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绰静静地听,眼泪又不争气地竞自往下流。这首楚王破阵曲还是阿瑜和自己一起作的呢,本为琴笛合奏曲,现在只有一笛独奏。
她正想走到牢房近前去看看,就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身陷囹圄,桎梏加身, 还能如此豁达,有闲情雅致吹笛自娱,孺子成可教也!”
贾雄急忙向着袁绰等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大公主切莫出声,有人来探监了。我出去应付一下。”
“贾廷尉!贾廷尉在吗?” 贾雄刚走出密室,就听见甬道里杂沓的脚步声。
“哦,杨长史!什么风把你大驾吹到廷尉诏狱?这可是荣幸之至啊。” 贾雄一长揖。
“贾廷尉不也是不惧晦气,在天牢做甚?” 长史杨弘马上就是袁术朝廷的司徒了,只不过还未正式拜册。
“嘿嘿,都是为圣上效力,彼此彼此。” 贾雄已经猜到杨弘的来意。“是把犯人提到拷比房审问,还是就在牢房里问?”
“唉,不用那么麻烦,老朽今日是来看望世侄,给他带来点吃食。希望贾廷尉行个方便。” 杨弘慢条斯理地说。
“噢,若是没有圣旨,恐怕要让杨大人失望了。。。圣上有旨,严加管束, 禁止见外人。”
“旨意当然有,不会让贾大人为难。好酒好菜也有贾大人一份,我们三个一起推杯换盏,不涉国政的聊聊闲篇,可好?” 说罢,杨弘不由分说,拉起贾雄的袍袖就向那间传出笛声的牢房走去。贾雄看向秘道一眼,轻轻地摇摇头,暗示袁绰离开。
袁绰才不会放过这个偷听的机会,不但没离开,还凑近了,睁大眼睛仔细看,侧耳细听。
杨弘甫一进门,就长揖到地:“周郎大名,如雷贯耳!老朽杨弘字伯广,忝为圣上麾下长史,余与令叔父尚公交好,今新春来临,特来看望贤侄。”
室内的笛声戛然而止。随着叮当作响的铁镣声,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站起,默默还礼。
杨弘身后的小童进来,从竹蓝中取出了四个精致冷盘,四个热菜,一小壶米酒摆放在矮几上。
周将军近来状况还好?诏狱酷烈,国家法度下,下官也无能为力,但若狱卒们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将军告知下官,下官一定严加约束。” 贾雄见杨弘这个袁术的心腹谋士特意带着酒菜来和周瑜过年,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对他太差,毕竟此人若肯追随袁术,此刻已经是军权在握的车骑大将军了。贾雄这样的老江湖,当然知道诏狱的犯人不比别处,这些人虽然大部分是奔赴了黄泉,还是有少数人咸鱼翻身,否极泰来。更何况他刚才见到了寿阳大公主那副痴情的模样。
周瑜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贾廷尉言重,这里没有周将军,廷尉大人直呼瑜名字即可。”
杨弘也觉得贾雄太假,演过了头。干咳一声:“公瑾是我世侄,年纪轻,今年才弱冠之龄吧?贾大人可以称呼他周郎,或者公瑾皆可!”
三人落座,杨弘的小童上来斟了酒。
“新春之际,我等先共饮一盏立春酒,如何?” 杨弘提议。
贾雄也附和着举起了酒盏。
周瑜戴着木质手梏, 只能伸出双手捧起酒盏,也端了起来。
杨贾二人都是一饮而尽,周瑜则只是沾了沾唇,便放下了酒盏。他一向不喜饮酒,认为饮酒是误事之源。
“公瑾,清减了许多!你叔父去许都之前,曾拜托我照拂你,唉,老朽对不起他,没能早点来看望世侄!” 杨弘趁着烛火,见周瑜两颊塌陷,脸庞更加立体,棱角分明,一眼看上去有形销骨立之态,不免伤感。“世上之事,常难预料,公瑾事事还要想仔细了才好。否则错走一步,搓摩一生。这大好的光阴,就虚度在。。。” 杨弘环顾矮小黑暗逼仄的牢房,不由垂头叹了口气。”
周瑜嘴角微微向两侧翘起,一丝温暖的浅笑浮现“杨大人提醒的是,瑜谨记, 无关往昔,今后的光阴,瑜当时时自省,努力前行且护得亲友周全。”
杨弘怔怔望着这张英俊面庞,心中暗想,果然是百年世家中的出色子弟,身陷囹圄,环境险恶,却仍能宠辱不惊,处乱不变,连说出的话都依然平和坚毅,温润如玉,这才是大将之风,统帅之度。看来袁公路还是很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