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
             1．
            大片绚烂的礼花，彩灯流光。人潮欢腾，笑语高歌。绵延三百年的战火刚刚熄灭，没有人不欢欣鼓舞。科技再发达，文明再进步，人始终如蝼蚁，在作茧自缚的命运里挣扎企盼。贪婪与欲望，毁灭一切却偏偏催促历史向前。
            他看见王耀双手笼在袖中，笑容雍容温和但沧桑感已避无可避。高台之下欢跃的是他们的子民，继承了远古时代的谦和智慧，与二十一世纪的奋发活力，现在是宇宙历799年，那个叫中国的国度依然傲立。
            有些东西亘古不变，但显然改变的更多。随着年华逝去的种种，那些蒙尘的人与事，其实活着的人已不堪承受。
            他蓦然想起曾经有人军装肃整，在离子炮炸开瞬间的光影中神色冷淡眼中却流转哀伤；还有硝烟弥漫暮色低垂，战地茅屋里有人薄唇紧抿，绷带染血散落一地；或者更早，更早以前，高楼孤帆，人面桃花，碧空如洗……
            突然王耀低声苦笑：这样的场景已看过一遍又一遍，好像只是简单轮回。但改变的已经太多。
            一个礼花于空中炸开，引起又一波欢呼。他不确定有几个人听到此言，但喧嚣中一种无力与茫然紧紧攫住心脏，他惊觉自己记得早已不复存在的黄鹤楼，却忆不起那个时常出现于脑海中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什么人，他想了几百年，梦了几百年，眉目淡如水墨，闲时翻书小憩，黑发一缕缕垂落。他记得那人的一切，却不知道为什么记得，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川。他说：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光影错落中川侧头看他，眉头紧蹙，不置一言。
             2．
            和平条约缔结之后忙碌才真正开始。盘点损失，新颁政策，百废待兴。属于本国的星系比原来增加了二十一个，将会按照就近与均衡原则划入各个区域。还有本国内部一些因战荒废的星系，也需要重新编派。
            电子屏幕上星系三维数据图不停转跳，王耀不断翻弄文件或拿光笔在屏幕上指点，各地代表交换意见或提出疑问，会议显然正在紧张进行。
            他却支着下巴有些昏昏欲睡。会议桌太大，总觉得空旷，大家都太严肃，没人拿来调侃揶揄。他原本就不是正襟危坐那一类人，很早之前占山为王当个吊儿郎当土匪头子也不是没有的事。最受不了就是开会和报告，这种时候连古灵精怪诡异兴趣爱好百年不变的小妹湾也会作成熟状。
            记得找人抱怨过，拉着袖子从絮絮叨叨到口没遮拦，那人薄面登时绯红，一掌击过来怒道…… 怒道什么来着？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一些片段，怀着莫名愉悦的心情，清晰无比，却在想进一步深究时如烟四散，于是巨大的怅惘袭来。夜里时常惊醒，额头抵着镜子看自己冷汗涔涔，几度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久之，他开始怀疑，那些到底是真实而被遗忘的回忆，或仅仅只是虚幻的臆想。


+MAX
我自己看了一遍，喷了……
于是下一章开始走kuso路线XDDD （雾）

唔，结局什么的，都是浮云啊哈哈哈哈哈……
于是这次没有用签名档XD
3.
           几乎用上军令级别的命令，武汉和一干部下才没有执意跟过来。他们可以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跟着他一次次冲入战场，但却不能放心让他独自进入一块属于本省的星系。这可真是个笑话，他想。
           飞行器穿越12光年，最后稳稳降落在已荒废一百多年的星球上。探测仪显示此处土壤并未完全无机化，植物腐烂的根系在这无人问津的百年间保护了这里，而一些顽强的种子，正藏在地底沉睡。
           这完全可以算是个奇迹。在绝大多数植物都依靠培养仪器生长的如今，纯净而原始的土，土里吸收阳光雨露长出的生命，比一架大型战舰更加珍贵。当然，这种周期长而需要复杂护理程序的种植方法，也必须耗费巨大心力。即使是经济实力雄厚的魔都，都从来没有采用过。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干硬的土块。完全不同于机械冰冷光滑的触感，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脉动，微弱，却持续不断地撞击掌心。
           能够带领家人打理出这宇宙间独一无二仍忠实遵守母星地球吐息节奏之地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曾经向大哥王耀申请调阅资料，但无奈所有文档都在战争中尽毁。他也曾经很疑惑地问川，为什么自己连附近省份主星的总督都忘记。
川说：你活的太久，累了，便忘了。
           他说：那你记得么？他是谁？是怎样的人？我们有没有……
           川说：我也忘了。
           遗忘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而他已经活了好几千年，如果什么事情都留在心里，光是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里爬出来都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他应该宽容自己遗忘，允许自已遗忘，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强迫自己遗忘……
           指间不知触到什么一痛，他从神游中惊魂，发觉自己又被那种无力与迷茫感包围。他撑着膝盖站起来，眼前是看似死寂却暗隐勃勃生机的土地。没有刺眼的合金感应板，没有轰隆震耳的重装建设机器，他闭上眼睛，仿佛看到绿色的风如潮水般温柔又紧密地一点点包裹这颗星球。
            4．
            “哇，真的发芽了！”短发青年吆喝一声，兴奋得手舞足蹈。
            蹲在玻璃罩前查看的束发青年回头瞪他一眼：“吵死了。”
            爪子不客气地搭上肩膀：“喂喂，被大爷我喊几嗓子又不会怀孕！”
            果断狠狠拍掉，挑眉冷哼：“我怕噪音对植物生长不好。”
            屁！种株草而已！好吧这确实是从几个世纪前冰冻至今的珍贵种子，费了老大的力气全靠大爷我强大的面子才弄来的原生土壤，失望希望绝望又希望，反反覆覆耗费了两年多才终于成活——但就算这样，你也不用像待崽子那样对它吧？！
            “哼哼，我声音渣，那你唱段花鼓戏来听听啊~！”


            蹲着的青年不理会旁边张牙舞爪的狼，缓缓站起来。剪裁合体的军裤包裹着形状美好而修长的腿，外套每一粒纽扣每一枚勋章都一丝不苟。相比之下另一位衣领大开露出胸腔则显得随便许多。
            “我还有会要开，先走。”
            “我说…… 既然知道要开会，怎么不在府里休息？”
            “…… 要你管。”
            喝呀，老子就他喵的管定了！
            “怎么说话的，这是对兄长该有的态度么？”说话间一掌猛袭对方腰侧敏感带。
            嗯哼，就凭你动手动脚？门都没有！
            “我的兄长只有大哥王耀一个。”敏捷闪过，扬手直冲对方后颈脆弱点劈去。
            “臭小子一天不教训就皮发痒啊！”矮身避过，反身侧抓那人手腕。
            “总比你这混蛋死不正经好！”顺势截住，扭过臂膀就往外横摔。
            短发青年没有正确估计这次发难的力度，一个踉跄就往旁边倒去。而他身侧地板上，正是在玻璃罩下静静舒展绿叶的新苗。
            酝酿好嘲笑正待开口那人脸色一变，迅速伸手去勾对方的腰。却在刚刚触到衣料时指尖一空，原本要倒地之人腰身一扭，斜撺上来干净利落就摘了他的发带。
            退后三步，笑得嚣张欠扁：“小朋友还是欠了点火候呀哈哈哈哈~”
            长发青年原本束在脑后的黑发全部散开，恼火地伸手：“还给我。”
            “啧啧。”明目张胆把玩那片白色布条，“你这个样子比平时更好看唷。于是就这么去开会吧！保证你那些部下会永生难忘！”
            眸光一寒，唇一抿正要发作，那边一脸得意的家伙连忙改口：“别别别，别真动气啊，好啦好啦，帮你扎上不就完了。”
            唉，果然是调戏三句就上火的个性。
            腹内吐槽，脸上依旧带笑，捏着发带跨上前，在对方冷冽的目光中捋起一缕头发，柔软如水一样，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指腹滑下。他用手指充分感受，心中十分满足。
           “你就这样帮我扎头发？”
           “哪样？”
            嘴角微微抽搐，“…… 面对面……”
            短发青年动作不停，假意偏头思考。衣袖高高挽起，所以手腕擦过对方耳垂，温润的暖度渗入脉搏里。啊哈哈哈—— 大笑三声。
           “放心，放心，大爷我的手不只会舞刀动枪！别动——！”


啊，多谢支持= v = 这一章其实没有完成，躺word里好久了... 【殴
8月过后会大修，唔，大概会成为面目全非的东西吧XD
虽然是渣物，但还是想翻新一下... 那么，请期待8月过后的新真·渣渣= v =
   5.
             鄂开始主持湖北星系战后恢复计划。那个新加入的星系——由于在战中失去了所有资料——被暂时命名为X—1，其“绿色复苏”成为整个计划的难点。
             湖北一向以军工产业为重心，在培植技术方面比较落后，何况X—1几乎完全等同地球的生态环境，不是一般科技可以成功复制得了的。
             鄂对此表现出偏执般的固执，不肯放弃任何可能的方案，接连好几个月疲于奔波。
             孝感说：“他就不可以消停会儿么？”
             武汉说：“这不可能。”
            “他明明就已经不记得——！”孝感捶墙快要吼出来。
             武汉神情严肃：“听着，他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人。哪怕现在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会想起来么，他？”孝感声音变得软弱，“那个时候要怎么办。根本无法想象，他想起来其实……”
             “你需要去喝杯热酒。”武汉擅自按下餐厅所在区的楼层按钮，电梯伴着轻微的电流摩擦声滑下通道。
             鄂在看一份文件。严格来说，它并没有被保存在任何官方文件所里，也没有文档注册码，甚至，这是一份十分难得的手写文件。几乎可以算是私人笔记。
他不会告诉别人，近来频繁做梦，和一个长发青年出入一间研究所，他们在那里讨论各种植被培植方案，研究各种计划可行性，观察数据，实验测试品，嬉闹，调侃，耍嘴皮，而昨天的梦里，他吻了他。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梦境，还是杜撰的记忆，亦或真实的过往，他真的要被逼疯。他一面深信不疑，一面又断然否定，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前引导，他一步步走在那颗荒芜的星球上，打开被掩在残垣下的大门，残存的应急电力响应了他输入的密码，压力门一层层打开。熟悉的玻璃容器，熟悉的操作主机，熟悉的一切，除了他自己。
            然后他找到了这份文件。梦里这些白色柔软的纸张散落一地，连同青年水一般的黑发，温和的，包容的，他倾身上去，手压在纸上而发丝缠入指间，他吻了他。
          
字迹清隽，笔锋竹节般利落干净。文件详尽地记录了有关X—1植物生态循环的一切信息。从墨水色泽上看，文件完成的跨度大约有好几年。附有数份实验报告和观察数据整理，鄂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笔迹。
            他开始苦笑。所有人，都有事瞒着他。这一点他早就发觉。但他不能直接责问，因为他们隐瞒的，不是他不知道的事，明显的，是他自己忘记了。你不能去指责别人隐瞒一件你自己都不记得的事。
            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并且鄂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他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但比之前更加彷徨。有种感觉很强烈，他渴望去寻找梦中场景的重现，急切地追索一切线索来剥茧真相，但同时，他对于事实的重见天日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痛苦。他有预感，自己并不愿意再回想当时的一切。
            文件躺在桌上，很厚的一沓。鄂徒劳地盯着，想从中找到一丝黑发。他想触摸，想感受，这种希冀会让莫名晦暗的心情好上许多。
           “无论如何，不想有遗憾，于是要全力尝试。”似乎那个人曾经这么说过。
            于是他决定，今天的梦里，他一定要开口问，你是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