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部中气氛很是沉郁，起初不明所以，然至那一宗酸菜案被大理寺送至刑部审核后，甫知为何，部中案卷诸多，翻多了，不免头晕眼花，是以时有人用酸菜汤来醒神，我自爱酸辣之物，但克俭便擅之道，鹿韭内尚有数十坛，故自也不必废这银钱，却是阴差阳错叫我躲过一劫，但有不少同僚却是中了招，近来面带菜色
今日卷宗送至，吴郎中便将案卷推至我这处，道是要往外去探其余案子，这桩便交由我与阿弟二人负责处理了，但自其略带几分踉跄的步伐来看，大抵亦是中招的一员，但那酸菜案当已是结案陈词了，否则又如何会传得沸沸扬扬？待低头瞧了方知，原又是一桩涉及食物的案卷，但却是巧之又巧的，又涉及了酸菜，想来此物近来不宜
想到此处，不免觉得好笑，抬手便见得阿弟入内，恰好此时再无旁人，便也笑着招手
：阿弟，这处
待其近来，便也将那吴郎中先头的话复述一遍，遂将那摊开的卷宗递于他瞧，这案卷倒也不难，左不过是那家酸菜铺子先头因风味甚好，是以诸多商铺亦与其定了好几批，有些商家得知后，便是销毁了，但有些却因舍不得银钱，换了坛子与标签后，便继续使用，因而，便又有人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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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官，上官便言该交于我二人一案，酸菜一案，待食中毒，再细分而有无意。我本以为是随口一言，哪料他又道翌日将案卷送来，想来是定下我二人。估摸明日我当是晚来官署，好在阿兄应在，也该是先交于他，往后再让他转交于我。是以，这也放心去探查，以查案所规，勘验、调证方可再行下一步。
待事了，方归官署，阿兄果然已在，手捧案卷，见我入内抬手示意，加快脚步上前，促狭一笑
：真给咱们了？他是不是也中招了？
探头去看，只我二人方安下心来
：五谷不时，果实未熟，不粥于市。《礼记》中便有记载，哪想如今还能有人再犯，倒真是黑了心了。
又看卷宗，原是除却最先发现那家，又有几家被查出有误，想来便是如此，才叫吴郎中也中了招。我素来不喜外出用食，又因官署不好携带钩吻，每每下值也都是急于归府喂食钩吻，是以并未和同僚相约外出聚餐，也是因此躲过一劫。
：若言先前铺子是否知晓未可知，那么眼下这几家便是明知故犯了。
酸菜变质，分毒一物，食之有疾，有余者当速速焚烧，违者杖九十；明知酸菜有误，却依然贩卖共人食用，令人疾，按理该徒一年。
：除却这些，可有商户言，以及购买酸菜众人言论。且可有太官所言，应有他负责食品安全一事，可有人去询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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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善心罢，近来可有不少人心生怨念了
世人多是如此，如若一应倒霉，倒也无甚，但若原先皆有可能出事，偏生你阴差阳错避开了来，起初大抵还好，但日子久了，也时被人提起，自会心生怨愤，好在诸公并非不明事理之辈，虽然偶有言语埋怨，却不至于攻讦或私下算计，因此，往日里我亦是敛了几分看乐子的姿态，从不主动提及，省得叫人伤上加伤。
：商贾多重利，那家酸菜铺子先头闻名长安，又最是抢手，谁家有这道菜的不以用他家为荣？今银钱砸下，却要血本无归，难免不生出几分歪心思来
虽言即人食致死者，从过失杀人法，判绞，但酸菜此物，诚然那店家所雇佣的制菜者赤足而踩，叫人倒尽胃口，但除非其中有人足有疾，因而将用者必染疾，方会徒一年，此外至多杖九十，如若有手眼通天之辈，这九十亦不过羽挠手心，除痒外再无旁的，而身体强壮之辈，这九十虽伤，却也未必会因此而故，因而自有人敢冒其不韪
又听得阿弟语，便将先头分好的那几桩指于其看
：除却这家同这两家待定外，剩余这几家虽证据未足，但亦能判断出，多是故意的，若是无心，怎的连坛子与标签也换了？可其有账本为据，硬道是旁地买的，虽心知是谎，却也还须再寻证据为佐证，否则其必不愿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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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如何扯上我的善心来？又不是我逼着他们去的，自个中招，要真想出气倒不如好好查探一番。
至此，微撇了撇嘴，戏谑一笑
：嗯...想来也不敢去查，怕亲眼见了，愈发受不了。
因二人在刑部，虽未有他人在，亦得不复打趣。未免旁人至也，适闻之，恐是为我恶意调笑，诚然我便是如此，轻抚佛珠，静心再观。
：招牌出来，便是你不认同，也得从众。名声越大，便是如此，银钱一出，退换大抵有些难了，那些店家自然不愿意亏损，这才使了这招。
生意往来便是如此，打出名头，自有人求着到你这求卖，却也正因如此，一朝失足，牵扯颇深，好在我素来也不喜酸菜一物，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可惜了同僚，大抵是这辈子也不愿再碰酸菜了。
：证物已扣押，也算是留了存根在此，派人好生守着，且发话下去，莫为了些银钱断送了自己的官途。
刑部同僚大多不好收买，只怕看管小吏被人使了银钱，故意毁了或是换了某些店家的酸菜，叫那人逃过一劫。
：脚踏之物，虽不算下毒，可也算是将污秽之物混入食中，按罪该徒刑二年，想来这人定然也不敢尝，这又该杖一百。数罪并在，派人私底下去寻各铺的采买，将这罪透露几句，该寻个机灵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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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并非是随方就圆之人，与其在此上头纠缠，只怕至夜幕四合也难有结论，倒不如早些将事务处理完，好归家歇息，因而避开不谈，而是将先头那一家疑似的卷宗挪至前头来，而后一一摊开
：长安这地啊，多是名声胜过实物，即便味不如人意，只须声名好，便会有人捧着银钱去讨
如苗寨之时，再花里胡哨的物什都不若使用来得叫人欢心，而长安里头却是讲究风雅，至于是真风雅亦或为拍马溜须而呈现的附庸风雅，实则无人在意，他们只在乎是否“风雅”罢了，便如这酸菜一般，未必是其风味绝佳，而是有贵人夸了，因而底下纷纷追捧，这才起了声名
顿了顿，继续道
：这家铺子的暂且存疑，有食客道是其味与那家相似，再者，其先头确实定过，因而此番也被人一并告上了
这桩便是难解决的之一，因酸菜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故有几名食客道味似，疑店家亦用旧酸菜，便也告了上来，但查案之时，亦有小吏去寻了同为那日食客的郎君娘子相询，有人听后坚决道味不似久，必是改了的，亦有人道味不曾变，因二者各执一词，皆觉己所言为证，因而争执不休，是以至今未有定论，但此时确实不好证明，一来店家证据充足，二者那食客道是用后觉似，可焉知是否杯弓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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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长于苗地，却每年要回一次长安，又有阿耶教养，自然明了，也不会一团瞎罢了。世家所蕴，自是寒门不可比，若不然，何必分什么世家寒门，圣人也不必行这石室讲坛来了。
：阿兄也不必一眼盖之，名不副实有，名副其实亦有，你这话，倒不像洞察万物的刑部人了。
他自小的经历，叫他言谈都有些带了别的意味，我大抵因着要与诸人客套来往，是以，二人之间往往是我往外处探寻，他留于身后思量。再听他言，眉心微动了动，盯着那桌案卷宗，有了打算
：既是存疑，便不好大张旗鼓去查，倒不如我亲自走一趟。
搜查一事也该遵循章程，并非我打着刑部的身份便可随意去搜查，且这事传出去，若他真有问题，自然是自食恶果，若是无辜，反而害了这家铺子。素来是造谣一张嘴的事，想澄清，便是十张嘴也难了。
有记起阿兄并未回答我先前所问太官一事，大抵是漏了那话，少不了我再提一嘴
：官署之中自有负责食品的太官在，酸菜一案前，因有太官前去审查监膳，若是如此，当日如何通过？是那商户于检查那日换了地换了食，还是那太官有意隐瞒，这些都得再查。
太官渎职，杖打算轻，中至徒刑，徒者，奴也，任人羞辱。再往上，最高可达绞刑。牵涉颇重，正当好生调查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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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说得，固有名副其实者，然自吹自擂之辈更多
这条套用在那处都是得行的，就譬如刑部之内，单以据我所知的，便有三四位，但因其人圆滑，又不爱逞强称能，因而便也作不知道的处理，横竖其上官非我，委实不必替其担忧，省得回头落不得好
又听其道私下去访，自是颔首，诚如其所言，如若大张旗鼓，即便是无事，也易被编作有事，稍不留神还易叫人心惶惶，不若私来的稳妥，再听其后言，不由摇首
：那太官署处先头已因那酸菜人心惶惶了，现下这些再出的，他们那处也只道民间商铺多由行会检阅，他们所负责的不过是最终呈来的，就单以理上，并无不合，单以此瞧，只怕他们更盼风波止息

：正是如此，阿兄才不能这般说。
若我二人无官身，又或是不在刑部，说什么我都无谓，如今已有这些，自然还是谨慎为好，毕竟，这里头除人，比在苗地要棘手的多，敛了笑意，唇边扬着几分讥讽，长安这地规矩多，再是不耐，也得忍忍，早早暴露，可就是将自己的弱点送给人家。
：监膳当了监察之责，自是该重新去核实，如何就因着这人心惶惶交由行会，一家店铺如此可止风头。多家店铺，是捂不住嘴的，叫圣人知晓，也不必去查你监察是否有误了，直接罪行下来便可。
风波止息素来是最不可取，当是监管官署核查审批，再行广而告之，方能安民众之心，民心不稳，如何稳社稷。苗地所学，亦有此，稳了人心，方可掌权。
：便当是送个人情也好，叫那里再去查查，若无事最好，若是有事，也好叫他提起有个对策。

：你且安心，我于外最是谨言慎行
若非部中多位同僚因那酸菜而退避，徒留我二人于此，我又如何敢直言，又听其语，诚然阿弟所言亦是有礼，但不论外头，但以长安而论，其中商铺涉及菜肴的不计其数，因而方有各行行会监管一说，监膳虽有责，虽道失职与渎职不过一字之差，然其若以失职告罪，只怕最终处罚也未必会重
：这事倒也杂，想来人推给你我，一来是心中恶，再来，也有好不得罪的念头

：最好如此。
我知晓他心有分寸，却忧被有心人听见，添油加醋之下，闹大反而不妙。如今江家早已不比当年，行事自当小心。
：里头的门路我二人自还有的学，且先稳行一步，切莫因急失了差错。过犹不及，阿兄是知晓的。
因着官署同僚渐渐到来，是以，不再继续，二人静声看卷，凡事后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