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错愕般的过失,皆在他眼底有了踪迹。他在我可怖的构想中,衍生出一种源于敬畏的怯懦。我不必讥笑他,这是因为他有在意的东西。难得心平气和,以寻常谈天的口吻】
那么你有想过做怎样的将领麽?我没有甚么远大的鸿鹄志向,如若得承天意,领命动征铎,必要御着镂膺骢骏,自虎韔中取出毒箭,斩尽不降、不屈之人。
【并不似寻常举人般斩钉截铁地剖白忠魂,一席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奓侈无限、穷兵黩武的残灭,不过是江泻千里的寻常,而士卒雕瘁、将领疲乏的暴虐,不过是日域升阳的惯例】
【拾捡起已然迸裂为二的铜币,城池分崩离析,城池断壁残垣】
就像射穿这枚币。如果杀一人不够,就屠一城,如果屠一城不够,便戮众生。【在矢石之难的畅想中,我骤然嘿嘿一笑,再度提及冰峰寒矗、蒺藜野生的北地蛮荒,盖棺论定既有的韬略】我没杀过人,但是,应该与杀狍子一样简单。
觉禅弘川,【折过一枝洒金梅,清晖将坠未坠,将此蕊瓣映得光亮斗冲。试想澎湃勃怒的浪潮击拍在滟滪堆上,是否业是一场喧豗的雄狮之战,而来日溯洄时,欲跃过龙门的锦鲤,又是否会与绝巘怪石相撞,迎来龙战玄黄的终局】
不是有一个佛祖馈赠的长命锁,就有本领做菩萨。佛门这样昌盛,自南朝的四百八十寺赓续至今,即便是兵戈扰攘的朝代,庙中烟火也未曾断送。佛祖他老人家已经荫蔽了太多人,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何必将这份慈悲太挂怀?
【我在不耐催促他,清峻的英眉攒紧,实则也是另一种引诱他陷入歧途的为伍】
觉禅弘川,你若想做个怀揣天心月圆的清教徒,就做不得亘竖龙幡虎纛的飞将军。
【这一席难得的劝告是有缘由的。除却自私自利,想让他在功勋钵满,恶贯满盈的身后与我一同坠下阿鼻,更期望屠戮的过程中,有人能与我共享降服异己的恣意】
【觉禅弘川有些多舛,若不是那个高深莫测的和尚,或许早化作觉禅祠堂中一个檀木排位,替他父母昭示幼子夭折的痛惜,不过很快,诞育的下一个子嗣会为他们抚平惨怛,堕于命数的长子很快消湮于记忆中】
【我的佛缘实在稀薄,但也得以见识过几回佛堂。禁苑中的佛堂与潭柘寺极不同,檐歇山式黄琉璃瓦顶的筑造,与禁城中寻常巍峨排列的殿宇别无二致,都显露着因太盈而流出指尖的权柄。在头次踏入阒寂的伽蓝寺时,魂魄便忽被抽尽最喧扰的一部分,那些好逸罪愆、偏颇之慢的脾性构造,只剩余最澹薄、宁静的单纯。但这只是片刻间的驯化,滞后的冥顽不肯被轻易降服,迈出高槛后,我又敢于对笃信之人大放厥词】
【他可以做逆旅路上险峻的独行者,但这条路太泥泞,也太艰辛。刻下不在幽燕奥堂的景致中,但我却在薄暮时莽苍的云雾中窥得禅意与天意】
眼下是一箭,来日就是一城。你可以嘲我冥顽不灵,不学无术,届时登第状上,绝不会有我嘉瞻元符的姓名。但你不一样,弘川,兵临城下之时,佛祖不会显灵,你能笃信的惟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