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仕前，我极少有烦心事；尽管是有，长安自有许多地方可以供我消解，譬如载酒行，再譬如酒楼戏场。如今我怀着心事，却哪也去不了，走到大慈恩寺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怔住了。
这还是御史台的同僚告诉我的，说寺中有处译场，实在有正事闹心的时候，翻翻佛经大抵能好。我不信佛，那时还笑他神叨。
死马当活马医了。
屋内光线不如何亮，还带着一股陈年旧书的霉味。我翻了几页经书，脑中仍旧是此前中书舍人与我说的几句话；宫中已经有了回信，我对裁衣的事知道了大概，故而觉得更为不妙。
这种不妙感叫我甚至忽略了身后门开的声音。
彼时我心想，孟大人还要叫我向几位要随军的殿下打探风声，乔家在宫中这般拖后腿，我当时没什么脸面向他们打探风声的。

2
我不常出门的，当然这是对于某些人所用的理由。所以当我在译场瞧见几乎只在宣政才见一次的新晋状元郎，还是有些恍惚——这人为了跟我攀关系，连这种地儿都能打听的出来？
“哟，乔大人。”不过却又转了几道弯，这译场人人皆能来，也不一定就是来堵我的。
“倒是不知，乔大人还有这爱好。”

我被身后的声音猛拉回神。
这声音在满是经书的室内竟显得不小，在我记忆中却有些模糊。乔大人的确没有这等爱好，但这一句入耳时，我却惶然觉得自己像是去了载酒行而被抓了现行；真是怪哉。来人说话声听着尚年轻，却唬人。
我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先转过了身。
哦……
“这不是长乐公嘛。”
缘法果真妙不可言——
我起身朝他拜过：“方才臣还在心里念叨着长乐公，您就来了。”
方才我还想着莫要寻他，他却送上门来。
“前几日御史台传了些宫里模棱两可的消息，与战事也有关，臣正想着请长乐公指点迷津。”

哦，这不是长乐公主吗！

4
“难得，乔大人还能念叨上我？”
御史台对我能有什么好词儿？隔三天不参我一本，我都觉得他们头儿是换了人。我不禁好奇，许是这小伙子初历官场，事事还有些生疏，不过宫内的消息要来问我，怎么我往明宫跑的很勤快吗，竟然叫人看出来了。
“何事困扰了咱们状元郎。”

原本我是想，也不必非要念叨他，净侯与青阳侯也是可以的，但既然他这般问出来了，我又不得不摆出一副舍他其谁的态度来，恭敬笑着说：
“自然是常常念叨殿下的。”
我环顾了四周，给他腾出一个好位置来，想请他坐好了，也好套话。
“殿下受圣人器重，于宫中又是近水楼台，有什么消息臣等难免就想先来问问您。”
“就比如今日这桩……”
方才我以半句话含糊着问，他未接言，如今便只能明白地问。
“是这么回事，宫里的风声传了几日，三省六部的臣工便在私底下议论了几日，臣也是替户部的同僚问一声，宫中裁衣之事过了几日，可是有定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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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哪有定论——”撩起衣袍，大次次的入座，也不跟他客气，这总算是铺垫了那么多，进入正题了。“左右不过妇人之间，想发发她们的慈悲罢了。朝中怎么都开始揣测这个了？”
“旁人也就算了，乔大人身职御史台，可不能叫流言蜚语迷住了阵脚。三省六部再怎么传，那都是他们的事——”你可是御史台的，知道御史台是干嘛的吗。
“罢了，还如那日朝会一般，静待圣人决断。毕竟不是深宫妇人的过家家，此事，咱们之间，就勿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