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尽,冰凌冷,问君何时归]
第二天黑羽快斗没有来学校。
她以异常平静的眼神看向他空荡荡的课桌,桌面淡黄色的纹理上还留有他随笔的涂鸦。
一堆无意义的凌乱的线条和圆圈,明显是他在极度无聊时随手抹上的。然后,她发现在课桌的一角有淡淡的,被擦过的,字的痕迹。
——1412。
她愣怔了一秒,为什么自己空白的大脑里会突然冒出这几个数字来。
凑上前去,辨认出那浅浅的痕迹——
K.I.D.
字体不像是他平时潇洒不羁的狂草,而是一笔一笔认真刻画上去的。滑腻的铅笔沫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抹去了大部分的清晰,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当他举着橡皮犹豫到底要不要擦时的纠结表情。
——啊啊快斗这个基德迷真是欠扁……
思维卡在中途,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她无法再想下去。手指抚摸上光滑的桌面,她感到那冰凉的温度传递给自己缠绕不清的疼痛。
真真切切的生理上的疼痛。
我是知道真相的。她想。
然后她突然想起曾经快斗问过她为什么讨厌怪盗基德,她搬出一大堆诸如无聊昧良心恶趣味等等诸多理由后,他有些落寞的表情。
落寞。
不,我不知道真相。她想。
太阳穴的部位传来若有若无的抽痛,望向窗外的景物,她抚住自己的额头。
明明同样是那么明亮蔚蓝的天空,为什么以他为背景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柔和的色调?那个时候眼睛会舒服地享受阳光,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过亮的光线刺痛整个疲惫的神经。
她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本子上划拉出无厘头的字眼。
她的目光透过自己长而秀气的睫毛,看见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晶亮。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满满地布满了干净的本子上的名字,全部是“快斗”。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世界之所以这么晶亮,是因为,自己竟然哭了。
放学时她被白马探叫住:可以等一下吗,中森同学?
她回过头,看见英国侦探酒红色的眼在夕阳下有着很锐利很忧伤的光。那些零零落落的不安就慢慢刻进心里,直到划出一道道残忍的伤口。
——黑羽君要我转告你。今晚八点,江古田钟楼,不见不散。
快斗这家伙要搞什么啊……她很想这么说,但是音节仅仅是卡在唇舌之间,硬生生地顿住,在那短暂的沉默里,她又听见滴滴答答的音乐,喃喃低语的人声,还有细细的,心碎的声音。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那我先回——
——中森同学,你听我说,无论今晚黑羽君对你说了什么。请你……不要恨他。
不要恨他。
白马的声音很难得地不那么温和冷静。
她讶异于自己的平静,在听到那个单一而激烈的字眼时。而后她调整自己的表情,微笑着转过头。
——嗯。我不会的。
——因为他是快斗呀。
声音的尾音被初春的晚风吹得很远。
因为他是黑羽快斗呀,所以无论他怎么做都是对的,都是有苦衷的。
她在夜晚空荡的街道上漫漫地走,街道两旁繁盛的樱花树在说着怎样的悄悄话,可惜她听不到,只能擎起手掌,看粉色的细小的花瓣飘在掌心,再悄然滑落。
她听到隆隆的炮声,某处在举行某种典礼,有烟花在遥远的天空盛开。
忘了是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季节,那次快斗带她去看了很盛大的樱花祭。
她还记得那些烟花绽开在夜空中绚烂的瞬间。他们牵着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他的手有着不同于以往的热度;他们在靠在大街的栏杆边吃棉花糖,互相抢对方手中明明是同一种类的食物。吃完后舔着嘴角,浓重的香甜填满味觉,她看着那些肆意绽放的美丽的烟花,问了他一个傻问题。
——呐,快斗,书上说人的一生就像一场烟花,绚丽地开放以后就回归平静……真的是这样吗?
她以为少年会说啊啊青子什么时候成了大哲学家,可是她的话却换回长久的沉默,就在她几乎要忘记这个话题时,听到了回答。
——就是这样。
——快斗……
——爸爸的一生就是一场绚丽的烟花。
那是青子第一次听到快斗主动提起他的父亲,一直以来她都把那个敏感话题隐秘地藏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所以她有些局促地看着他的脸,却没有发现应有的忧伤。只是在他一直看着那些烟花的眼里,仿佛有眼泪要流出来的样子。
然后快斗很轻很轻地笑了,握紧了她还有些粘腻的手心。
——但是,这场烟花很长,而且很灿烂,而且,人生的烟花……是很难忘记的。人生的好多片断都是一朵很漂亮的烟花。比如说……现在吧。
——和你一起来看烟花,很高兴呢。
——这个片断……就是我很想珍惜的一朵烟花。
——即使我老去,也很想珍惜。
——快斗。
她低声呢喃他的名字,周围很嘈杂他没有听到。但她感到心里有一种几乎要感动到流泪的快乐,把她包裹进一片柔软的温暖里。
漫天灿烂的烟花下,她低头微笑,在所有人都仰望天空的时候。
——青子。
少年干净的声线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钟楼下,他逆光的表情看不清楚,手上空空如也,没有变出玫瑰。
——她微笑着唤了一声,快斗,一边觉得心仿佛空了。
——她没有发现远远盛放的烟花,突然静止了,整个夜空只剩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