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繁星如沸，地上觥筹交错，已是到了宴会的最高潮——番邦女子翩翩起舞，众宾齐欢，好不热闹。小雀这样借调来的奚女，端着瓜果来回穿梭，现已到了深夜）
（悄悄从后殿取了些瓜果，正打算溜到无人处稍作歇息，才过拐角，不想正撞上一人眼眸）给您……请安（这会儿急中生智，忙将手中瓜果递出，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宫女）

（小瞧了明婵的酒量，不过两三杯我便觉得有些醉意，想来从前在家时候偷偷喝过的酒，好似并未如今宴席中这样浓烈，借了更衣醒酒的由头出门，这本就非我该显眼的地界，自也不会有人多苛责于我的一时躲懒。）
（后殿之中人烟稀少，加之三月的春日并未完全回暖，有丝丝凉风抚过脸颊的时候，只觉得清醒更甚，小梅在一侧恭恭敬敬候着我，时不时的询一声我可安好，我欲要笑她关心过头，便是听得身侧佳音来，对上她眼神，是个不曾见过的人儿，笑道。）不必多礼。
（见她宫女装束模样，心下了然几分，只看着她端着的一碟果子，心生好奇。）这是要端去殿中的果子么，我从前并不曾见过。

（加快脚步走近，将瓜果恭恭敬敬呈于她身侧的石阶上，这些瓜果大多是熟透了的，亦或是表皮生了斑点，实在不大好看。可我该怎么说呢？无论如何，这些也不该是我们这些奚女的食物）
（涨红了脸）还请娘娘恕罪，奴婢——奴婢捡了些不能再送去殿中的瓜果，只是，只是不想浪费（又急忙道）娘娘可要奴婢再去取些新鲜的来？

（我入宫时候带着的是自小跟在身边的丫头，从前惯是古灵精怪的，可自入宫后，她一日日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我总觉得好，可又觉得哪里少了些，只是也不再多问她，妥帖总无过错，好过冒冒失失的，徒增烦恼。）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安和局促，我稍一愣，说道。）无事的，我不过顺口问问罢了。
（我试图以轻柔声音让她安心，继而笑道。）只是这些果子这样多，你取了是送去哪里呢，你方才说是不想着浪费，可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好。

（我鲜少见到这样温柔的人，一时便也呆了）奴婢（我又怎么好告诉这样温柔的她，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吃的呢！只怕会吓到她。可也许是今日的晚风太过轻柔，连恐惧都可一并吹走）这是奴婢想藏起来，等宫宴结束后再来取……奴婢是借调来保和殿的洒扫宫女
（很不好意思地告诉她）奴婢原本是南三所净房的人。净房苦累，也不受内务府的大人们待见，平日里难以吃到这么好的瓜果。您看，只是，只是过熟了些，还能吃的！

（我细细听着她说话，许是我从小并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便是她缓缓说着，我也多几分惊诧来——我以为紫禁城中，无论是宫妃皇嗣，再到女官宫人，总该是比外头之人过的好的，可现下看来并非如此，忽的想起从前那何不食肉糜的故事来。）这样说来，倒也是情有可原。
（宫宴之上的吃食，比之平常更为精细，那些子或因着不入眼或是过了季节的，大都也是被一股脑收走，然后尽数处理了去了，她眸中有些期待，仿佛眼前的瓜果并非是不要的，而是珍视之物。）我倒是想起来小时候在家，我以为那些熟透的果子便是坏掉的果子，后来家中额娘同我耐心说了几次，我才半信半疑吃了几口，好像更甜些～
（同她的身份差别，我注定无法说出什么宽慰的话来。）你是个好心肠的人，心思又细腻，现下虽受些苦累，不过日后总归是会有好结果的。

（那些瓜果表皮已是黑点斑斑，她竟为了使我不要太过难堪而开口安慰，实则，我知这些瓜果的程度早已不是“更甜”些的程度。我感恩她的好意，却也生出些穷苦人的自卑）
（她的霁月风光，不萦于怀，都使我自惭形秽）奴婢谢过娘娘，奴婢也曾想过离开那儿（武聂的许诺也不过是她的随口一言，又有谁能真正带我走呢）只是经历过许多事，才知命运弄人，难以违抗
（怕被她发现我的不堪，更怕自己的眼泪落下，忙又拿起那一盘瓜果）娘娘，奴婢、奴婢为您取一盘新鲜些的瓜果来吧！

（从前家中如何我并不知道，我只晓得我出生记事起，过的就是顺风顺水的日子，再到入宫来，虽说非圣宠加身，大抵也是可度日的，并未有人过多苛责于我，我自知生性喜安安稳稳，这一生许也就这样过去了。）
（我静静听她所言，长叹一口气。）命运许是天定，不过事在人为，你也会遇到你的贵人的。
（她有些局促不安，自己亦觉得若再多言也是无用，点点头。）你先去吧，我左右也不急的。

（我也曾满怀期盼，也曾日夜等待，只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梦般的泡影。想到此处只觉眼眶湿润，只怕在这儿多待一秒眼泪便要落下了，得她应允，便急匆匆回了前殿）
（寻了处僻静之处痛痛快快哭过一场，这才取了盘新鲜瓜果装于食盒，回到后殿，擦去眼泪，得以重新扬起笑容）娘娘，奴婢拿了些新鲜的瓜果，夜里风冷，又备了些热茶

（小梅在旁静默不出声，只是在她走后才同我说了几句话，不外乎娘娘今儿似乎话说的格外多之类，我只笑笑道。）你就当我是酒话罢了，我左右也没说什么不妥的话。
（殿中恢复短暂的静谧，待人来时，她带着几分笑来，我见她动作利索，又贴心为我备了热茶来，先抿了口热茶，又挑了好剥的果子来用了几口，道。）你是细心的人，这果子想来也是你挑过的，很甜——
（我并不擅长赞扬，说的只都是实情罢了。）只是我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

（生如芥子，真能心藏须弥吗，小雀未见过高山与大海，因此难以想象诗与远方）奴婢名叫徐小雀。雀字是普通的小家雀，奴婢的娘怀胎时总有家雀在窗边叽叽喳喳，娘不识大字，便随口取了这个名字
（说完，有些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奴婢僭妄，只知娘娘是嫔妃，却不知是宫里的哪位娘娘？若、若他日再见，奴婢也好给您请安

倒是很可爱的名字。（我犹记得我同姐姐的名是阿玛额娘想了许久才取，承袭的是族中字辈，从前觉得稀松平常，现下看来亦是他们拳拳心意。后殿之中亦有嫔妃来往休息，泰半是在宴席之中坐的累了，好松快松快，我寻思出来时辰也不短，也该归席，一壁起了身，一壁笑道。）我是承乾宫的敏嫔，他日若有缘，自然还会见着的，你若还有旁的差事要做，尽管忙去罢。
（自同小梅回前殿去，余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