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芜陵

[城内|钟楼晨晖]---京城众人游玩之处
【松风掩映之下一派昏沉沉的青霄尚未擦出些许明亮的意味，华盖已在小径间碾出两股浅浅的车辙。我睇在峻极勾勒向钟楼的一线，依稀可见戗脊上几只蓄势待发的小兽，岁月早已将其打磨得黯然失色，其风骨却数年如一日般衔住了这爿晦明天光。】
【偏首见芜陵分毫未有困倦的意思，两汪眼瞳反而因临近钟楼而愈发神采奕奕。是了，这位青年素来葆有文人墨客的风雅，此番登楼远眺、纵览晨晖的主意便出自于他——这些事情上，谢伯乐多是自愧不如。】
就要到了。如今天光未明，待登至最高处或许能见得金辉破晓的胜景。

【天光未明，树梢花叶间还有一夜凝成的露珠，但我与砚昆已经要到这钟楼的最高处了。这是我的主意，在一日晴好之时，登高赏日出。其实山上要更好，但不提砚昆，便是我自己有也没法子起那么早，所以退而求其次的钟楼便是最优解。】
看过这一出，这一年我都不想再看了。【一则在我看来景色叫人记住的原因是稀少与震撼，看多了就不稀奇了，二则我大约也难再约到如砚昆一般的人了。】不知明年是否还能约得到你？
【攀登总是寂寞，闷头前行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云彩开始褪去了——

【待驻足于钟楼最高处，有些酸痛的四肢亟亟昭示着它们的倦怠，支使着我暂作歇息。身畔芜陵所言我深以为然，眼风所睇之处，乃是金晖斩破云霞、徐徐剜向坤舆的盛景，可这般奇观也须得耗费上些许精力与气力，乃至机缘巧合才能得见。】
【未曾敢惊扰寸寸攀上峻极的赤乌，轻声：】纵使未到耄耋之年，赶了这么些脚程，四肢已然疲乏了。
自是约得到的，【临后语，乃知是近日庶务缠身，将几位知交的小宴一概推了去。毋须细想，作宽慰之言：】莫说日出，倘使与芜陵兄相许诺，砚昆必定赴约。
不知芜陵明年打算去何处游历？我囿在京中，倒也束缚住了见识。

想是案牍劳形，不像从前还有功夫打熬筋骨了罢？【我虽不曾做个官，但每日瞧着阿玛也知道，公文是忙不完的，哪能像我这个闲人一样不是上山就是下河的。】我虽不懂你们公事，但大约都是要个好身体的，砚昆兄不妨抽点时间每日打套拳，明年再爬就不会像今日这般狼狈了。
【声音是低缓的，因为大部分的心神都在日出霞光之上，它是那样的美与震撼。不过消逝的也快，这也是我们两个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大的功夫都要来看的缘故。】嗨，方才说顺了嘴，多啰嗦了几句，砚昆兄原谅则个。【心神归位之后确是想起刚刚那一长串话，少不得要赔个礼了。】
出京应该是不会了，最多就是去京郊我们家那庄子上，你知道的咱家弄了个分稔，且叫我们这些人学点眼高手低的，估摸着到时候要花点时间的。【不过明年也算是个种地的熟手了，总不至于像开始这般的。】你要是休沐的话，也可以来玩一玩，我那亩地留给你采摘啊。

的确如此，往昔还有空闲往武馆去消磨些时光，如今虽只是小小一官吏，倒是无暇顾及这些……
【芜陵一语中的，我未免又忆及未曾入仕时潇洒的光阴：几位好友结伴相游、光阴虚掷，莫说京畿南面的武馆，纵横街衢亦早已踏过，好不快意。】芜陵所言甚是，待休沐时我必前去锻炼筋骨。
【待其将分稔道出，才省得是禹尔府设在京郊的一处别苑，想必其中就有他所言的分稔。因不甚了解，只是浅薄地认为是膏粱子弟忆苦思甜的契机，此时听来分外新奇，连忙相问：】
倒是有趣，其中的果实蔬菜可是芜陵亲自播种、耕作？待有空我必要去一观。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我也曾听阿玛与叔伯们念叨过，每日里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可到手的那点子俸银还不如家里给的月例银子，也不知道是图的什么。所谓青史留名，那不过是几百年才有那么几个，遗臭万年倒是轻松些，但人也不愿意不是。】我相信砚昆兄很快会找到其中的平衡之道的，从来你都比我们几个聪明。【要不然怎就他如今是官身，我们这几个游手好闲的不是做不得，只是实在应付不来。】
你听起来是有趣……【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又是我的辛酸泪。】等到时候你来了就知道，这差事可真不是好做的。不得不说是个那些庄户人家的子弟十分厉害，咱们除了比他们多些身家，旁的真没什么出奇的。

芜陵所言在理。【因常在官邸纷繁复杂的庶务中停驻此身，颇有几分不问其余外事的兴致；又因难以想象矜贵子弟亲躬耕作的场面，故而听起饶有兴趣。如今听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如他所言一般，我们几个不过在家世上略高一筹，冠氏族大姓，倘使论起耕作之事，又怎及籍籍无名之辈？】
【遥睇远岫间披金般几股辉光，与他笑道】看来芜陵已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将有大任降临也。
【稍顿，又缀言】我知地安门外有家卖果蔬苗的店，待得空，在芜陵地中添两株幼苗如何？

【一双手恨不得摇出花来，如今可不兴听到这些话，我人生最大的追求不过是像只运气好的小狗一般，万事不必操心，每日里就晒晒太阳，啃啃骨头罢了。到显而易见这些都只能留在心里跟自己讲，不然要被送去看大夫，问一问是不是脑子有疾。】还是算了吧，我就不是能成大事的人，而且我没有办法从这其中得到快乐与满足。人生不过这么多年，若是大半都在这不快乐中度过，未免惨了些。【我私心里觉得，砚昆虽有抱怨，但也是乐在其中的，这些疲累在他的追求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那却是再好不过了，我正愁地太大，想不出来都种写什么好。【其实，除了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这添了苗总不好干看着得，哪怕来帮我浇浇水，我都能轻松不少。
【日头渐渐升高了，是早霞已过，旭日凌空的景象了。】

那是自然，只怕到时候还有许多问题要向芜陵请教。
【早先总觉得莳花弄草一干事总归是女孩儿家的专属，那些闲情逸致中更不知有多少灵巧的心思；于庶务以外的事情上又一向散漫，故而花木果蔬一类亦无从了解。而今听闻芜陵描摹的分稔画卷，早已在灵台挥笔挥就一副清隽雅致自然风光。倘使倚仗着人力，真的能使一株幼苗熬过雨打风吹的考验，长成亭亭绿荫，也算得上一桩美事。】
我听闻城中今日有集会，何不借此机会请芜陵兄帮我挑选两株桃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