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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夜，我的梦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它比我往常见过得都大、都圆，离我那样近，仿佛我一伸手就能够着。我也确实那样做了，而梦中并不允我心随所愿，寒蝉远离了一寸，就一寸，我便再也够不到了。
于是一滴泪引着无数滴滑落，沾湿了枕头。
今夜，我登钦天台。明知月离我那样遥远，却执意在现实之中，观测它的距离。且一人独行不爽，邀妙微同往。
“水运仪象台不可移，便只好邀你以肉眼直观了。”不过几日不见，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似乎历经了一些可称沧桑的世事，肃色不少，笑也勉强，“时令不佳，好像看不见很多星星。”

（夤夜星沉。我提宫灯一盏，暖融融的光色映亮裙裾上的瑶花回云，拥成小小的一爿月。）
（她似乎有心事——走起路来，裙褶不再像只花蝴蝶般散逸开，禁步静顺地低垂，竟也颇有些贵淑的仪态，然而我不知是否该称此为好事。娟秀的眉轻低，偏鬟去问）
我从书上看到过一个故事，关于星星的。
（裛露冷若簪上珠晖，浮光轻漾，形似急澜。）公主想不想听呢？

宫灯是暖融融的浅黄，将黑夜烫出一个洞来。天幕上的皎洁则不然，它清冷地高悬，在晚云的流动下若隐若现。
我有意要避开它，将它的若即若离归罪于星子与流云，就是不肯说一句，元是月的不好。
“别吊人胃口啦——”我拉长了音色，却没有昔日撒娇的意味了，这终归是赵婴的长成。
“好叫我听一听，星子有什么故事，值得你我流连。”

（斜掠檐角的惊鹊，与悬于穹阑的月轮，都成为故事的倾听者——它们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缄默的倾听者了，我想。）
从前，天庭上有一位小公主，（语声低缓，如玉池冷露）有一日，她打翻了糖罐，罐子里的糖散乱出来，落在云幕上，就都变成了星星。

妙微是一名忠诚的皇室佐臣，小到偶然相谈时得到的讯息——赵婴爱甜，也记得这样清晰。
然而她并不知道，甜食对于我的吸引在姐姐面前不值一提，即便是出于礼貌，我也并不能这样迅速地调动情绪，展露出一些惊喜来。
“这罐糖是谁允她的？”
十分突兀地，我问了一个同故事有关、又可以无关的话题。
“是因为她打翻了糖罐，才被剥夺了吃糖的权利吗？”

（我知道提起这样的话题，必然能使宜君公主兴味盎然——她嗜甜，我记得明晰，就好比我于楚国公主题字赋文时最爱用那支毫笔再清楚不过一般。）
是谁允的呢？又为什么被剥夺了吃糖的权利呢？故事里没有讲到喔，所以妙微也不知道，（曳动的烛光，像沾湿了的萤草般孱弱而明灭）
但是，由是可见，星星应当是甜的。

天上的小公主只存在于故事里，是以有许多故事的细枝末节都潜藏了，讲述者如何捏造、听者如何遐想，都成为故事的分岔路口。
而地下的小公主，她的糖，是母亲赠送的。
“可惜，我们尝不到了。”
低头。
“月亮应当十分幸福，它可以品尝星子的甜蜜，甚至可以挑选。星子多或寡时，它都不孤独——我从书里看来的，星星只是会隐藏，从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更声和月，浸到帘栊，亦漫过雕栏绣闳，将玄妙的故事一同摘入梦得与乐天的遗章，拟作尘世的七言绝句。）
怎么会尝不到呢？
（话声仍旧温款）殿下是大内明珠，比天上的星星更亮呀。更何况——（眸眼微睐）您也有自己的月亮呀。

（每个人应有自己的月亮，然而月亮并非是惟一的，也并非是圆满的——它有盈有缺，且岁岁年年，海上升平，所观所见的，并非同一轮月亮。）
（世间月亮，千千万万。）
起风啦。（悄声）妙微送您回蕊珠殿罢，不然珍娘子要担忧啦。