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回燕子沟，坐班车须三小时。
大悲抛开想手头的的工作，也不去看风景，只一路想赛金花和画皮的“事儿”；既然答应了替人家办事，就得负起责任来，首先是替人家多动动脑子想问题。大悲想。
第一个电话是赛金花打去省城的。
“大悲叔，你有空吗？我有事儿找你。”
大悲愣了数秒钟，就听出是赛金花的声音。她从来是不用“您”字称“大悲叔”的——结果带出一个画皮也那样，她说话一向直截了当，更准确地说，一向唐突，一向不管不顾，一向霸强。
没有想到的电话。她赛金花居然会“有事儿”找他。她不是一向莫名其妙地目中无人的吗？包括对他这个大悲叔？他有点儿得意。
大悲一瞬就猜到赛金花找他是什么事儿，但他不会说出口。
“有空的。什么事儿？”大悲故意问。
“不瞒大悲叔，为画皮那个不争气的！……”赛金花果然证实了他的猜，还在画皮之后添了一个叹息的尾巴。
“这届选举有什么新难题吗？”大悲挑明了问。
“下山虎跳出来了，要直接跟画皮单挑。——单挑，他放话就是用的这个词儿。”赛金花强调了一个意思。
这倒是大悲没想到的。他心中聚然一紧——为画皮。
“说吧，我怎么帮你。”大悲准备着。
“不，我和画皮要过去。你在家吗？”赛金花口气不由分说。
“这会儿？——深更半夜？”
“就这会儿，事情很急，你想象不出有多急，我和画皮要去见你，你等着……”
“不，我能想象出，你先说嘛！”大悲这回就拦了赛金花。在他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在嘴巴官司中没顺了赛金花的意思。
赛金花只好说下去：“不是我和画皮要冒昧来打搅叔，实在是这回选举与历届都有太多的不同，我俩想，只有请你出面，才能拼一把。”
大悲不想挑明赛金花的“冒昧”。
“听起来情况有些严重。”大悲的话隐山隐水。
“不是一般的严重。你也在燕子沟待了五年，不算短了，对村委会的情况一清二楚。地头龙发誓要报复画皮。你知道，他文不能动口动笔，武不能耍枪使棒，根本就不是做一把手的料，就推出下山虎来，跟画皮斗。”赛金花的话干净利索。
干净利索里却包含太多的内容。简言之，上届村委会副主任地头龙形象上属鼠头鼠脑之辈，身高不过一米六五，三级“残废”。五年里，大悲真的没见过他在十人以上的场合大声说上两句话，写的几个字也特没看相，象鸡扒，纯小学生一个。但地头龙决非不懂枪棒，他是一个活手，徒手可以对付两名大汉——这是大悲见识过的，更有甚者，他混了许多道上的朋友，村民们由此私下里送他一个“绿主任”的绰号，所谓绿林好汉一类人物。只不过，画皮身手就胜地头龙一筹，如果不是合上道上的兄弟，地头龙是不敢跟画皮交手的，因而赛金花就敢小嘘了他。画皮因为上届选举中私下里承诺地头龙选举过后中途退出支书兼村长的位置，让地头龙补实缺，最后却食言，还要参选本届第一号，结果惹恼了他。于是，地头龙要报复，要夺权。地头龙自知不是画皮对手，就放弃做一号的打算，还选副主任，却推出下山虎来跟画皮斗。地头龙跟下山虎联手，属强强联合。首先是裙带关系：下山虎亲姊嫁地头龙亲哥，两家是至亲。其次是英雄惜英雄：下山虎亲弟是地头龙道上领头的朋友，而下山虎不但是笑面虎，能说会道，更是威猛虎，训亲弟如同亲父训亲儿。下山虎对画皮十年来一直压着地头龙直不起腰杆翻不得身，心里憋气，早有为朋友两肋插刀之意，当下的情况正是两“好”字合了一个写——既能帮朋友解气又能遂自已心愿。最后是乘势而为：那个在村委会妇女主任位置上干了二十余年的“几朝元老”亲姊亲嫂子夜来香深藏不露，把画皮的虚实看了透，于是私下里操纵了一场即将发生的“宫廷政变”。
大悲因为才脱身其中，所以显得料事如神。
“不用说，你提到下山虎，我就知道画皮面临的情况严重。这届选举与历届有什么不同吗？”大悲习惯性地先要掌握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