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独白———————————————
三月的春寒料峭给万物皆染了一层朦胧的雾霭，北方寒意未褪，呵气可见薄霜。惯常地早起倚窗独立，暗红的木制窗格有细微的刺冒出来，不是佟佳府经年摩挲的那一面。
然而除了这些细枝末节，一切都遵循着它原本的轨迹，佟佳昀璃从一个高锁朱楼移至另一个高锁朱楼，仰首可望天俯首可视地，却唯独看不见百步之遥外的景致。
幸好，我亦不在意。
临行前二娘难得地软了神情，目色流露出些许不舍，她说，昀璃自幼心思澄澈，此去当知如何护己周全，然如此凉薄心性，终究不知是福是祸。
我一如既往掩帕垂首，故作乖顺，却难掩心底的嗤之以鼻。莲花不着水，日月不住空，我既无所依托，任是到了何处，自能洒脱处之。
若还有愿，大约只剩窗外几株依依将谢的寒梅，候瑞雪再至，梅骨绽英。


（入府已有大半月时光，犹记初至京城时，天上仍飘着绵绵的雪，四处白茫一片，一如记忆中的样子。）
（而今风雪已化，风里夹带的干涩生冷也渐渐变得柔软绵和，初春如此不期而至，我依旧偏安于这一隅小院，做着无伤大雅的小事。幸而亦无人问津）
（直到院里分来的丫鬟萍儿耐不住提醒一句“庶福晋入府已有时日，是否该去给贝子也问安？”我才恍惚忆及今时今日身份早已有变。也罢，描眉束发，摆裙而出）

（绣荷的下摆拂过地面摩挲出沙沙轻响，踩着细碎的步子回了晗阳苑。唇稍那抹清浅笑靥终于在踏进门的那一刻尴尬地凝滞，剩一丝空落落的弧度）
（摒退下人，独身一人临窗而立，谈不上是喜或悲。这样的见面在情理之中，不过是碍于身份情面的浅薄对话，不进亦不退，刚刚好。他不曾将我放在眼中，我亦并不怀了十分的热情相待。于我而言，或许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心底那一份浅淡的怅然，终归是叫人泄了底气）
（坐至菱花镜前卸去早上草草涂抹的脂粉钗鬟，瞧着镜中披发而坐的少女，不知怎的突生一笑，忆及方才脑子里转圜的良人一说，笑意渐长。母亲在世时曾说，镜里贴花黄，唯良人可配，而我不曾为见他细理妆容，何必临了又竟突兀地去妄求良人二字？）
（就如我说佟佳氏告退，而非自称昀璃。我只是恐怕，两情相悦或夜半私语的戏码，我都是赶不上的了）

（五月上天渐暖，遣人收了厚实的衣裳，翻出薄纱裙，又并几支翠色玉簪，与院外一碧绿色相映成辉）
（京里风沙大，不比南方的草长莺飞，倒有一股子刚劲的味儿。转眼瞥见裙面上一如既往的绣荷，心思一转，忆及在家时，每逢这时节，总要挑个风暖天晴的好日子上湖堤赏荷，而今，不知后海的荷花，开了没有）

（既起了心思，便也耐不住，当下就想叫人备轿出门，可见萍儿一脸难办的神色，那股劲儿就被浇灭了）
（微叹一声，转身回房。微薄晨光照进屋内，滤过雕花木格子就成了一块块的暗影，这样晴好的日头，我却硬生生被禁锢在这一寸见方的土地，无所事事）
（萍儿端茶进屋，浅声询道：这府里，除了正苑，还哪些地方住人？）
（萍儿明显一愣，剜过个谨慎却不屑的眼神，想是对我这般不上心的嗤之以鼻，只听她一板一眼回道：还有宸琬福晋和侧福晋）
（抿唇颔首，忽而起身，对镜整了整衣襟，下一刻已至门前，落下句）这便去瞧瞧吧。

（自念安苑回来已有些辰光，用过晚膳后照常寻了本书侧卧榻间，大抵因着闷热的关系，如何也静不下心，那书上的蝇头小楷一字也没落入心底）
（起身倒了杯茶，置卷于桌，耳畔有微风卷过，转首见疏窗半开，遂移步至窗边，本想伸手阖窗，却见窗外月升中天，铺洒在地面上嵌成一地清辉，忽而念起，叫萍儿去取了锁在乌木箱内的古琴，又自斟清酒一壶，到院里排开架势，映着月色皎皎，素手拈弦）

（院侧一排幽篁和着夜间清风微微作响，信手拈来一曲《汉宫秋月》时，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和着琴音，口中反复呢喃着那一句“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原是佛家谒语，却和着婉转的曲调，硬是唱出了几分缠绵幽怨的味道）

【随意走着，娉婷和商廉都忙着五月节，也没让小信子跟着，有些地儿却也不太熟悉，却是突然听见了琴音，月色初上，清音惆怅，丝丝入耳，便是让人有几分沉醉了，我素也是听过国手乐师，在宫宴之上妙手挥弦，却是未曾听过有人能将一曲《汉宫秋月》弹得如此空凉寂寞，便是跟着微微一叹】
【随手挥来一个小丫鬟，便是打听清楚原是佟佳氏的屋子，商廉说她素有才名，看来是不假的，到底是自己委屈了她，心中颇是有几分歉意，走进挥手止住了下人行礼，让他们都退下了，方才站在她身后听她呢喃“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直到一曲毕了，方才低吟】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我尽是让你生出这样的感慨？

（一曲即罢，余音犹绕，刚想再奏一曲，却听一男声在身后扬起，当下即是一惊，拂裙而起，回身的霎那已知来者何人）
（低眉垂首，因为突然止了的琴声，院里越发静得有些诡异，启唇也是空落而单薄的嗓音）佟佳氏见过爷。
（聆罢后话，愣了愣，旋即清浅一笑）回爷的话，佟佳不曾感慨。红颜未老恩先断....(扯唇而笑，继而摇头）也不合适。
（大抵是月光的关系，映在脸上有几分白，手心也沁出细细一层汗）

【单就容貌而言，佟佳氏比不上宸琬的艳丽娇俏，又比不上赫佳氏英气逼人，便是上次一见也未留下什么印象，至今日见她素手挥弦，目色轻柔温婉，竟是别有几分妩媚，看她清浅一笑，竟是生出些懊恼来，如何便是怠慢了这样的女子，见她面色有些泛白，便是一笑】你啊，这便还是在责怪我，便是宠爱也吝啬给的
【说着便是走上前去，拂过琴弦，微微挑眉，笑道】佟佳氏...我都未曾知道你的名儿

（颇有些懊恼自己说出这般矫情的话，红颜未老恩先断，不曾有恩，何来的断？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这话的含义，却还是把不合适三字说了出来，怎能不叫人觉得是怨是怪？）
不是，不是责怪。您有宠爱任何一个人的权利，也有不宠的权利。
（这话出来又觉得自己像是急于辩解了，心下更是懊恼，父亲曾说我擅于辞令，却为何在这时偏偏拙劣了起来。）
（遂也不再多说，只答）我叫昀璃。日匀曰昀，琉璃的璃。

【笑看着她，将这些辩解说尽了，面上的笑意更深，她的面色也是越红，便是又很有些可爱的模样，又是拨了几根琴弦，低声笑道】昀璃，昀璃...
【突然抬手将她搂在怀里，抬手轻轻点了点她鼻尖，笑道】你既然也知道爷有宠爱任何人的权利，既然如此...我今儿开始便宠着你好不好？
【倒是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被那一曲琴音弄得心神不宁，微微一叹】只要你日后别再弹这样哀伤的曲子了
【看着她，拂过她的乱发，凝视她的眸子】这样的曲子，听着怪让人心疼的

（那琴弦在他的拨弄下铮铮有声，心也被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搅得漏跳一拍。仰首想将脸移开，却正对上他眼睛，忸怩得不知所措，挣扎了两下，终是逃脱开来，疾步往屋里走去）
（面上染了几许胭脂色，忙倒了杯茶给自己定定神，仰首灌下那一刻才发现壶里装的哪是茶，分明是刚刚制备了打算月下独酌的酒，手撑在案边，越发窘迫）

【见她却是往屋里逃，到底是有几分诧异，尴尬地笑了笑，好在是先把下人们打发出去了，不然可就是丢了人，自顾无奈了一会儿，便是跟她进去，瞧着她尽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很是诧异，抚掌而笑，戏道】我倒是未曾想到璃儿你这般好酒量，嗯？怎么脸这么红
【见她分明有几分站不稳，终是不忍心，伸手要去扶她，温言道】哎，这是如何来的，不过是上次见你我被朝廷的事儿烦了，精神不济方才冷落了你，你这会子便是连话也不愿同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