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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德殿里已经再容不下一位名为辉和风举的“书蠹”了，她借元刻的《诗外传》到荣晖堂里不还，将《女范捷录》搁进四库，又把《象数窥余》成双拆开，分派给《内训》、《女诫》凑成一辑。文傅搔首叹息：还好她没在「天禄琳琅」里当翰林，否则岂不乱套？】
【他将嘉义进献，赉赏至书房的乌龙茶拨出一撮，对挽着袖要协督晒书的小辉和说】“天这样热，快去拿茶沏了浇酥山，这是福建贡进京的……”
【所以我捧着茶罐，行穿长街，在雨花阁前听见早蝉，因此低眉。】

（ 披芳殿里偷躲的闲声自然相关风与月，如妃眼前自有亲密的‘爱将’，本不必我叨扰繁贵的孤云，可以将游手好闲作为懂事外客的礼数，免裁一枝清冷的绿菊。 ）
（ 于是脱离去矮笨的偏阁，无论何处都有广阔的悠闲，自御园与人论过香山红枫，且看新绿的兴思便一减再减。好在轮转的佛音尚算清晰，新与枯融在一处的墨砖失了一角，藏在窄瘦的旧篮中。 ）
二姐姐！
（ 我们竟匆匆在此相遇，断不是海棠花溪那样清闲的游乐了。于是从篮中抓了一把清香的果脯。 ）

【细腕上挂有一串捂不暖的碧玺佩珠，它时常让我想起相月。在初入宫闱时，我常靠拨珠数日——到今整岁有馀，我已很少拨念，只是为着行走宫禁稍有身份的贵女们，皆会有一串珠傍身，才这样戴着。】
【我在春倦与夏乏之间勉强昂首，看风吹开流云，使得天幕变得清晰。然而阳光在丁香屈伸的树叶间转移，投到我的眼睛里，又使我偃眉垂首，再次看向念珠。】
？
【暌违的称谓响起。相月像是珠中的召唤兽，在我不曾顾盼的岁月里不见，仅用一睇，就又看到她如风铃草鲜嫩的眉眼】
相月！你怎么到这来？

（ 新鲜的果脯也未必是干燥的，这一把里除了沾着霜糖的乌梅，还有桃脯，正裹着蜜糖，差一点把指腹沾湿。于是指望二姐姐掏出一块帕子来，偏又瞧见她手上正奉的茶罐。 ）
如妃娘娘手底清闲，本也没有几处做活的，我是雨花阁的常客了——替娘娘来聆佛音
（ 袖子里藏着新赐的绣帕，因是琉璃的初夏，帕上只绣了一朵小小夕颜花，合该盛一捧甜滋滋的果肉。 ）
二姐姐尝尝，如妃娘娘赏我的桃脯

【我俩同样在钟粹宫当值，只她在东首的披芳殿如妃座下，我在东后附属的饮绿阁前。我深熟从荣晖堂往长春书屋哪一道最速，却没打探过如何与她在似乎咫尺间相会。突然想起殿前掌规训的女使倒竖的细眉，摇着肩引她往僻静处站。】
替娘娘来聆佛音？【笑着反问。腰间有一方绣雪松的帕，但因我仅有这一块像文人的要佩去书房，只得很不好意思，但也心安理得地从她的帕里取一枚果脯】
看来如妃娘娘待你很好，那你镇日里都要做什么？有没有给家里捎过信？
【我背向拼花石子道，辟出规制外的一角，吃着桃脯和她话起家常。】

（ 紫禁于我本只是一个粗浅的符号，或有‘从龙’、‘潜邸’之词传在辉和，提及的无非是孝安皇后音容。但那从前是皇子府邸的旧事，欲翻篇的新章也不曾翻篇，中宫早已入住新后。 ）
大抵是是仰赖孝安皇后的旧恩？
（ 我不吝同二姐姐说来其中的揣测，她虽长居公主府中，仍冠以‘辉和’，是一笔写不出不同的二字，这一捧果脯抓去了竹篮中的四分一二，小篮子一合，藏住了里头的墨砖。 ）
如妃娘娘偶要瞧我抄写经文，却又不说替谁供奉，我只当是供奉孝安皇后的，大抵如妃娘娘心中有数，从不阻拦我
（ 如是定论。 ）写经，供佛，吃果脯——听着比随公主读书自在一些

【蜜糖扎实地渍透桃脯，虽不像阳山鲜产的白凤般多汁可口，嚼来也是满腔桃香。在我要从她掌帕里摸第三枚之时，听见她提及“孝安皇后”。斯讳自三年坤极正位始，已少在宫人之间提及，而我对旧恩有感，却多是出于延禧的外祖。】
原来是这样。宫里都要少问多做，你只管抄就是。你还有闲画观音像吗？
【我牵起一桩鲜鱼口提过的往事，信口而问。但随她比较之辞入耳，陡生出攀比的心思来，顺势道】
我前一程与公主烧出了桃黑，用来画像勾线极好，明日你在哪里当值？我给你送来一些。

只顾写经了，哪里来得及画画呀——
（ 旧年的观音像也不过那一副，多是我嘴上在说，拖拖拉拉到后续里，慈眉善目的悲悯便也只是留在言辞的描绘之中，然后听她说来桃黑勾线，后头的话便一并吞下。 ）
当真呀？是怎样烧出来的？
（ 如何烧墨与墨如何使是两回事，我素来只听用墨，尚未听过烧墨的，且其中还有一位公主呢，不免觉着新鲜，忙又催促。 ）
二姐姐从前不像是会烧墨的，大抵是公主的主意？她竟晓得桃墨怎么烧，可当真是偏门的功夫

反正都是能供奉佛前的，不如哪日你告了如妃娘娘，让她准你画像——画像颇要费些工夫，届时便能多有藉口偷闲了。
【轻轻将自己镇日如何在饮绿与重华之中斡旋的窍门告知，桃汁激得齿酸，却还是想要尝一粒乌梅的。於是借用她帕角，将桃脯上的糖沾拭去】
是从浴德殿收的一本《天工开物》里的夹带纸上写的，不晓得是谁的手笔，说是将桃核装进一只能封紧的铁盒里烧，铁盒将将烤化以后，将其中的桃核取来，磨成粉就能当墨了。开始我俩也将信将疑，只是有日厨司用桃肉做糖水留下许多核，竟还真能成！
【吃她这样许多果脯，我过意不去，欲要抽她的帕子】我帮你洗了罢！还有，重华宫讲官送的乌龙茶，你现下空不空？同我回去吃一盏？

（ 偷闲的法子何止一千，偏偏二姐姐这样‘谆谆教诲’，便将躲闲的心思扩了又扩，将手中托着的帕子又送了一送，直叹： ）
当真是个好法子，待今儿回去了，我便去娘娘跟前说，倘若是绘个娘娘模样的观音，只怕还要夸我呢
（ 这是寻常顺手的、讨好长辈的主意，又想来入宫的嫡亲姑姑也不曾得过观音像的，气短是气短，想着二姐姐也不说，姑姑便无从知晓，又心安理得来。 ）
待我将篮子放下，同这儿的小宫女们露脸打个招呼——二姐姐先行，将茶沏的浓浓的，我一会子就来。（ 才不复赘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