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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然·never change】【原创】===思无邪系列====幽幽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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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故事~
(29/32)真的到了最后一季啦


IP属地:广东1楼2022-05-15 23:05回复
    <楔子>
    风临渊坐在被春意遗忘的小院里,眼巴巴地望着柴扉之外。
    今年开春,不但天气反复无常,就连两年前那场本以为早该收尾的瘟疫也反复无常起来。
    疫病卷土重来,七剑传人自然不能袖手。山顶寒樱堪堪落尽,有幸赏到最后一茬花的风临渊闻声折返,青光师徒日以继夜地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勉强遏制住了扩散的势头。风临渊被自家师父赶去帮逗师叔煎药,忙完之后率先回到山下的小屋,翘首以盼师父归来。
    眼看跳跳归期将近,风临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收拾屋子。
    这是他十五岁那年下山历练,自家师父出资替他买下的小屋,偶尔有事来不及上山,风临渊便住在这里。他向来是个懒散人物,总觉得陋室无妨,自己住着舒坦最要紧,再加上这些时日忙着给附近的山民们派发防疫药物,更是无暇他顾。
    家里的油灯坏了,那便顺手点一根蜡烛照明;床前的窗户漏风了,也便糊张草纸凑合顶一顶。反正有屋遮头,风雨难侵,也勉强算是安稳度日了。
    然而事到如今,自家师父要回来了,那可不能再凑合了!
    风临渊洒扫庭除之余,还忙着上蹿下跳,补窗修灯。正当他满意地审视左右,觉得自己的小屋焕然一新之时,乐极生悲的变故不期而遇——许是修灯时床榻被搬动的缘故,这天夜里,风临渊的木床被他睡塌了一角,接连几天他都只能束手束脚地歪在这张木床没塌下去的另一头,侧卧而眠。
    封城之际,连木匠也不能上门。风临渊只好苦着脸在檐下练剑,日夜盼望逾期未归的跳跳回来,师徒联手修床。
    这一日倒春寒,风临渊将自己裹进一件加绒的圆领袍里,总算盼回了青衫长袍的跳跳。他赶忙抱着一笼热腾腾的青团迎上去,换回自家师父手里那一小罐茶叶:“好家伙,这不是湘北一带顶有名气的绿雪茶么?听说每逢下雨天,这一色茶就卖半价,好些年了没变过——他们家铺子没事吧?”
    “因为疫情,关张了好些日子,前两天才开。”跳跳淡淡道,“我想着既碰上了,就买些回来给你尝尝鲜。”
    风临渊闻言,一边弯腰泡茶,一边忍不住感慨:“师父,这两年我才晓得,能在家里练剑挨骂,也能自由自在地出门走走,买一壶半价的绿雪茶,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我上一回出远门,还是去年夏天的事呢!”


    IP属地:广东2楼2022-05-18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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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1 10: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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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就是幸事,你才晓得么?”跳跳进屋坐下,低头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青团,“这是清明草做的?里头不放馅儿最好吃。”
      “您放心,没放馅儿!我还不知道师父您的口味么?”风临渊泡上了茶,一边等着茶叶出色,一边委屈巴巴,“要不是为了防疫,我早就去了亮海,亲眼见过蓝宫主说过的那些水藻花了!这破疫情,耽搁人多少功夫!”
      “眼下这世道,行不得万里路,在家读读万卷书、练练千招剑也是好的。”跳跳端着长辈的口吻道,“你虹师叔在你这个年纪……”
      “知道知道,他在我这个年纪早就剑法大成了!我知道他没满十七岁就练成长虹贯日了,您这话我都快听出茧子了!”风临渊忍不住打断自家师父,嘟囔道,“换一换咱们青光流派的英勇事迹不成么?起码还能听个新鲜。”
      “哦,那只怕不太成。”跳跳微微一顿,“那会儿我还没练成青光。”
      风临渊猛地愣住了:“啊?”
      “那会儿我是二堂堂主,成日忙着操持吃穿采买,防备明枪暗箭,得闲还得陪老三呼幺喝六,陪老四寻花问柳,既没地方、也没功夫给我练剑。青光剑在地底下埋了好些年,我不止一回梦见自己一个人去挖剑,结果剑刃在泥里生锈了,怎么拔都拔不出来——还好青光比我争气。”跳跳说到这里,许是想起什么,微微笑了笑,“有时候也会梦见练剑,总想趁机在脑子里把青光剑法再过一遍。可惜没什么用处,实战起来还是不成。直到你逗师叔找来的前夕,我才勉强练成青龙降魔。”
      风临渊听过那么多故事,唯独没听过自己流派这一段,不由入了神。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师父搁在桌上的长剑拔了出来。
      寒气迫人眉睫,剑刃光华依旧,映出风临渊一双震惊的眼。三尺青锋沉埋许久才重见天日,却连一丝锈迹也没留下,风临渊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神兵利器。”
      “可不是么?”跳跳笑笑,端起今春最新鲜的一杯绿雪茶,隔着茶香望住了风临渊,“你也大了,等青龙降魔这一式练成,你想好今后要做什么了么?”
      风临渊微微一震,不由得有些迷惘。半晌过后,他才端起自己那一杯新茶,轻声道:“师父,我能不能先听听今年春天的故事?虹师叔他们不出门的时候,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他们?”跳跳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伸手又拿过一只青团,“出门也好,在家也罢,他们都有的是花样开心。”


      IP属地:广东3楼2022-05-18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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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天底下大概没有谁会喜欢风雨交加的清晨——自然了,无所事事、在家听雨的闲人除外。
        玉蟾宫东侧的今夕楼里有一面半人来高的花窗,镂有衔芝而来的麒麟纹样,不下雨时晴光照来,满屋透亮。可惜此刻春雨绵绵,檐角的雨水都连成了一条白线,若非窗上的明瓦通透,只怕天边的乌云便要沉进屋子里来了。
        蓝宫主的书案离花窗不远,此时此刻坐在案前的却不是蓝大宫主本尊,而是咬着笔头愁眉苦脸的虹大少侠。
        他对着跟前的簿子发了会儿呆,着实是无处落笔,终于忍不住道:“你以前的呢?借我抄抄。”
        “我可没有。”倚在床头看书的蓝宫主应声抬头,口角噙笑,慢悠悠道,“小小一份绩效自评报告,还能难得住我们少侠?”
        “难倒不难,可一会要算项目的投入和产出,一会要罗列所有票据的清单和存根,甚至还要给后续效益和满意度打分……这也忒麻烦了些。火舞旋风的剑谱都没这么多条。”虹少侠一个头两个大,跟蓝宫主撒娇似的埋怨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等等,你没写过绩效自评报告?难道你以前出门都不花钱么?!”他顿觉委屈,“还是浮翠她们偏心,偷偷给你开后门了?”
        “怎么就开后门啦?”蓝宫主忍笑道,“上回不是说了嘛,我嫌走公账麻烦,一向用我自个儿的私房钱。青蚨坞的人最公正严谨不过,我可没这么大面子。”她摊摊手,“不过据我所知,玉蟾宫最近这几十年来只有一个人拿过特赦令,不用写绩效自评。”
        “还有特赦令?!”虹少侠不由得来了兴致,“谁这么厉害啊?”
        “你猜猜看。”蓝宫主索性搁下手里看了一半的《太古遗音》,以手支颐,笑吟吟地望着他。
        蓝宫主近来着了风寒,病情随天气反反复复,足足吃了小半个月药,这两天才稍稍好些;难得她今天好兴致,是以虽然胸中隐隐有了答案,虹少侠却不肯直说,反而陪着她东拉西扯,将可能不可能的人物都猜了个遍。
        蓝宫主倒也没察觉他在哄她开心,摇着头取笑了虹少侠好几回。虹少侠等她开心够了,这才搁下笔,走到他们床边坐下,伸手点了点蓝宫主鼻子:“岳父大人是天底下最讨人喜欢的人物,这我还能不知道么?否则,他老人家怎么生得出这么讨人喜欢的掌上明珠?”
        蓝宫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上不由飞红。眼见虹少侠坐到床边不算,还正打算脱靴上榻,她忍不住道:“欸,你换件睡衣再上来!”


        IP属地:广东4楼2022-05-18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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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又没出过门,袍子也是昨天刚换的,怎么不能上来?”虹少侠脚下顿住,无辜道,“我们走江湖那会儿,还穿着十几天不换的衣裳睡过草垛呢,你忘啦?”
          “那怎么能忘?我们少侠要是喜欢,现在也可以穿着十几天不换的衣裳睡草垛。”蓝宫主摊摊手,一本正经道,“我让疏影给你扎一个草垛来?她肯定比谁都积极。”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见蓝宫主这样开怀,虹少侠也情不自禁笑起来,他伸手捏捏她脸颊,自言自语道:“也不晓得流落江湖那些日子,我们家最爱干净的小姑娘是怎么过来的。”
          “能怎么过来的?和我们家少侠一样,硬着头皮闯过来的呗!”蓝宫主听出他语气里的叹息和疼惜,当即扑到他怀里,习惯地蹭蹭他下巴,“难不成命都没了,还为了爱干净不肯往脸上抹煤灰啊?”
          “是是是,我们宫主能屈能伸。”虹少侠笑着搂住她,顺手摸了摸她额头,“嗯,没发烧也没咳嗽,看来今天是好些了。不过我问过大夫了,药还不能断。”
          药庐送来的那药又苦又涩,一煎就是一大碗,蜂蜜都压不下味道,蓝宫主哪里想喝?当下只作不闻,顺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你记得么?找第五剑的路上,我们和逗逗一块困在瘴气林里,你出主意说让大伙儿装死,然后抓起一把草木灰就往脸上抹;我当时捧着一把灰下不去手,眼睁睁看着你手起灰落,心里可佩服极了。”
          “后来你不也抹了么?”虹少侠想起旧事,也笑道,“就是苦了逗逗,平白挨了好一顿揍。”
          “可不是么?”蓝宫主笑意盈盈,“说到这个,当年在六奇阁,我自告奋勇给大家洗衣裳,人家神医可是乐开了花;倒是我们少侠不好意思,抱着外衫半天不肯撒手。”
          虹少侠脸上一红,嘴硬道:“我……我有么?”
          “怎么没有啦?”蓝宫主取笑道,“事隔经年,我们少侠不妨再猜猜,洗你那身衣裳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虹少侠奇道:“什么?”
          “我心想,白衣穿来固然飘逸,可人在江湖,洗起来实在麻烦,回去我得劝劝虹猫,换个耐脏的颜色穿。”蓝宫主笑道,“那时候我想,我以前一年到头裙子不重样,现在走江湖还换了深色的劲装呢!人家神医的袍子不就耐脏得很么?虹猫一个大男人,换个颜色穿,想来也没什么妨碍。”
          虹少侠没听蓝宫主说起过这段,愈发好奇起来:“可我记得,你从没同我说过换衣裳的话啊。”
          “你听我说完嘛!后来我回去的时候,恰好撞见你在和神医商量莎丽的病情。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像水洗过的一样,你照例穿着一身白,站在六奇阁的屋檐下,一眼望过去……”蓝宫主忽然顿了顿,脸上微微一红。她犹豫了一下,索性闭上眼睛,贴在虹少侠耳畔,轻声道,“一眼望过去,好看极了。”
          她吐气如兰,虹少侠心头一荡,忍不住侧头亲亲她耳朵:“所以,你就决定不劝我换衣裳了?”
          “嗯。”蓝宫主搂着他脖子,小声道,“我那会儿想,好看是好看,可以后谁要是嫁给虹猫,岂不是要替他洗一辈子白衣裳?那可有的苦头吃了。”
          虹少侠心头一热,忍不住轻轻咬了她脸颊一口:“让我夫人洗一辈子衣裳,那我可舍不得。嗯,你应该这么想:这人敢穿一身白,一定很会洗衣裳,以后和他成了亲,衣裳都可以丢给他洗!”
          蓝宫主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啊呜”一下亲了他一口,嘴上却哼道:“说得好听!也不知道是谁去年一口气晾坏我两件真丝裙子,还信誓旦旦地说是赤雪貂抓坏的?我还没找他赔呢!”
          “赔赔赔,他一定赔。”虹少侠一阵心虚,赶忙道,“你看上哪件新裙子,就从我账上支银子买。”他想了想,毅然决然道,“大不了、大不了我再多写一份绩效自评报告!”
          蓝宫主“扑哧”一声笑了,搂着他脖子撒娇:“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你真想赔,那也简单得很:今天的药不吃了,好不好?你看嘛,我都好啦!”
          “不行。”虹少侠这才明白她目的何在,当即摇头道,“你的病还没好透,不能不吃药。”
          “怎么就没好透啦?”蓝宫主委屈巴巴,抓住他手就往自己额头上带,“你再多摸两下!一点也不烧啦!我都喝了好多天药了,舌头都尝不出味道了!”
          “那也不行。”虹少侠生怕自己心软,当即将眼一闭,端出一副铁石心肠道,“耍赖也没用,等疏影送了药来,我喂你喝。”想了想,忍不住又放软了声音哄道,“和昨天一样,还是让她们带一屉豌豆黄来,好不好?”
          “哼!”蓝宫主听出他在这事上决计不肯妥协,当即不抱他了,将手一缩,恼道,“喝就喝!等过两天好了,我就自个儿下山去看上巳节的春游会,不带你了!”
          说着从被窝里钻出来,凶巴巴道:“你让让,我要去挑春游会穿的裙子了!”


          IP属地:广东5楼2022-05-18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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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虹大少侠哭笑不得,却也乖乖让开了身子。他目睹蓝宫主跳下大床,打开了床对面那个直通屋顶的、巨大的雕花衣柜。
            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熏陶,虹少侠终于对自家娘子的衣柜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能坐在床边发表两句见解:“春游会的话,穿嫩一点的颜色会不会好些?和你过年新做给我那身袍子也搭。”
            蓝宫主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回头瞪他:“我一个人下山,做什么要和你的袍子搭?”
            虹少侠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那要是有人问你:‘蓝宫主,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下来呀?你夫君呢?’到时候你怎么说啊?”
            他学得惟妙惟肖,十足是山下村民的口吻,蓝宫主忍不住笑了,然后赶紧绷住脸,高傲道:“那我就说:‘我夫君弱不禁风,生怕吹了风着凉,忙着在家治未病呢!’”
            “长虹剑主弱不禁风?”虹少侠失笑道,“只怕很难骗过乡亲们。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我。”他毫不生气,摊了摊手,“这样吧,你就告诉他们说:‘我夫君和我玩捉迷藏呢,你叫他三声他就出来啦!’”
            蓝宫主一愣:“然后呢?”
            “然后你就叫我三声呀。”虹少侠柔声道,“你一开口,我自然就出来了。”
            他声音实在温柔,蓝宫主心头一软,再也板不起脸色来。她回头看了看敞开的衣柜,自言自语道:“那我就穿这条松花色的裙子?和你那身月白也搭。”
            虹少侠闻言,嘴角忍不住飞扬起来,得寸进尺道:“最近可不止春游会,还有咱们七剑的周年品花会和老盟主的武林联谊会呢!要不你再帮我多挑两件?”
            “七剑碰面明明是秋天的事儿,真要论起来,长虹冰魄初相逢才是正经的春天呢。”蓝宫主忍不住摇摇头,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神医第一个带头,非要把什么周年品花会安在这个季节,哪里是为了品花了?分明是找个由头来品嚼月馆的新点心。”
            “来就来,还怕他么?让他们五个都来!” 虹少侠豪迈地一挥手,从头到脚都流露着男主人翁的慷慨大方,“咱们俩还是头一回在家里办招待呢,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菜单。”
            “说得好像你要亲自下厨似的。”蓝宫主失笑,忍不住摇摇头,“不过话又说回来,盟主联谊会那事儿,你是怎么劝服疏影的?江湖上青年才俊虽多,轻易可见不着我们玉蟾宫的姑娘。”
            虹少侠却不肯说了,反而神秘兮兮地卖起了关子:“你猜猜看?”
            “不猜!你不说就算啦,我自己问疏影去!”蓝宫主不肯上当,自顾自地打开隔壁衣柜,指指她五颜六色的衣裙中夹缝生存的那一小叠虹少侠的袍子,“喏,你这堆衣裳翻来覆去就那几个颜色,款式也差不多,还能挑出什么花儿来?”她顿了顿,狡黠地眨眨眼睛,“除非我们少侠想穿点儿不一样的颜色。”
            虹少侠立刻想起蜜月粉衣的噩梦经历,惊得往后一缩,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了吧,我觉得白色挺好的!我们还是先来挑挑你的裙子好了!”
            “哼,谁要和你一起挑裙子?”蓝宫主早知道他不肯答应,当即哼了一声,头也不回道,“刚成亲那会儿我让你陪我试衣服,结果不管穿什么你都夸漂亮,怎么搭你都觉得合适,问你两条裙子哪条更好看,你左右摇摆地比对了半天,才挠着头说都好看——”她说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嘛?”
            “那……那……”虹大少侠委屈巴巴道,“那是好看嘛……”


            IP属地:广东6楼2022-05-18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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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宫主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强行忍住想揉他脸的冲动,又骄傲地哼了一声:“那好吧,看在屋里没有别人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再试给你看看好了!”
              话没说完,她已经忍不住笑了,顺手拿起一件狐毛滚边的大红斗篷,往身上比了比:“今年倒春寒实在厉害,换了往年这个时候,疏影暗香她们已经在收拾衣裳换季啦。”
              “换季?”虹少侠新奇道,“换季是做什么?”
              “就是把冬天穿的斗篷和氅衣收拾起来,挪去拂缨居,再把新春要穿的薄裙子搬过来,打理好了挂进衣柜呀。”蓝宫主诧异道,“你自个儿住的时候,难道不用收拾换季衣裳么?”
              “……”虹少侠看了一眼自家娘子浩如烟海的大衣柜,心说我用不着,我婚前那几件衣裳一年到头换着穿,哪用得着费这水磨工夫?他忍不住嘟囔:“我们男人用不着换季。”
              蓝宫主又取下一件绛红圈金的长袄,一边比划一边道:“谁说的?达夫人可告诉我说,居士对衣食住行都有研究,尤其欢欢出世之后,什么料子干燥亲肤,什么料子丝滑凉爽,他比夫人还清楚呢!”
              虹少侠嘴硬道:“那……那是因为他成亲早,被他夫人熏陶得早。”
              蓝宫主又好气又好笑:“强词夺理。人家跳跳到现在还没成亲呢,不照样被江湖月报请去写穿搭指南?”她抱着挑好的长袄和长裙,转过身举给他看,“穿这套下山怎么样?”
              “光这么看我可看不出来。”虹少侠审视片刻,一本正经道,“得穿上试试我才知道。”
              说完他就要穿鞋下床,和以往一样等着替蓝宫主系她身后的衣带,岂料还没起身,一件白袍就从天而降,将他兜头罩住了。她的笑声在外清若银铃:“给你挑的袍子,咱们俩正好一块试,看看搭不搭!”
              袍子上有皂荚的清香,衣料松软如云朵织就,吸饱了昔日晴光,淅淅沥沥的雨声都被隔绝在外。虹少侠闭着眼睛,忽然升起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想永远沉坠在这一刻里。
              半晌过后,夫妻俩都穿戴一新,和对方打了照面。
              两人齐齐眼前一亮,过后的反应却大不相同:蓝宫主是沾沾自喜,自觉眼光高明,搭配妥帖;虹少侠却微微面露难色,总觉得自己举手投足之间有些不得劲儿。
              蓝宫主见状,自告奋勇地把他摁在床边坐下,上前仔细查看:“尺寸没错呀,我又不是第一回给你做衣裳。是不是你自己把扣子系歪啦?”
              “没有啊……”虹少侠一头雾水,乖乖举起胳膊给她看,不料蓝宫主看着看着,忽然低下头来,用一种同情而郑重的眼神望着他。
              虹少侠愈发困惑:“怎么了?”
              “我好像明白问题出在哪了。”蓝宫主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正色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袍子做错了尺寸,是你成亲之后……长胖了?”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耐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虹少侠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肚子,脸上当即变色。他极不服气,用力吸足一口长气,然后一把抓过蓝宫主的手,恼羞成怒道:“你自己摸摸!哪里胖了?!”
              “怎么没有啊?”蓝宫主拗不过他,只好顺从地探进他衣领,摸了摸他胸膛以下。她一面摸,一面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满脸俏皮之色,“唉,我们少侠成亲之前,那是老盟主嘴里的天下第一楷模,日日早起练功,从无一日懈怠,自然身姿挺拔,玉树临风;成亲之后呢?又睡懒觉,又吃夜宵,连长虹剑掉进床底都能隔天才察觉,他不发福谁——啊!”
              话音未落,她那爱睡懒觉、也爱吃夜宵的夫君终于忍耐不住,一把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凶巴巴地咬了她一口,抓住她手就往下摁去:“到底胖没胖,你再好好摸一摸。”
              蓝宫主这才晓得自己玩脱了,一面往被褥里缩,一面赶紧撒娇讨饶:“不、不用摸啦,我刚才看错啦!我们少侠身上一块多余的赘肉也没有,怎么会长胖啊?是我!我成亲之后胖啦!”
              “那正好动一动。动完自然就瘦了。”虹少侠说完,恶狠狠地把大被一掀,将他和他们家自作自受的小姑娘一齐兜头罩入其中。


              IP属地:广东7楼2022-05-18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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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嘴上说得凶悍,到头来这两人还是没动成。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蓝宫主风寒未愈,随便两声咳嗽就惹得她外强中干的夫君悬崖勒马,在最后关头硬生生罢了休,急着找手帕给她擦脸上的虚汗。
                两人在床上毕竟好一番折腾,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蓝宫主觉得冒汗再正常也不过了——他自己耳朵不也到现在还发烫,呼吸也没缓过来么?于是反手摸了摸自己额头,自言自语道:“也没这么虚吧?你别紧张过头啦。”
                虹少侠从衣柜里翻出一块绣连理桃花枝的手帕,二话不说拿来给蓝宫主擦汗,闻言威胁道:“要是不虚,那待会儿继续?”
                蓝宫主一呆,继而嘴硬道:“继、继续就继续!”
                虹少侠哭笑不得,忍不住捏捏她脸:“行啦,先欠着,等风寒好全了再还。早知道新婚周年纪念日那天就该乖乖留在家里,不该淋着雨出去折腾,白白吃了多少苦药。”
                他一边念叨,一边起身去洗手帕。蓝宫主听着窗外滴答雨声,忍不住感慨道:“是讲究了,我记得你以前都拿袖子和衣襟给我擦汗来着。”她饶有兴趣,撑着脑袋望着他那头,“照这么讲究下去,说不定再过两年,我们少侠也和居士一样,对衣食住行都如数家珍呢。”
                “娘子教训得是,是该学起来了。”虹少侠晾好帕子,一面往回走,一面笑道,“将来要是有了孩儿,我这个当爹爹的可不能有心无力。”
                “孩儿?”头一回提及此事,蓝宫主一怔,随即脸上飞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小腹,“你……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那自然是怎么样都好。”虹少侠搂过她腰,认真道,“要是女儿,那肯定和她娘亲一样漂亮。我也要和爹爹一样,给她准备五颜六色穿不完的裙子,帮她扎可爱的小辫子,教她弹琴练剑,带她下山玩,把她宠成玉蟾宫上第二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哦,第一是她娘。”
                蓝宫主笑得前仰后合:“你给她买裙子,你帮她扎辫子,你教她弹琴?”她一本正经,幽幽长叹一声,“那咱们宝贝女儿将来审美堪忧。”
                “那……那这不是还有时间学嘛?”虹少侠脸上一红,振振有词道,“实在不行就分工嘛,我教练剑,孩子她娘教弹琴,我们夫妇俩各司其职!”
                “那要是儿子呢?”
                “儿子?”虹少侠凝眉想了想,“儿子好像没什么可教的,也没什么衣裳要准备……把长虹剑谱扔给他,让他自己照着学?”
                “爹爹当年就是这么教你长虹剑法的?”蓝宫主笑得肚子都疼了,揉着肚子摇头道,“我算是明白了,要是生了女儿,我们少侠就要抢着唱红脸,当天底下最慈爱的父亲;要是儿子的话,唱唱白脸也无妨——是这个意思吧?”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哼一声,“你可别想把坏人丢给我来做!到时候我也当慈母,养出一个横行江湖的小姑娘来,你这当爹爹的可别哭。”
                “咱们俩的宝贝女儿,还能长歪不成?”虹少侠满怀自信,拍了拍胸脯,“再说了,真要想在江湖上横着走也不怕。又不是横不起。”


                IP属地:广东8楼2022-05-18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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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1 10:4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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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是老盟主,恐怕已经开始头疼了。”蓝宫主不禁摇了摇头,却也不由得悠然神往:一个既像她、也像虹少侠的孩子,该会是什么样子?除了父母,这孩子眉眼之间会不会也有上一辈的影子?祖父英勇,祖母明慧,外祖父潇洒俊逸,外祖母仙姿玉貌,不管将来孩子像谁,总之都是极好的事。
                  她含着笑意想了想,然后猛然想起一事来:“对了,再过两天是不是到月底啦?”
                  “是啊。”虹少侠应声道,“怎么啦?我记得月底没什么事啊。”他挠挠头,“嚼月馆的厨艺赛不是每月中旬么?联谊会有疏影操持,品花会也还没到时候呢。”
                  “你怎么净记得厨艺赛了?”蓝宫主又好气又好笑,“月底要考校玉女剑法第三式,忘啦?”
                  虽然以南宫为代表的广大江湖儿郎们总是对玉蟾女儿的一切津津乐道,仿佛天门山的泉水里也自带脂粉香浓,以至于对其中出入自由的虹少侠也另眼相待;但事实上,常住归鸿居以前,虹少侠和玉蟾宫人打过的照面其实寥寥。
                  最初病得昏沉,连怎么进的宫门的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一路颠簸,麒麟背上的鳞甲硌得他隐隐作痛;没过多久又挪去了密室,就此不见天日,加上一心挂念着疗伤合璧,哪来的机会在玉蟾宫中走走看看?
                  是以后来,当南宫兴致勃勃问起的时候,虹少侠张口结舌,什么也答不出来。
                  他想不起来玉蟾宫人的衣着配饰、样貌钗环,也不记得她们是不是如传说一般楚腰卫鬓、玉貌花容——事实上,关于她们,他脑子里只记下了一幕。
                  那时候蓝宫主中了猪老四的迎风七步倒,他急匆匆地离开密室,去给她采解毒的灵芝。揣着那朵珍贵的药草往回赶的时候,虹少侠路过后山的空地,恰好碰见紫兔领着一群姑娘练剑。
                  她们穿一色的青紫衣裙,扎极利落的马尾,提一柄窄身长剑。春寒料峭,强风吹拂,少女们的裙摆随之摆荡,然而谷口无人后退,人人神情坚毅,迎风挥剑。
                  虹少侠忙着给蓝宫主送药,匆忙间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不知为何,明明姑娘们的面目早已模糊,这一眼又飘荡如蒲柳轻拂,可留在虹少侠记忆里的却是巍巍青松,不动如山。
                  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不外如是。
                  他这么记下了,也便这么和南宫转述。
                  然而南宫的反应大出他意料。彼时还没上过战场的南宫少爷听完这话,第一反应是:
                  “虹兄你人都进了玉蟾宫,怎么还要自己亲自上山采灵芝?从她们库房里领一朵出来不行吗?要多少有多少!”
                  “……”虹少侠想起合璧之后暗香从药房里取来喂给麒麟当零食吃的灵芝们,心说南宫讲的也不无道理,自己当年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南宫见状,真诚地提出了自己第二个观点:“还有虹兄,我建议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把姑娘家比作松树,真的。”


                  IP属地:广东9楼2022-05-18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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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少侠决定单方面放弃和这个纨绔子弟交谈,于是站起身来,扭头走人,任由南宫在身后一迭连声地叫唤:“虹兄你别走啊!感情这么一大群美人儿在你跟前,你不记得人家样貌风情,净记得练剑了?”
                    自然了,许多年以后,远赴北巫战场的南宫陌年忽然隐隐明白了虹少侠说这话时的心情,这又是后话了。
                    总而言之,在虹少侠心目中,玉蟾女儿集天地灵气,承宫主英风,自是乱世中持剑挺身的巾帼女侠。
                    第一个打破他这个想法的人是疏影。
                    虹少侠和疏影的第一次会面,始于七剑合璧之后。彼时这小丫头刚满十三岁,叽叽喳喳地围在蓝宫主身边,给蓝宫主讲暗香领着她这大半年来收留山民、奋发练剑的故事,末了开开心心地说,还好宫主回来啦,青姐姐可以继续学医了,紫姐姐也能继续织布啦,就连丹姐姐的账本都可以重新拿出来启封了!
                    虹少侠听得饶有兴致,忍不住问了句:“练剑之余,大伙儿还有功夫学这么多东西?”他扭头看着蓝宫主,笑道,“难怪你什么都会。”
                    疏影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然后就望见这个陌生的白衣少年含着笑意的一双眼睛。
                    年少的疏影看了看这位刚刚名扬天下的七剑之首,又看了看风尘仆仆、却口角噙笑的自家宫主,心里没来由一惊,仿佛从冥冥之中窥见了命定的前路。
                    ——宫主这一次回来,好像并不是永远回来。她多半还得和这人一起跋山涉水,去往江湖,不知归期何方。
                    于是她跳起身来,双手叉腰,凶巴巴道:“谁说我们玉蟾宫的姑娘只会练剑了?!”


                    IP属地:广东10楼2022-05-18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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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直到那时候,虹少侠才晓得,原来玉蟾宫的姑娘们并不只有习武这一条路可走。
                      十二岁以前,大伙儿一般无二,从根基练起,学习最基本的内功和入门的剑术,权作强身健体、防身御敌之用。
                      等到了十二岁那年的春分之日,小姑娘们便可凭兴趣天赋,选一条路进修。喜欢女红的便去织造司,偏好机械的自去攻防司,要有那打理内务井井有条的,令尹司立刻为之敞开大门;要是什么都不爱,只热衷吃,还能去嚼月馆里学学厨,可说是因材施教,各有所长。
                      自然了,玉蟾宫虽然游离世外,可依旧身在江湖。是以六百宫人之中,习武的姑娘们仍要占去一大半。
                      虹大少侠想到这里,忍不住摇头:“我是万万没想到,疏影这小丫头走的居然是习剑这种最正统的路子——我还以为她要剑走偏锋,做咱们宫里第一位说书先生呢。”
                      蓝大宫主也摇摇头:“她现在不也每个月下山买新话本,拿回来给小宫女们传着看,自个儿还偷偷拿月例银子接济了两个说书先生,就指望他们多写两篇《武陵闲情记》么?我看她也差不离了。”
                      虹少侠顺手翻了翻手头的册子:“不过我瞧着,这几年想学医的多了不少啊?怪不得暗香前两天说橘井要扩建呢。”
                      蓝宫主歪了歪脑袋:“你猜猜看,为什么这几年学医的多了?”
                      虹少侠一愣:“为什么?”
                      “还不是刚认识那会儿,你中了蝴蝶镖上的毒,我这个当宫主的亲自上阵,使尽了浑身解数,足足治了七天也没好透,最后还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嘛。后来有一回神医采药路过,顺道来我们家吃点心,我和他说起这事儿,结果神医一听就撇嘴,说区区蝴蝶镖而已,也值得这么费劲?解药虽然不好配,可要是交给他来治,也就十几个时辰的事儿。”蓝宫主说到这里,气鼓鼓道,“哼,谁不知道他医术无双嘛?有本事和我比剑啊!”
                      虹少侠忍俊不禁,赶紧哄道:“术业有专攻,他堂堂七剑传人,只能在医术上拔尖,也不害臊。”当代七剑之首大言不惭地在背后非议雨花剑主,说着说着却又不禁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你那时候被老盟主三顾茅庐,请去做安阳的外援了,哪能听见啊?”蓝宫主摆摆手,笑道,“那天疏影也在,一听就恼了,也不晓得她在琼蕊斋散播了什么话,反正这几年想学医的小姑娘与日俱增,把橘井的姑姑都吓了一跳。”
                      虹少侠望着她微带病容的笑靥,忽然破天荒地跟当年的疏影达成了共情——倘使投身医道就能让她们最敬爱的宫主免于奔波劳碌、无须允嫁他人,那么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橘井突然门庭若市了。
                      他想到这里,含笑望着蓝大宫主:“你不知道,我或许知道。”
                      “你人都不在,怎么知道?”他那聪慧无双的娘子难得露出困惑的神情,然而虹少侠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反倒顾左右而言他道:“暗香去令尹司倒是意料之中,管理宫务她属实是一把好手。”
                      “疏影练了这些年,玉女剑、绣女针也算拿得出手。”蓝宫主见他不肯开口,索性也不逼问了,含笑道,“只是要做今年考校的主考,那还差些火候。”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歪头看了看虹少侠,“你当真要替我做这个主考么?”
                      “当然啦!”虹少侠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索性拿腔拿调道,“娘子的风寒还没好全,这等劳心劳力的差事,夫君若不代劳,那还有谁来代劳?”
                      “可是今年考校的名目是玉女剑法里的醉云九式诶……”蓝宫主十指交错,搁在自己下巴底下, “又不是冰魄剑法,你……”她打量一下虹大少侠,俏皮道,“行不行啊?”
                      虹少侠哪里听得这话,当即跳起身来,顺手拿过她搁在床边的冰魄剑:“我怎么不行了?耳濡目染好几年,看也看会了——不信你考考我!”


                      IP属地:广东11楼2022-05-18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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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宫主心说长虹剑法还好说,可她明明也耳濡目染,陪他练了无数道火舞旋风,怎么就没底气说出这句“看也看会了”?她登时生出一点不服气的心来,随手扯过手边的披帛,卷起书案上的账簿便往窗外掷去:“九式舞完,账簿不能落地,否则算输!怎么样,赌是不赌?”
                        “欸!我的绩效自评报告!“虹少侠心说那可是我足足写了大半天的报告,你这么一扔,我还能不赌不成?其实就算不扔,哪回我不和你赌了?他心中哭笑不得,手上却一刻不缓,长剑一递,纵身上前,剑鞘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长弧。
                        蓝宫主见他虽然剑未出鞘,然而一连三招都有模有样,不但剑意到了,就连姿态也飘然如醉,竟不负剑法中“玉女”之名,不由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嗯,不愧是玉蟾宫主的男人。”
                        话音未落,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急匆匆地推开大门:“宫主您怎么又舞上剑啦?快坐下歇歇,尝尝我和暗香从冰窖里起出来的柿饼和广寒糕——”
                        话没说完,来人就睁大了眼睛。
                        冒雨前来的疏影万万没有想到,虹少侠舞起剑来竟也能有这等翩翩风姿,以至于她在外头远远瞥了一眼窗纸上模糊映出的影子,一时竟没认出究竟是谁。
                        难道两个人待在一块久了,连影子都会变得越来越像么?
                        她搁下纸伞,一手拎着被雨水打湿的裙摆,一手端着一只荷叶卷边状的瓷盏托,腾不出手来挠头,满脸的困惑却是显而易见:“你、你刚才使的醉云九式?”
                        “唔。”虹少侠一手挽了个极漂亮的剑花,一手抱着自己的簿子,持剑站定,坦然地朝疏影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家宫主教的。名师出高徒嘛。”
                        他这话倒也中听,疏影一听,当即点了点头:“我说呢!”她全然没想到自己的剑法也是蓝宫主手把手指点过的,威力却远不及虹大少侠,雀跃地跑到床边,献宝似的将怀里一滴水也没沾上的瓷盏托捧了上去:“宫主,暗香说汤药待会就得,我先来给您送点心啦!都是去年秋天大伙儿一起做的,当时您出游还没回来——”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偏头瞪了那位害自家宫主晚归的罪魁祸首一眼,这才回过头,喜笑颜开道,“嚼月馆的阿缃姐姐就出了主意,挑了些最好的冻在冰窖里,想着等宫主回来吃。”
                        “阿缃?”蓝宫主想起什么,凝神思索道,“她十二岁那年选的是织造司吧?前几年她过关斩将,自请改去嚼月馆,进展还好么?前些日子好像尝过她做的杏酪,我记得味道不错。”
                        “好着呢!”疏影连忙点头。她生怕自己的裙子打湿自家宫主的床,始终不敢靠床榻太近,“您去年大婚的甜品有一半都是她做的,那会儿紫云剑主还特地跑了一趟嚼月馆,挽着袖子说她家那位爱吃咱们宫里的红糖馒头,她来学学手艺呢。”
                        “哦,大奔爱吃?那等过两天他们来了,让他们多打包一点儿回去。”蓝兔说到这里,笑着摇摇头,“莎丽就宠他吧。”
                        疏影一听,心说您还不是一样?虹大少侠爱吃的那几样您难道做得少了?我要是开颜小榭后院鱼塘里的鱼儿,知道您嫁了这么一位夫君,只怕恨不得婚礼前夕连夜暴雨,大伙儿赶紧逃命为上。
                        她想到这里,撇撇嘴,把热气腾腾的托盘往前推了推:“放心啦宫主,暗香姐姐做事最妥帖不过,当时就多蒸了两屉红糖馒头给奔雷剑主带回去呢!您再说下去,点心都凉啦。”她撒娇道,“热好之后我先吃了一块,比不得刚做的新鲜,风味倒是都封存住了,宫主您尝尝看?”
                        蓝宫主听疏影说得绘声绘色,不由笑着摸摸她脑袋,顺手拿起一块广寒糕,咬了一口。
                        “枣泥桂花馅儿?”她边嚼边点头,显然对味道颇为满意,“松软清甜,不错不错。看来你们是出师了。”
                        疏影一听,满足而骄傲地挺起胸脯,正想让自家宫主多吃点儿,不料却见她反身朝不远处招招手,笑靥如花初绽:“快来尝尝,好吃!”
                        疏影眼睁睁地看着连汗也没出多少的虹大少侠收了长剑,快步上前,就着蓝宫主手在她咬过的那块广寒糕上接着咬了一口,笑容朗如春风:“嗯,是好吃。”
                        他边吃边问:“宫人们选定方向之后,居然还能转行么?”


                        IP属地:广东12楼2022-05-18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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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不行,早几年改的条例。”蓝宫主将广寒糕全喂给了虹少侠,自己又反身拿起一块柿饼,“十二岁心性未定,未必清楚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我也是在江湖上走了一遭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继任之后改了宫规,若对自己的选择后悔,十五岁及笄成年时还能再选一次——只不过这一回的考校更严格一些,天赋、勤奋和心性,缺一不可。”
                          “改得好极了。”虹少侠赞许地点点头,见蓝宫主手里的柿饼还有大半个没吃,猜想是柿饼太甜,于是顺手又将它从她手里接了过来,“那要是给你机会再选一次,你会选什么啊?”
                          “我?”蓝宫主看了他一眼,狡黠地眨眨眼睛,“我自然还是选练剑。这一回我要是专心致志,不学那些琴棋书画的闲工夫,兴许还能和我们少侠争一争七剑之首呢。”
                          “学了也能争。”虹少侠三下五除二吃完柿饼,一本正经道,“我早说啦,我甘拜下风。”
                          “可惜当宫主的没得选,不然我还真得好好想想。”蓝宫主也一本正经地思忖了一会儿,可惜说到后来总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撒娇的尾音,“你说我要是去嚼月馆拜师,人家收不收我啊?”
                          小夫妻俩旁若无人,并不刻意缠绵,却亲密得格外自然而然,令一旁的疏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存在实在多余。
                          两情缱绻果真是一件让人牙酸的事儿。无人在意的疏影捂住了自己的后槽牙,决定向生活低头,悄无声息地走人,去药房里瞧瞧蓝宫主的药。拎起纸伞、转身关门的时候,她隐约听见虹少侠困惑地问了句:“不过,这不是枣泥桂花馅儿的月团么?怎么叫广寒糕?”
                          蓝宫主笑道:“听说是爹爹当年亲自取的名字,谁知道呢?大概是想变着法儿夸娘亲好看,美得像广寒仙子吧?”
                          “好家伙。”虹少侠心说还有这种操作?不愧是他人见人爱、十几年后依然美名宫中传的岳父大人,也忒会说话了些。他正在心里琢磨要好好向岳父学习,得空多去洗墨斋翻一翻他留下的书信手札,蓝宫主却发现疏影不知何时溜了出去,不由得懊恼道:“哎呀,忘了问疏影为什么同意操办盟主府的联谊会了!”
                          “不着急,明天问不就得了?”虹少侠揽过她肩,在蓝宫主耳畔笑道,“今日有雨,不宜办公,宜大被好眠。”
                          蓝宫主本来觉得大白天睡觉实在荒唐,然而眼前是比云朵还要松软的衾枕,耳边是比暖阳还要温柔的声音,诱惑着教人点头答允。
                          没等蓝宫主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和虹少侠互相依偎着躺在了今夕楼的大床上了。
                          两个人一同聆听春雨不知疲倦,叩谢屋檐,碰撞出清脆而绵密的声响。
                          像是和迟来的春风一起歌唱。
                          蓝宫主偏过脑袋,恰好望见窗口那一簇蓬松的绿意。是门口的柳枝抽出了今年的新芽,还是后院的榆钱树上长出了香喷喷的榆钱花?
                          她在虹少侠怀抱里蹭了蹭,决定不去深究。
                          那些又有什么要紧呢?
                          这样好的春色,宜生根发芽,宜枝头开花,宜和相爱的人赋闲在家,听雨声徐徐落下。


                          IP属地:广东13楼2022-05-18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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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春风不负众望,果然赶走了缠绵的雨水,请来了明丽的朝阳。
                            春分当日,蓝宫主穿一件绣清水芙蓉纹样的天水碧广袖曳地裙,系一件银丝穿珠斗篷,满身环佩叮当,端坐高台之上。
                            这套宫装她当年一眼相中,可惜买来后束之高阁,从没有机会穿过——原因无他,唯麻烦耳。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可不论是拖地的裙摆还是对襟的广袖,哪怕是配套的罗帔和那一弯水润的新月腰佩,身上都刻满了“不宜出行”四个大字。
                            莫说江湖儿女,就连家中走动的闺阁小姐也不常有机会穿上这样层叠繁复的裙子。然而此时此刻,蓝宫主堂而皇之地穿着它,在惠风和畅之中观看今年的考校。
                            东风动茜裙,春色正中分。年轻娇嫩的少女们逐一提剑上台,迎接太平盛世给她们的第一个考验,脸上写满对未来的期许;她们唯一的对手则穿一袭雪白的箭袖长袍,光明正大地拿着她们宫主的佩剑,态度如春风和煦,下手却如骤雨冷冽。
                            他一身极简的白,却与他娘子那一身极繁琐的青遥相呼应,意外的相得益彰。
                            蓝宫主在高台上撑着脑袋,一边往嘴里送甜蜜饯儿,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小姑娘们剑招出彩的时候她就作为玉蟾宫主看一看剑,剑招平平的时候她就作为蓝兔看一看郎君,总之不会让眼睛闲着,两头都有滋有味,有趣极了。
                            忙前忙后、好容易歇一口气的疏影则全然不这么认为。台上剑光如云雾缥缈,虹大少侠收手站定,疏影远眺一眼,忍不住小声和暗香叨叨:“怎么感觉他笑得这么慈祥,跟长辈似的?”
                            “台上那些小丫头才多大岁数?少侠大她们一轮有余,可不是长辈了么?再过几年,咱们也该算正经的长辈啦。”暗香也笑,“老盟主要是知道他三回里有两回请不动的七剑之首在玉蟾宫替咱们考校小姑娘,大抵得气得背过去。”
                            疏影闻言,当即骄傲地扬一扬下巴:“那没法子,亲疏有别嘛。”她顿了顿,偷偷瞄了不远处的蓝宫主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来,“《武陵闲情记》出新的了,你看不看?”
                            “你买了?!”向来稳重的暗香也露出一丝喜色,悄声道,“这一章讲到哪里来了?”
                            疏影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先婚后爱,少侠新婚之夜被老盟主征召,也没顾上洞房,咱们宫主正琢磨要和离呢!”
                            “和离?好家伙。”暗香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摇头道,“短短一句话,把出场的三位都黑了个遍。这要是给正主看到——”
                            她话音未落,却听一个声音好奇道:“和离,然后呢?疏影拿过来,我也看看!”
                            暗香和疏影吓了一跳,齐齐抬起头,然后就撞见了自家宫主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她向着两人伸出手,明明打扮得端庄娴雅,脸上却全是俏皮狡黠之色。疏影比蓝宫主年幼,倒也罢了,暗香脑子里却倏忽闪过一些久远的记忆。
                            久到她们宫主还不是一宫之主,老姑爷和老宫主也都还在世,扎垂髫髻、留齐额发的小宫主也是这样伸出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撒着娇说练剑实在太累啦,央老姑爷偷偷带她下山玩。
                            老姑爷过世以后,暗香再没听她们宫主喊过一声累。十二岁那年她们宫主不必参加玉蟾宫的考校,并非因为宫主特权,而是因为她根本别无选择。在前路等她的也不是输了还能从头来过的门派考校,而是实打实的江湖风波,一旦行差踏错,立刻满盘皆输。
                            暗香万万没有想到,她能从二十二岁的宫主那里重新听到“就是不想动嘛,你带我的剑去”这样的话,看到这样撒娇的神情。


                            IP属地:广东14楼2022-05-18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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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1 10:3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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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想,谁能拒绝这样的宫主呢?
                              没等她想完,疏影手上一松,已经把刚买的话本递了出去,换来蓝宫主心满意足的一句:“乖!”
                              太阳移到头顶的时候,上午的考校总算告一段落。
                              虹少侠以一敌数十,站在台上微微气喘。一歇下来他就下意识抬头,搜寻蓝宫主的目光,然而与他想象中的四目相交、相视而笑截然不同,虹少侠本以为该和他默契对望的蓝宫主头也没抬,正在翻看一本眼生的册子,嘴角还挂着一丝他从没见过的、难以形容的甜蜜微笑。
                              虹少侠不由困惑起来。他收了剑,轻飘飘落到蓝宫主身边:“笑什么呢?”
                              “啊!”蓝宫主吓了一跳,赶紧合上话本,正襟危坐,“没什么没什么!你回来啦?”她赶紧把他让到身边坐下,然后捧过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掀开盖子用力吹了吹,又捧到他跟前,“辛苦啦,喝茶!你最喜欢的云叶,我亲手泡的!”
                              虹少侠心头一软,只好接过茶杯:“你猜猜,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蓝宫主一愣:“什么?”
                              虹少侠低头啜了口茶:“我在想,校场西边那棵老树被雨刮倒了之后,不是一直空着么?我过两天去搭个葡萄架子,种几棵葡萄藤,夏天到了咱们就可以过去纳凉啦,秋天还能摘葡萄吃——你前两天不是嫌那儿太光秃秃了么?”
                              蓝宫主眼睛一亮:“好主意!”她歪着脑袋看他,“嗯,那你猜猜,你上台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虹少侠想了想,不要脸道:“想台上那人是谁家郎君,舞起剑来怎么这么好看?”
                              “不害臊。”蓝宫主忍不住伸手刮了刮他脸,“不对,再猜!”
                              “嗯,那就是……以后的孩儿可以放心给我来教?”虹少侠说到这里,豪爽地挥一挥手,“行,我教剑法,你教别的——反正别的我也不会。”
                              蓝宫主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不是会算账么?我记得你把青蚨坞给你的绩效自评报告都写完了,开始写品花会的菜单了吧?”她蹭上前去,顺手抱住虹少侠胳膊,“我们少侠多才多艺,谁敢说他只会练剑啊?”
                              虹少侠忍不住抖了抖:“你别夸了,我害怕。”
                              蓝宫主看到他这个反应,差点没笑出声来。她清了清嗓子,眼睛里飞快闪过一缕狡黠之色:“我是在想,老盟主邀我在联谊会开幕的时候弹一曲《卷阿》,我觉得还是换居士夫妇上台更好。”
                              虹少侠一怔:“为什么?”
                              “联谊会嘛,自然是夫妇两个琴瑟和鸣更好,独奏有什么意思?”蓝宫主反身要找纸笔,“我去给居士写封信去。”
                              “欸!”虹少侠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做什么要换他们?我也想听你弹琴。”
                              “那总不能我和居士合奏吧?”蓝宫主挠挠头,无辜道,“这组合也忒奇怪了点。”
                              “那……那要不然我来?”虹少侠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说完才觉得后悔。然而话已出口,他也只好在蓝宫主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往下说:“我也会吹风笛,咱们夫妇俩怎么就不能琴瑟和鸣了?不会的曲子,大不了我学就是了!”
                              终于听到虹少侠自告奋勇,蓝宫主露出得逞的笑容,立刻道:“那就说定啦,等居士来了你找他学《卷阿》!”为了防止自家夫君反应过来,她又赶紧东拉西扯地找些别的话来说,“对啦,你上回不是说你的手艺不输给工匠司么?我小时候喜欢的那架秋千坏啦,咱们一块去修修?就在之前跳跳和猪老四打过架的竹林里!
                              “嗯,人说扫榻相迎,过几天他们几个都要来,旧雨楼也得好好翻翻新。上回跳跳虽没开口,但他屋里窗台上全是雨水,一看就是窗户合不上啦;还有大奔,他嫌现在的床太窄了,和莎丽一起躺着不舒服,想换一张大床呢!”
                              她转移话题若不这么积极,虹少侠可能还没这么快发现异样。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而看着蓝宫主如今滔滔不绝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哪里还忍心揭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决定退而求其次,找一找别的真相。
                              于是虹大少侠不动声色,伸手往前一探:“可以,都可以。大奔的新床买了之后,我们不妨先上去试试,看看牢固不牢固。”
                              蓝宫主一愣,脸上腾地一红:“我们?试试?”
                              她被虹少侠的话带歪,全然没反应过来那本《武陵闲情记》已经悄无声息地被虹少侠顺去了手里。
                              疏影眼尖,一眼看见虹大少侠手里的册子,慌忙拉过暗香,脚底抹油就要开溜:“宫主您先歇着,我和暗香带人打扫旧雨楼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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