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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雷欣翰 |《孔丛子》孔子论《诗》及其先秦诗学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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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记义》对《鹿鸣》《彤弓》《采菽》的论述,体现出其对礼乐传统的继承和发扬。
《记义》论《鹿鸣》:“于《鹿鸣》,见君臣之有礼也。”《孔子诗论》第二十三简写道:“以乐词而会,以道交见善而效,终乎不厌人。”《孔子诗论》将诗章的结构与交往之道相结合。《记义》则偏重于对君臣这组特殊关系的认识。《诗序》认为《鹿鸣》为“燕群臣嘉宾”之诗,与《孔子诗论》和《记义》说法相同。《国语》和《左传》记载叔孙豹前往晋国,晋人以《鹿鸣》迎接他的故事。叔孙豹认为演奏《鹿鸣》表达的是“君之所以嘉先君之好”“君所以嘉寡君”,说明春秋时期《鹿鸣》的演奏场合及对象是重大宴会,有君臣贵族参与。但是,《仪礼》中的《乡饮酒礼》《燕礼》和《大射》记载这三种礼仪也要演奏《鹿鸣》,这些场合显然不属于君臣之礼。关于这一问题,朱熹推测道:“岂本为燕群臣嘉宾而作,其后乃推而用之乡人也欤。然于朝曰君臣焉,于燕曰宾主焉,先王以礼使臣之厚,于此见矣。”朱熹认为,《鹿鸣》本来用于君臣之礼,它成为广义的宴饮之乐应当是由宫廷向民间推广的结果。这种推测符合该诗在历史上的使用情况,《记义》将《鹿鸣》归纳为“君臣之礼”,既符合该诗的本义,也体现出其《诗》学与周代礼乐观念在春秋时期的形态契合。


IP属地:上海16楼2022-03-18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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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义》论《彤弓》:“于《彤弓》,见有功之必报也。”春秋时期,卫宁武子来聘鲁国时,鲁文公“与之宴,为赋《湛露》及《彤弓》”,但宁武子认为文公赋这两首诗来迎接他,不符合诸侯欢迎来访使者的礼节。他说《湛露》表达的是“天子当阳,诸侯用命”,《彤弓》的适用场合则是:“诸侯敌王所忾,而献其功,王于是乎赐之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以觉报宴。”据宁武子所言,赋《彤弓》表达的应是君王对有功之臣的奖赏。《尚书·文侯之命》叙述周平王对晋文侯的奖赏,其中就包括“彤弓一,彤矢百”。孔安国传:“诸侯有大功,赐弓矢,然后专征伐。彤弓以讲德习射,藏示子孙。”[23]晋文侯保驾东迁有功,得到天子高级别的赏赐,享此殊荣。因此,《记义》总结《彤弓》主旨为“有功之必报”,符合《彤弓》一诗在春秋时期的使用情况。


    IP属地:上海17楼2022-03-18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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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8 11:3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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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集传》明正统十二年司礼监刊本


      IP属地:上海18楼2022-03-18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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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义》论《采菽》:“于《采菽》,见古之明王所以敬诸侯也。”《采菽》是一首以诸侯朝见为题材的《雅》诗,《左传》和《国语》中有三则春秋时期引、赋此诗的例子。如晋侯赐乐于魏绛,以奖赏他辅佐自己处理戎狄关系、称霸诸侯的功劳。魏绛担心晋侯恃功骄纵,就引此诗来说明乐与安邦定国之道的关系:


        IP属地:上海19楼2022-03-18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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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愿君安其乐而思其终也。《诗》曰:“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夫乐以安德,义以处之,礼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厉之,而后可以殿邦国、同福禄、来远人,所谓乐也。


          IP属地:上海20楼2022-03-18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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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绛所引《诗》句选自《采菽》第四章。《记义》总结《采菽》表现的是“明王所以敬诸侯”,魏绛所引的诗句也都是赞美诸侯扶助天子。此外,季平子迎接小国国君时赋《采菽》,用法与天子接见诸侯类似,也与《记义》说法一致:“十七年春,小邾穆公来朝,公与之燕。季平子赋《采叔》,穆公赋《菁菁者莪》。”重耳在秦国,娶怀嬴,秦穆公宴请重耳,“赋《采菽》,子馀使公子降拜。秦伯降辞。子馀曰:‘君以天子之命服命重耳,重耳敢有安志,敢不降拜?’”子馀认为秦穆公所赋《采菽》提到“天子之命服”,亦可证明《采菽》的适用场合确实是天子、诸侯这类规格的会面。综合这些史料中《采菽》的运用情况可以看出,《记义》对《采菽》的定位和判断,符合该诗在春秋时期的使用方式。
            最后,《记义》篇对《淇澳》《狼跋》和《蟋蟀》的论述,是关于卫武公、周公个人品质和陶唐故地尚俭守质的歌颂。从中可以看出其“德”之观念与《论语》一致。


            IP属地:上海21楼2022-03-18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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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义》论《淇澳》:“于《淇澳》,见学之可以为君子也。”在《论语·学而》中有子贡与孔子讨论此诗的文字,其切磋琢磨之说,亦可从劝学为君子的理路上贯通。该诗为赞美卫武公而作,《左传·昭公二年》记载,韩宣子“自齐聘于卫,卫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宣子赋《木瓜》”,杜注:“言宣子有武公之德。”切磋琢磨都是精益求精之义,诗歌赞美卫武公在礼仪和人格品质上精益求精,最终得以大成。
              《记义》篇论《狼跋》:“于《狼跋》,见周公之远志所以为圣也。”《左传》记载晏子与齐侯论和、同之别,晏子言及羹、乐之和时,用到《狼跋》的诗句:
              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


              IP属地:上海22楼2022-03-18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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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德音不瑕”,杜预解释道:“义取心平则德音无瑕阙。” 晏子所引《诗》句即选自《狼跋》,他引用这首诗歌中的句子来说明乐之和者“心平”“德和”的境界。晏子将“德音不瑕”,也就是“德和”的原因归结到“心平”,这种理解符合《狼跋》的本义。关于这首诗的主旨,朱熹写道:“周公虽遭疑谤,然所以处之不失其常,故诗人美之。”“德音不瑕”之句的潜在内涵,就有赞美周公“闻流言不惑,王不知不怨”这种平和心态的成分。这种平和的心态,是周公能够“不失其圣”的重要原因之一。晏子领悟到这一点,知道引“德音不瑕”一句,就能表达出“心平、德和”的内涵。《记义》篇将《狼跋》赞美的周公之圣归结为他的“远志”,认为周公的立志高远是他能在逆境中“不失其常”的原因。实际上,这种解释与“心平”是内在相通的——“心平”所以志远。郑玄认为这首诗赞美周公,主要是赞美他“闻流言不惑,王不知不怨”的品格,他的说法与《记义》“远志”之说相似。可见,《记义》篇对《狼跋》诗旨的认识,与晏婴是一致的。
                《记义》篇论《蟋蟀》:“于《蟋蟀》,见陶唐俭德之大也。”《孔子诗论》第二十七简写道:“孔子曰,《七》智难。”所谓的“七”,指的就是《唐风·蟋蟀》。所谓的“智难”,也就是“知难”。《左传·襄公二十七年》记载:


                IP属地:上海23楼2022-03-18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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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8 11:2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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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印段赋《蟋蟀》,赵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


                  IP属地:上海24楼2022-03-18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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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诗论》所谓“知难”、赵孟所谓“保家”,都是就《蟋蟀》体现的勤俭之德而言。《诗论》所说的“知难”,指知道处世之艰难,有忧患意识。难,通“戁”,谓恐惧。《荀子·君道》:“故君子恭而不难,敬而不鞏。”王引之曰:“难,读《诗》‘不戁不竦’之戁。”“不戁不竦”,见于《诗经·商颂·长发》。毛传:“戁,恐。竦,惧也。”知难,亦可据之理解为深知守成之难。

                    【唐】阎立本《孔子弟子像》(局部)


                    IP属地:上海25楼2022-03-18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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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蟋蟀》出自《唐风》,唐地是晋国始祖叔虞的始封地。《诗谱·唐谱》论述《唐风》道:“当周公、召公共和之时,成侯曾孙僖侯甚啬爱物,俭不中礼,国人闵之,唐之变风始作。”《毛传》解《蟋蟀》道:“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远,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晋地有崇尚节俭的习俗,后人将这种“忧深思远”的传统溯源于唐尧的教化。季札观乐至于《唐风》,感叹道:“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汉书·地理志》:“河东……本唐尧所居,《诗·风》唐、魏之国也……其民有先王遗教,君子深思,小人俭陋,故《唐诗·蟋蟀》《山枢》《葛生》之篇……皆思奢俭之中,念死生之虑。”《记义》中的孔子盛赞《蟋蟀》的“俭德”,这种尚俭的思想在《论语》中也有所体现。《论语·八佾》篇:“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可见,即便对待祭祀,孔子也持尚俭的态度。


                      IP属地:上海26楼2022-03-18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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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心志情声:
                        战国论《诗》风格的表现
                        除了对春秋时期深厚传统的继承以外,作为战国秦汉之际写定的文本,《记义》论《诗》也与战国《诗》学有密切的联系。这主要体现在《记义》论《诗》与《孔子论诗》、荀子《诗》学和《礼记》所见《诗》学之间的共鸣。
                        首先,《记义》篇对《蟋蟀》《柏舟》和《蓼莪》的讨论,与《孔子诗论》有许多可对照之处。


                        IP属地:上海27楼2022-03-18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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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义》篇论《蟋蟀》的情况,上文已述。
                          《记义》篇论《柏舟》:“于《栢舟》,见匹夫执志之不可易也。”《国风》中共有两篇《柏舟》,一篇在《邶风》,一篇在《鄘风》。两诗中均有能体现“执志之不可易”的诗句,在《邶风·柏舟》中,主人公用“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来说明自己执志之坚定;在《鄘风·柏舟》中,女子对心上人有“之死矢靡它”“之死矢靡慝”的决心。“见匹夫执志之不可易也”,“夫”,《渊鉴类函》作“妇”,当是将《柏舟》看作《鄘风·柏舟》的结果。《卫风·木瓜》孔颖达《正义》引作“见匹夫执志之不易”。原诗用铺叙的手法表达“自反而无阙之意”,是全诗中最能表达“执志之不可易”的诗句。《孔子诗论》对两篇《柏舟》也有论述,第二十六简写道:“《北·白舟》,闷。”第十九简有“既曰天也,猷有捐言”之句,虽然没有指明篇名,但据“既曰天也”推测,当指《鄘风·柏舟》中的“母也天只”。《孔子诗论》从主人公表达的情感入手,指出《邶风·柏舟》中主人公的郁闷之情和《鄘风·柏舟》中主人公的怨艾之感。《记义》则突出《邶风·柏舟》中主人公坚定不移之“志”。


                          IP属地:上海28楼2022-03-18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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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义》论《蓼莪》:“于《蓼莪》,见孝子之思养也。”《诗论》第二十六简道:“《翏莪》有孝志。”都以生活劳苦而无力赡养父母的感叹为诗歌的主旨。所谓“孝子之思养”“有孝志”,也都指孝子赡养父母的愿望。《左传·昭公二十四年》记载郑伯因王子朝之乱向晋国求助,在与范献子的交谈中引“缾之罄矣,惟罍之耻”的诗句来激将晋人,诱使晋国协助王室平定叛乱。郑伯引用的诗句出自《蓼莪》第三章,关于这两句诗,可以用朱熹对这首诗的一种论述来理解:“犹父母不得其所乃子之责。”“缾小而罍大”,则以父母年老,其子正值壮年,却不能赡养父母;王室衰弱,晋国实力雄厚称霸诸侯却不能救助王室。《记义》和《诗论》对《蓼莪》的理解与郑伯一致,而没有像《毛传》那样把它理解为一首刺诗。


                            IP属地:上海29楼2022-03-18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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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8 11: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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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丛子》明崇禎六年刻本


                              IP属地:上海30楼2022-03-18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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