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有荡舟的绿波与琵琶声，我在岸边与春风同拂槛，探颈向将要抛锚的巨舫。水随船愈近而愈高，我几是翻出半条身在外，看着拍岸的水纹渐高。】
【稚小的神经一时不能全数领受，扶着额回身，看向身边的义阳小姨。啊，莫非群玉山头见！我刚学了清平调，原当是西席要我效浪漫诗派，没成想竟然让我来赞美人。】
我们不会晕船吧？【我问她】

【我看着辉和半个身都探出舫外，荷袖敞着清风，几乎下一瞬便要被湖风吹走了。眉梢吊得高，挨近了些，但凡她要坠下去，好拽一把。好在她乖乖回身，扶着小髻坐下，行云流水的。】
“晕船？”【我小半辈子也没尝过晕船的滋味，想也不想便答。】“晕什么也不会晕船啊。”
【旋即又反应过来，朝小辉和解释。】“我长在粤广，打小在我玛法的水师营里混，海寇的船都上过，这小湖舫——洒洒水啦。”

“便是我们家乡话里的‘小意思’。”
【小辉和摆弄起她的蟹八件来得心应手，全然不闭费我的功夫，只见女将军提溜起漆碟中的雪白枪杆，只待梦回吹角连营。】
“海面一望无垠，比漠北的草原更为宽广，湛蓝无物，出海之人最不可或缺的便是罗盘和海图，若是迷失方向，只能依靠天象星宿来辨认。海鲜自然是多，海蟹的个头也大，不过水师营里的伙食能好到哪去？若是剿了海盗，还能领点赏喝酒，那帮兵侉子，喝点马尿就吹牛，说自己连捅三个海盗，放屁！我上船的时候，一半的人都是火炮打死的。”

【九州地广物博，南粤方言也与官话相去甚远，这对于除经典外全有好奇的年轻格格而言，是很值得一学的。是以我张圆了嘴，又字正腔圆道：】洒洒水啦！
【借一方帕揩净的手，便屈起手背托在小颌边儿，静听她讲述海面。她属实高看了我的想象力——我也并没见过漠北的草原。流睐向船身下的湖面瞰往，只消一眼，便可见对岸一幢幢屋影，才收束起眼光来。】
会比这一只大多少？【我提起案边的蟹壳。她混不吝措辞，我也瞪大眼附和】娘诶，那小姨见过海盗吗？见过火炮吗？火炮炸起来该比元宵节的鳌山还大吧，（小声）是不是能炸掉这半条船？

【初到北京时，为了让自己说官话，额娘没少下功夫，只是偶尔还是忍不住，要冒出两句白话来。听小辉和学自己的腔调，笑了起来。】“学得还挺像——”
【聊到尽兴便不免“原形毕露”，边吃边笑，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对于辉和小姑娘来说过于血腥了，遂装模作样地擦擦嘴角。】
“我登船的时候，那些贼寇都被羁押了，没见过几个。火炮么，威力自然是比元宵的鳌山大上不少，只是炸起来可远远不如京城的烟火好看。等秋去冬来，咱们又可以看烟火了不是？”

【当时的蟹肉很有鲜甜的口味，佐以酱醋便是最可口的滋味。想到往开封拜家翁时，也在故宋的街巷学遗音，什么恁真中、弄啥嘞，俱是学了一通，到际也是信口拈来。分梳的两边小髻一扬，面有得色】那是当然！
【上元中逛灯市，虽然年年能见鳌山，却还是每逢都倍觉新鲜。想来刨除每年皆有新样式的因由外，大抵是为喧天的荣华动容。而比之威力更巨的火炮，我只能以浅薄的想象将之比为多个鳌山排成排，应该不确切，但我可能也无缘得知了。】
也不知道今年的烟火会是什么样式……【愁蹙稍纵即逝，我又横握起竹箸】到时候小姨能带我一起看吗？往年戌时刚过就要回家，听说会放到亥时呢。

恁真中

“花里胡哨放一通，怎么热闹怎么来，那时候人多，扒手也高兴，恨不得一晚上掏十个腰包。你可得仔细，最好出门别带银子，不然都给你掏走了。”
【匪是我危言耸听，进京头一年我便丢了荷包，就是在那一年的年关，我与兄长们看烟火的时候。】
“你若想随我去，咱们就一块儿去，往年都是王府里的孩子们一块，多你一个也不多，不过你额娘阿玛可愿意？若是待到亥时，可就得叫辉和的府奴留门了。”

【听她这样说，登时横眉正色，往腰间摸荷包。傅母密密缝的翠黄色荷包塞得满满当当，我探手去：有府外让鸟啄下来的枣子、去年去香山捡的一片枫叶，还有家塾里和姊妹传的字条也揉在里面，正经铜板只能摸到三四枚。一壁暗想不应当，不是前日才放了月例吗？一壁又舒了口气，还好我也没银子可带。】
好的好的。【所以我只是这样答应而已。】
那可不可以再喊上秀秀小姨？还有郑王府的雪穗、贤王府的绍麟，【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地】觉禅家的砚秋与既休，我的小伙伴还有谁呢……
【像自问，也像在问她。】

【我不是你们的褓姆啊！两眼一黑，又想起曾经带着雪穗、宝相、既休那几个小皮猴子出去踏青的日子，倘若看烟火的年关下，还要加上从来不肯听我话的鹤仪，她同样让人操心的好姐妹小从露，年幼的麟朝……我的建议是直接把他们的父母一起拉到雪地里去。】
“恁可真中啊——”【我笑得咬牙切齿，她已欢天喜地，谢我应下，等等，我应了吗？】
“吃吃，看烟火还早，容后再议！”【拿蟹腿堵了这小妮儿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