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
想起那一季梧桐树花的甜净。想起姥姥家老母狗冰凉的黑鼻子。想起疼爱我的小姨。想起那些夏末,想得泪流满面。
——题记
(一)我逢上一场流离的苦难
母亲说,门前的那四棵梧桐树是生我那年栽下的,分别承载着春夏秋冬。后来,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一棵。有个路过的风水先生说,你儿子命里没有冬,冬天容易夭折。母亲疼我,就问他怎么办。那人说,每年夏天7月1 日送你儿子去他外婆家,过了8月18日再回来。如此十年,能免灾。
七七四十九天,仿佛一次巨大的轮回,我总是在梧桐花要开的时候离开,等到零落的时候再回来。这时,母亲会用看梧桐花美丽绽放时的目光,欣喜的看着我,丈量着我的每一寸,然后做出许多许多好吃的。所以,我总是更有理由地期盼着每年夏天的到来。尤其是结束。
背负着那些飘溶在生命时光里的爱,我一路走来。
(二) 我的左手心里握着夏天末尾太阳光芒的温度
姥姥常说我是一个乖孩子,小姨也这样说。于是,我就真的像一个乖孩子一样,表现得很听话。其实,我还是觉得大黑最听话,至少比所有的人都听我的话。大黑是条老母狗,我没出生时,它就被带到姥姥家了,现在我十七岁,大黑也已死去好几年了,看家门的是它女儿的儿子,我们都叫它小灰。小灰不大理我,也不听我的话。它却听小姨的话。我问小姨,怎么才能让小灰像大黑一样听我的话。小姨说,你用梧桐花逗小灰玩,小灰喜欢闻桐花的味道。于是,我一个夏天都呆在梧桐树下,桐花遗落得满地都是。小灰碰我手指的鼻子比大黑的还要圆润和冰凉。
姥姥总是习惯叫我乖,然后,拿手擦掉我脸上湿渍渍汗水沾上的灰尘。她看我的目光犹如母亲一样,让我心疼。姥姥懂得酿很好吃的番茄酱,红艳艳的颜色,凝固了一夏天所有的太阳光芒。我是个怕冷的人,从小就是,所以,每当冬天,我都拼命地吃掉很多番茄酱,姥姥酿的番茄酱,沉淀下来的温暖,使我健康平安地过完一年又一年的冬季。
妈妈又打来电话,要小姨赶早给我织一件毛衣。夏天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小姨便有好多空闲,买了线,就开始编排细细麻麻的针脚。我总是最喜欢盯着小姨娴熟地扬起胳膊露出的颀白的手腕,直到姥姥喊开饭喽才转移目光。那件毛衣织了二斤半线,心形的衣领,心形的图案,我一直穿到现在,偶尔还能嗅出那个夏天太阳光芒的味道。
偶尔就想起拌着辣子的番茄酱。想起姥姥和小姨。想起善良的老母狗。大舅家的外表妹。疲倦的赶羊人。村东头尿裤子的傻丫。屋檐下的燕子窝。翻过土层捉住的蚯蚓。永远也数不完的星星。山坡上酸溜溜的野枣。会使人流鼻血的好闻的山花。我所有手指拽着的外婆的衣襟。我的鼻涕。厚厚笨重的虎头棉鞋。
琳琅,琳琅,昂贵的记忆画面,在生长里开始粗糙,一起扑向盛大的死亡。只剩下左手心里条条交纵的手纹诉说着那些年温暖平静的故事。
(三)岁月就像磕瓜子皮一样,剥离所有时光,只留给我一个冗长冗长的回声
姥姥老了,小姨嫁了。小灰长成了老狗,也像大黑一样温顺怜人。唯有梧桐花还是年年准时不停的开着。感觉稍有点恍惚,失神打了一个踉跄,鞋带松了。
俯身系鞋带的时候,我看见地板上躺着一张新撕下的日历,八月十八号,星期六。于是,提醒自己,明天回家。
八月十九日,梧桐花开始零落。
后记:写在十一月
我弯曲干瘦的手指撑住下颚,任凭寂寞在十一月冰凉的空气中流蹿。丰盈的疼和爱,使我变得异常敏感。桐花,大黑,番茄酱,细线毛衣,小灰,所有的甜蜜开心,无法拭去。
……
那些揉碎了的爱,被剪辑成一幅连一幅的画面,匍匐在漫长的十年里,暖着我的心。
我的记忆没有锁,就像我穿鞋从不系鞋带一样。妈妈,姥姥,小姨,我爱你们。
我的心盛放成梧桐花的样子,芳香凛冽。
想起那一季梧桐树花的甜净。想起姥姥家老母狗冰凉的黑鼻子。想起疼爱我的小姨。想起那些夏末,想得泪流满面。
——题记
(一)我逢上一场流离的苦难
母亲说,门前的那四棵梧桐树是生我那年栽下的,分别承载着春夏秋冬。后来,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一棵。有个路过的风水先生说,你儿子命里没有冬,冬天容易夭折。母亲疼我,就问他怎么办。那人说,每年夏天7月1 日送你儿子去他外婆家,过了8月18日再回来。如此十年,能免灾。
七七四十九天,仿佛一次巨大的轮回,我总是在梧桐花要开的时候离开,等到零落的时候再回来。这时,母亲会用看梧桐花美丽绽放时的目光,欣喜的看着我,丈量着我的每一寸,然后做出许多许多好吃的。所以,我总是更有理由地期盼着每年夏天的到来。尤其是结束。
背负着那些飘溶在生命时光里的爱,我一路走来。
(二) 我的左手心里握着夏天末尾太阳光芒的温度
姥姥常说我是一个乖孩子,小姨也这样说。于是,我就真的像一个乖孩子一样,表现得很听话。其实,我还是觉得大黑最听话,至少比所有的人都听我的话。大黑是条老母狗,我没出生时,它就被带到姥姥家了,现在我十七岁,大黑也已死去好几年了,看家门的是它女儿的儿子,我们都叫它小灰。小灰不大理我,也不听我的话。它却听小姨的话。我问小姨,怎么才能让小灰像大黑一样听我的话。小姨说,你用梧桐花逗小灰玩,小灰喜欢闻桐花的味道。于是,我一个夏天都呆在梧桐树下,桐花遗落得满地都是。小灰碰我手指的鼻子比大黑的还要圆润和冰凉。
姥姥总是习惯叫我乖,然后,拿手擦掉我脸上湿渍渍汗水沾上的灰尘。她看我的目光犹如母亲一样,让我心疼。姥姥懂得酿很好吃的番茄酱,红艳艳的颜色,凝固了一夏天所有的太阳光芒。我是个怕冷的人,从小就是,所以,每当冬天,我都拼命地吃掉很多番茄酱,姥姥酿的番茄酱,沉淀下来的温暖,使我健康平安地过完一年又一年的冬季。
妈妈又打来电话,要小姨赶早给我织一件毛衣。夏天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小姨便有好多空闲,买了线,就开始编排细细麻麻的针脚。我总是最喜欢盯着小姨娴熟地扬起胳膊露出的颀白的手腕,直到姥姥喊开饭喽才转移目光。那件毛衣织了二斤半线,心形的衣领,心形的图案,我一直穿到现在,偶尔还能嗅出那个夏天太阳光芒的味道。
偶尔就想起拌着辣子的番茄酱。想起姥姥和小姨。想起善良的老母狗。大舅家的外表妹。疲倦的赶羊人。村东头尿裤子的傻丫。屋檐下的燕子窝。翻过土层捉住的蚯蚓。永远也数不完的星星。山坡上酸溜溜的野枣。会使人流鼻血的好闻的山花。我所有手指拽着的外婆的衣襟。我的鼻涕。厚厚笨重的虎头棉鞋。
琳琅,琳琅,昂贵的记忆画面,在生长里开始粗糙,一起扑向盛大的死亡。只剩下左手心里条条交纵的手纹诉说着那些年温暖平静的故事。
(三)岁月就像磕瓜子皮一样,剥离所有时光,只留给我一个冗长冗长的回声
姥姥老了,小姨嫁了。小灰长成了老狗,也像大黑一样温顺怜人。唯有梧桐花还是年年准时不停的开着。感觉稍有点恍惚,失神打了一个踉跄,鞋带松了。
俯身系鞋带的时候,我看见地板上躺着一张新撕下的日历,八月十八号,星期六。于是,提醒自己,明天回家。
八月十九日,梧桐花开始零落。
后记:写在十一月
我弯曲干瘦的手指撑住下颚,任凭寂寞在十一月冰凉的空气中流蹿。丰盈的疼和爱,使我变得异常敏感。桐花,大黑,番茄酱,细线毛衣,小灰,所有的甜蜜开心,无法拭去。
……
那些揉碎了的爱,被剪辑成一幅连一幅的画面,匍匐在漫长的十年里,暖着我的心。
我的记忆没有锁,就像我穿鞋从不系鞋带一样。妈妈,姥姥,小姨,我爱你们。
我的心盛放成梧桐花的样子,芳香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