重大的历史转折之中,浮光掠影之后,网络时代已经轰隆隆地来临,文学内部格局已经开始悄然发生本质性的改变。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明,传统文学其实没有有效承载这种民族无意识,即使有,也因过度模式化、脸谱化、意识形态化而惹人反感,这种反感更使得后人对此不敢轻易尝试,因为把握不好很容易显得浅薄而可笑。进入21世纪以来,它反而在新闻、时事评论、军事政论等领域得到了更多的体现,而这种体现也往往伴随着关于过度乐观的争议。对于年轻一代来说,他们看似解构一切,心底深处其实却有着较前辈更为单纯而直率的民族自豪感,一经触发,则往往表现的更为强烈。
而说到网络这种形式,由于身份的隐匿,参与者情感的流露便显得较为安全,这一点,无论对于作者来说还是对于读者来说都是一样,无形之中化解了很多可能的尴尬。(想象一下,如果一位职业作家写了这样一套书,那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再说到耽美这种形式,我认为它是《银翼猎手》呈现出上面提到的“浪漫而纯粹的唯美状态”的必要基础,我们同样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不是耽美,那么这种题材的主体部分便有一种纠结是必然存在的,那就是雷鸿飞和郁晴的那种状态。在《银翼猎手》里,这种纠结可以是全书组织情节、营造气氛的一个部分,但如果被这样一种纠结统领整体的情感,那就难免一些洒狗血的套路情节、也难免让人感到乏味与无奈了。耽美,在“耽于美”的前提之下,去除了性别等级和身份认同等让人不快的元素,生与死、爱与牵绊、荣耀与柔情、时刻逼迫的危险与英雄主义的动人光辉等一系列生命中最美的可能被拉伸到审美的极致,情感的澎湃与阅读的快感便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份动人的热血与温柔可以追溯到中华民族另一个重要的集体无意识领域——即源远流长了几千年的“侠骨柔情”。这另一民族无意识传统通过高度现代化的科技手段与民族自豪感形成了巧妙的交融,于是,《银翼猎手》对民族无意识是双重调动,就这样在我们不自知的情况下触动了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热血与柔情以及民族自豪感在一种纯粹而唯美的环境中得到了最强的释放,所以,它才让我们在阅读的过程中如此的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