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建成十四年 冬
哥哥，又是一年新岁了。
中宵将半，此刻我坐在点灯的案前，雪落得很轻，今年玉京又下雪了。盖因是除夕，外边灯火很通明，不像往常的每一个夜里那样昏暝，令孤灯投暗。
实则并不觉得孤灯寥落，我常常是一个人。
我独登十八梅楼，看围壕逝水哀泻，一城湖色，东山岁晚，看日出日落算一回朝、月见月隐是一轮暮。再可怜几树落花满山头，偶然采撷一枝搁浅的春思。可惜小楼又东风，相思不常在。
相思不常在吗？
我看满堂从容杯，会想星天良夜，你也当金龟换酒；看通衢马蹄疾，会想你在万顷山野更自由，一马横秋；看长河晓星沉，会想此际你不必如我，你触手能接一幕星，怀拥百川流。川流不息，你自顾漂逐，而我做不了你的船，好像也不是你的岸。
大抵不常在吧，我只是偶然想起你。
年前我去了白马寺，求问能不能在今年下雪前再见你一面。然而世尊拈花，迦叶微笑，菩萨低眉，师父说：大道无言。我委屈得要哭，我想我所求是小道，是小小的、不算太为难人的愿望，弹指一道风，你不过在其方寸里。丁姐姐也劝我：年终将近，他不会回来见你的，今岁的愿望不要留给他了。我并不听，还是应当留你的，但凡有个万一呢？
好吧，原来不是偶然，所有的偶然都不算偶然，是我苦求的举重若轻的一眼，是我等了很久的“万一”，是日出日落的数回朝、月见月隐的数轮暮。
是朝朝暮暮，哥哥。
窗外爆竹声又响，我理应搁笔，同他们守岁去了。自然，今岁的愿望还是关于你，尽管未必成真，也许从未成真，但凡有个万一呢？
希望明年此时，你有泊岸可栖，而我不必再写这些 你读不到的信。

我正读完末句，灯便灭了，借夜下的月色去看，原来是一只栩栩扑火的虫蛾，我利落剥去焚青的残片，续燃一豆烛火，再将目光停留在最末的一页纸上：

（八）
建成二十二年 冬
哥哥，你离家第五年，二闻去世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它，它已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狗，在这个年纪离开，也算是寿终正寝。彼时我说许多年，须得看过一回樵柯烂尽，然而就在这样树轮难计的不经意间，许多年便过去了。
这些年的日子于我来说从来平淡而寡味，细水慢流间偶尔推杯几卮烈酒，醅作一味风流，佐我渐生出的一点白水鉴心的温柔。
你久不回玉京，吹笛临风曲，回首已成秋，是否会想它光景如旧？我行至白鹭洲，冬青阶生，蓼花在水软处开败一朝更一朝，你不在我的天地，朝夕仍如走马，苹汀空又空，不见归人，也就无舟等在涯岸了。而十八梅楼上，天地练净，轩槛翻旧，可以风露浇愁，一如秋分节时你被打湿的伤情。我曾在此处怨你对我不甚了了，你想见荆关笔写的山河，一睹方圆，为何我不能做桨，做船，做山鸥，我不想天地只你一人，一生婆娑。
你做醉翁亭里的醉翁，看山海关下的山海，却要我长成玉京的一株梨花，深扎在方寸土膏间，蕊肉郁青，唯有风过时能叩听下一季的杏春消息，或能有我的一瓣白奔随萧蛮的风，在你夜半辍笔、披衣打窗时，翩飞着停泊在你肩头。
上楼拂衣去，别枝蜻蜓瘦。哥哥，我如今才明白的，不论我是一片剔萼的花、一只盛露的蜻蜓，皆是你熙攘万千中不留痕的过客，蜻蜓倒映在湖镜里，花瓣漂浮在水泽上，除了圈圈摇漾的粼纹，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我也终于真正地告别你，告别记忆里的蜻蜓，我曾以徽墨浇铸的幻想，以泪句读的诗行，用零星的自己豢养的爱人。

信笺背后，有以瘦劲笔触写过的一句：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成灾。
她有所怨，皆生于爱，积怨成灾，殉于建成三十年的，有烛花红的、欲说还休的甜蜜心事，酒花白的、岁久尘封的秘辛二十年，还有我失色的、乏善可陈的前半生。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了。刘叔极为自然地进来为我添灯，他曾是母亲贴身的人，因此与我很亲近，却从不以“蜻蜓”称呼我，如常仅唤我作“点灯儿”。他不常在我的身边，同我谈天时，偶尔也会不带名讳，譬如去年冬天时，天将飘白，他请我出门看雪，却只是招了招手，没有多说一个字。有时候，我会恍惚地从他身上看出母亲的影子：总是沉默地陪伴着，安静得无从察觉，唯有在离开后，寂寥的心情才使我意识到他们的到来与告别。
行前的时分，刘叔不欲留我，却说：上次见你，尚是梅花承雪的寒日，总觉得还在昨天，现下竟都将暮春了。我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唯有无限的哀婉，反倒想起游志末页、分明是来者添上的那一句：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在那以后，我常以为这即是蜻蜓的判词，翼薄如空，身捷如盈，过时不留痕，更无人问津。确是——无俗无雅，亦色亦空，随花去了，散入风中。
只是刘叔始终没有告诉我，在母亲心中，蜻蜓承着他人的泪，却从未因短暂的爱意而后悔。

结束了，累极

@何必珍珠慰寂寥 @蝴蝶爱上花露水

@蒙面虾仁 @llOxOIl @秋尽不闻蝉 别让我请吧 绿头黄头

太阴殿下携海镜珍贵的童年照高调驾到，附上辈子日记一则：
山海镜の日记 五一劳动节
四月下旬曾去过十八梅楼一趟，很不巧，露子并没搁家里窝着，等至夜半才悻悻归去。还记得那天我为了漂亮穿得很少，那晚的风嗖嗖地、我的心也冰冰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打湿了我的新买的豆豆鞋。果不其然，次日就生了场重感冒，卧床不起，被家长限制了出行。转眼间已到了五月，今天对镜簪花的时候，惊喜地发现那英俊的脸庞上终于多了一些红润，很开心，于是早晨多干了三碗药粥，喝下八杯热水，希望快点好起来，过两天就再去找她。想到这里又很开心，兴奋地睡不着，晚上频频起夜时，有次碰巧看到流星，照例许了个愿，除却老一套的火烧春台坊、独登太平顶、速见湛露子，这次多加了一条：马上晒第二次戏。

楼主辛苦了，奖励楼主下次再晒

看了看楼上几位，挺心寒的

莅临，已哭，哭得好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