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正泰十三年六月初十
地点:洞真宫
选侍·柏珠儿
因暑浪正近,又是寻钱姐儿闲话。是以并没有精心做髻发拣钗饰,仅是挽成个“一窝丝”,清清凉凉的自襟下露出嫩白的颈子,耳下衔的正是两只“摆珠儿”。却特意挑了新色的脂膏,淡淡抿在唇上,光下对镜一照,即自成一副素净天然的样子来。待在阁中坐下,急急吃了两口凉茶,才肯松撂下掌间的一只小花扇,向厅外努努嘴,顺势嗔道:“才是六月呀,怎么这样热?方才我一路走过来,真是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快了呢,要热的发汗,慢了呢,又像文火煎干的海鱼。”朝钱选侍一笑:“可是我想你呀?耐着性子就走来了。我的脂粉可没花吧……”
选侍•钱玉蘅
却说这日钱选侍午睡起来,正由雪雁服侍着梳头。长日闲闲,钱选侍所着一应也不过是燕居服色。很随意地挽了坠马髻,别无他饰,面容也十分素淡。忽见柏选侍正穿过豆青纱帐走来,钱选侍便笑吟吟地牵她的手,一同在花梨木百福流云的碧纱橱内坐下。先是仔仔细细地把柏选侍打量了一遍,才一字一句地说:哪来的脂粉呢?瞧我们柏选侍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丽质天成、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自有万种风情……
选侍·柏珠儿
叫这一连串儿的赞词哄的羞臊了,即用那只绣着几枚小竹叶的团扇遮住下半边脸来,抿嘴一笑:“好啦好啦,再怎么样也且都是给你看的。你若喜欢,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向卧炕里拱了几下臀肉,待鞋履甫一离地,就晃荡起腿来。轻飘飘的,可见心绪颇佳。顺势就着因挽了纱帐而不那么刺眼的光线,打量起屋中的陈设来。稍显疑惑的嗯了一声:“怎么还没拾掇起来,昭仪娘娘迁宫,不预备带着你走吗?”看她一眼,又紧接着了然一笑道:“喔,那就是我们玉儿实在贴心,惠娘娘才不放你走嘛。”
选侍•钱玉蘅
撩起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这厢微微侧着头看人:今日这口脂颜色别致,很衬你!烟翠捧着渴水和时鲜瓜果上来,钱选侍拿银签扦起一块儿湃过的西瓜,递给柏选侍。自己则喝了口渴水,手里依旧捧着杯盏,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万娘娘哪里并没有告诉我呀。惠娘娘么……大概是吧?这件事(选室友),是陛下让大娘娘和惠娘娘做主,也不知道惠娘娘是怎么想的呀?
选侍·柏珠儿
相衬之语不过相视一笑,及小侍捧盘而入,这厢便接了钱选侍递来的瓜片,定睛一看,正是红殷殷的颜色,十成十的甜熟。预备吃用,便直起身来,又略向前倾些,以防汁水污了榻褥。待用过半块冰湃甜瓜,已是说不出的惬足舒畅。吐了旧籽,又拿一方绢帕沾了些水擦尽了甜蜜,方才续接上前话,轻轻摇了摇头:“娘娘们的心思,我实在是猜不到了。总归我只知道洞真也很好,往后万娘娘一迁,姐儿同惠娘娘便该是最贴心、最亲熟的,还会较哪差了去吗?”反观自家,兴许又是处处不如,虽未生出别样的心思,却也不自禁的好奇道:“听她们传的邪乎,跟着万娘娘,真有那么多天大的好处么?”
选侍·钱玉蘅
午后的阳光依旧毒辣,扑面而来的风也带着一股子的灼热。莺儿轻轻关上了朝北的窗,而钱选侍的面色,也在牗户关闭时发出的呕哑噪杂声中带上了一层浅薄的沉抑:这一年多来,万娘娘的确风头无两……兀自摇了摇头:惠娘娘待我的确好,可我毕竟只是小小选侍,娘娘的一些恩惠施舍,我怎么敢奢求呢。
(大概意思是说我位卑人微,惠妃对我好是抬举我,但对于无论是万选室友这件事还是万搬走以后,我不敢打肿脸充胖子说我跟惠妃关系好。)
选侍·柏珠儿
指尖掐在钱选侍衣褶上的一道云纹,觑着她略显低落的神色,轻轻仄晃着:“姐儿的好,我最知道不过了。哪里就要这样妄自菲薄了呢?姐儿侍上勤谨,又知心知意,虽不是奔着那些所谓的好处去,娘娘心里也是记挂着你的。依我看,都是叫迁宫这事儿给闹的。”捋顺了一下腰间玉坠子上的绦带,又是笑呵呵的模样了:“姐儿不高兴,我们就不说这个。明儿个二哥就满月了,我打了几个络子预备送给他顽。姐儿有什么喜欢的花样子没有?”
选侍·钱玉蘅
叫柏选侍的一番话稍稍宽慰了心情,勉力一笑:但愿吧。即使面色稍霁,钱选侍心里却还是想着这桩事,可又不好打断柏选侍的好兴致,便也疏疏笑了:这个季节不过是荷花、绣球一类,或者是广玉兰、合欢。若是给哥儿拿在手里顽儿,不如做个葫芦样式的,寓意好,又新奇,大抵昭仪娘娘也会喜欢?如此絮絮叨叨说了几句,终究忍不住话锋一转,还是问出口:柏姐儿,你觉得魏姐儿……
选侍·柏珠儿
比着腰间佩着的这只熟黄色的佛手柑香袋,点在袋口,囊面。想再说些料子花样上的精巧之处,又见钱姐儿吞吐起来。知她有话要讲,才接续上方才说的事关迁宫一类的话,讳莫如深的点点头。待停了摸在袋口上那枚米珠的手,方才朝人将自家所思所想和盘托出:“多半该是魏姐儿了,毕竟金娘娘同魏姐儿早先便闹的不好,这咱们大家伙儿都知道。一个想走,一个兴许也不大想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